那個佛教知識豐富的小吏蔣宗霸說:“奇怪,今天是彌勒佛聖誕,你一個邋遢僧,如何……”
誰知不等他說完,布袋和尚立刻走到他跟前,拉住他說:“蔣摩訶,你總算來了,為師等得你好苦啊。”
小吏趕緊擺脫他,說道:“瘋和尚,雖然我姓蔣,但我叫蔣宗霸,不叫蔣摩訶,更不是你徒弟。”
布袋和尚卻說:“你現在不叫蔣摩訶,將來會叫的。”
蔣宗霸懊惱得說:“大丈夫坐不改名,行不改姓,我永遠不會改名換姓。”
布袋和尚一笑:“名字嘛。就是一個記號,何必執著呢。再說,並不是你想叫什麼就叫什麼,比如人們都叫我布袋和尚,我就成了布袋和尚,等到人們都叫你蔣摩訶的時候,你就是蔣摩訶了。”
人們見他顛三倒四,糊里糊塗,便不把它當回事,便不再理他,方丈陪同著董昌等人離開天王殿,走出靈隱寺。
他們剛剛出了山門,從山峰什麼地方傳來清晰的鳥鳴。那聲音好像在說:“羅平天冊,羅平天冊,羅平天冊……”
最近以來,杭州,越州一帶的山上,經常有這樣的鳥鳴,人們只聞其聲,未見其形,人們越發感到神秘了,有人根據唐朝已亂,李家天下即將滅亡的大勢猜測說,這是上天要冊封羅平國的預兆。這說明兩浙即將要有帝王出世……
董昌和錢鏐正在認真聆聽鳥鳴,誰也不會想到布袋和尚會在這時說道:“羅平天冊,一年而滅,羅平天冊,一年而亡。”
董昌感到十分掃興,罵了一句:“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他命令手下的兵牟將這瘋瘋顛顛的和尚趕開。
錢鏐卻說:“使君是一方諸侯,何必與一個瘋和尚一般見識?別因他辱沒了你的英名。”
這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如同急風驟雨一樣從遠方傳來,片刻之後,一匹棗紅馬閃電式的飛奔而來,一聲長長的嘶鳴,驟然停在了寺前,一名全副武裝計程車兵,靈巧地從馬背上滾落下來,雙手抱拳,單膝跪地,對董昌說:“報告使君大人,台州刺史大人杜雄,有新年賀禮送到。”
台州是原浙東節度使劉漢宏的地盤,杜雄,更是劉漢宏親自任命的刺史,所以,當錢鏐攻下越州之後,劉漢宏馬上就向台州逃去,那麼,杜雄給劉漢宏的死對頭——董昌的新年賀禮,會是什麼呢?
來人放下包袱,拿出一個一尺見方的木匣子,他開啟上面的蓋子,一顆人頭赫然出現在眾人面前。
“阿彌陀佛。”靈隱寺的方丈和僧人們下意識的唸了一聲佛號。趕緊向後退去,一直退回了山門。
董昌卻異常興奮,不禁忘形的仰天長笑:“哈哈!劉漢宏,你這狗賊,終於納首級而來!哈哈…….”
原來,劉漢宏逃到台州之後,力圖做最後的反撲,沒想到被自己的舊將用計誘捕。把他的大好頭顱當作晉見禮物,送給了軍力強盛,如日中天的董昌。
消滅了劉漢宏,富庶的兩浙廣大地區,儼然成了董昌的私人後院,飲馬長江,揚鞭東海,放眼江南,唯我獨尊,何人能與之爭雄。
那神秘的鳥鳴又響起來:羅平天冊,羅平天冊…..
沒頭沒腦的布袋和尚又開始鬼話連篇:今日殺你,明日殺我。今日殺你,明日殺我……
錢鏐意味深長地看了布袋和尚一眼,說:“佛門靜地,不可造次。”他揮揮手,讓來人將木匣子蓋上,與董昌離開了靈隱寺。
……
春節過後,董昌很快就到越州赴任去了。從此,浙東成了他的獨立王國。
不知為什麼,新任杭州刺史錢鏐,無論如何也忘不了那個神經兮兮的布袋和尚。
他感到,那和尚看似瘋瘋癲癲,說話也像颳風一樣不著邊際,但是他的出現,似乎預示著什麼。
這一天,錢鏐騎著馬出杭州城北門,沿著城牆向東走到東北角轉彎的地方。
坐騎忽然受驚,嘶鳴著將人掀翻下來,一屁股摔在了地上,他抬頭看去,發現驚嚇自己戰馬的是一個躺在路上的人!
一個睡在路當中的僧人!
錢鏐剛想發火,忽然覺得這個胖和尚有點眼熟,定睛凝望,原來是布袋和尚。
他旁若無人地仰臥在道路中央,頭枕著那形影不離的布袋,還顛悠悠的翹著二郎腿,他這副安閒自在的模樣,活像是躺在天底下最舒服的臥榻之上。
錢鏐有些好奇,問道:“布袋和尚,你這是幹什麼?”
布袋的回答,差點把錢鏐氣死!他說:“我是閒著沒事。”
錢鏐畢竟是杭州刺史,手握重兵,脾氣幾乎和他的權力一樣大,
他撫摸著生疼的屁股,惡狠狠地說:“好狗不擋道,你閒著沒事,一邊待著去!”
布袋和尚說:“你才像瘋狗一樣亂咬一氣呢,我叫你在這裡摔一跤,是為了你把這地方牢牢記住。”
錢鏐還是沒好氣,搶白他說:“我是一州刺史,記這破地方有什麼用?”
布袋和尚朗聲道:“這裡能保住你的王國,能保住你的命!”
錢鏐一愣,認真諦聽起來,然而,這時候布袋和尚的話語,又猶如夢囈一樣虛無縹緲,不知所云,他說:“壬戍秋,天覆年,八月十四月不圓,牙城之外起兵變,翻牆入內地先機。”
儘管錢鏐聰明絕頂,智慧過人,但他也不明白布袋和尚在說什麼。
然而,十五年之後,這一年八月十四,錢鏐手下的將領徐管叛變,進攻杭州牙城,那時,錢鏐剛剛走到城外西邊的龍泉鎮,牙城之內群龍無首,一片混亂。
此時,錢鏐馬上想起了布袋和尚的話語,他立刻改成平民便裝,從牙城東北角——就是這個翻跟斗的地方翻越城牆進入了內城,組織起有力反擊,最終平息了叛亂。
錢鏐不愧為一代梟雄,他雖然不理解,但仍然對布袋和尚滿懷敬意的說道:“布袋大師,謝謝您。”
布袋和尚卻給鼻子上臉,當了真,來了勁,追問道:“你怎麼謝我?總不能拿三瓜倆棗打發我吧。”
錢鏐笑道:“那好吧,你說你要什麼,只要你不要天上的星星,水裡的月亮,我都能滿足你。”
布袋和尚一本正經地說:“我要兩浙百姓十年平安。”
錢鏐仍然不太當回事,說:“我巴不得浙東浙西百姓平安呢!可是如果有人像劉漢宏那樣挑起戰事,我也不得不去戰鬥。”
布袋和尚說:“你放心,董昌不是劉漢宏,你不打他,他絕對不會主動進攻你的。”
錢鏐心想:董昌是我的頂頭上司,多年來因他重用才有自己的今天,況且他的實力比自己強十倍,與他為敵簡直就是自取滅亡,自己無論如何也不會主動尋釁的。因此,就如同一個雞蛋會不會碰到石頭。
他故作慷慨地說:“看在布袋大師的面子上,我錢鏐十年內絕不向浙東挑戰。”
布袋和尚馬上追問道:“你說話算數?”
若讓綿羊保證不去招惹惡狼,綿羊會怎麼做?錢鏐正巴不得呢,他說:“男子漢,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布袋和尚擊掌叫道:“好!你一定要記住今天的誓言,只要能維護兩浙人民的十年太平,我保證你封王晉爵,一統吳越。”
在錢鏐看來,布袋和尚的話,猶如叫花子許下的富貴願,萬年也不可實現。
所以,他也開玩笑的說:“我若能當上吳越之王,一定維護佛教,厚待僧人,子子孫孫敬重三寶。”
布袋和尚不再說話,用禪杖挑著布袋,轉身離去,錢鏐看著他破衣爛衫,連雙靴都沒得穿,不由動了惻隱之心,喊住他說:“布袋大師,你別再流浪了,找個地方安住下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