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進了“天字一號”木屋的謝三從一家人依偎在一起,馬文隔著牆壁上能夠伸出手掌的縫隙看了一眼,回過頭小聲道:“頭兒,你真的準備帶著一家人潛伏下來?這太危險了,我們至少應該想辦法把孩子和嫂子送出去。”
謝三從嘆了口氣,搖搖頭道:“最佳的撤離時間已經錯過了,現在送他們走風險太大,先不說能否成功,僅是動用咱們埋在暗處的釘子就得不償失,他們還有更重要的任務需要完成,沒必要浪費在我身上,對了,在進來的時候我似乎看到先前波蘭的那位,他也被抓進了集中營。”
馬文也點頭道:“我也看見了,他叫卡普蘭,當時傳回來很重要的訊息,沒想到他還一直待在歐洲沒有離開,不過他是猶太裔,我看到他被分在了工作量最大,條件最差的一撥人裡。”
“是啊,如果他繼續呆下去就算不被德國人殺死也會被折磨至死,明天想辦法跟他接觸一下,還是要儘量逃回去,沒必要把命葬送在這裡。”
夜幕降臨,除了謝三從這些依靠關係住進木屋的少數人,大部分被關押的囚犯一直要勞作到很晚,才能回到所謂的“房間”休息,實際上就是一個四面空曠,連一堵牆都沒有的窩棚。
時間來到凌晨十二點,被鐵絲網包圍附帶有高聳偵查崗哨的集中營上空,一道強光探照燈不斷遊走,照射在那些好不容易陷入睡眠的囚犯臉上,嚇得他們從地上彈起。
那些德軍黨衛隊似乎把這當做了一種遊戲,玩的不亦樂乎,還會時不時傳來哈哈大笑聲。
原本在白天就已經累到精疲力竭的囚犯們,到了晚上也無法睡一個安穩覺,第二天大早剛過五點鐘就被那些黨衛隊隊員們用靴子和皮鞭從睡夢裡叫醒。
“你們這些該死的牲畜全部都起來!一個個跟懶驢一樣,不挨鞭子不往前走,誰讓你們一直在這睡覺的?快起來該幹活了!你們今天的任務是將那些石頭全部砸碎!”
窩棚裡面的動靜同樣驚擾到了木屋裡的“貴賓”們,謝三從睜開眼,他懷裡抱著兩個孩子,小心翼翼的側身向屋外望去,就見到那些滿身泥濘臉色極差的囚犯,被黨衛隊用鞭子叫醒,推搡著他們往廣場方向走去。
在這個過程裡如果有人摔倒,那麼他就完了,因為一顆子彈會從他的脖子後面打進去,嘹亮的槍聲劃破寂靜的晨曦,這讓一些嚴重缺乏休息的囚犯們完全從疲憊裡給掙脫了出來,加快了前進的腳步。
等到那些窩棚裡的囚犯已經和石頭較量了一個多小時後,才會有黨衛軍計程車兵叫醒木屋裡的這些特別對待的囚犯,也就是謝三從他們這些人。
“呵呵呵~金主老爺們,你們也該起床活動活動了,不過你們放心,最苦最累的工作已經被那些泥腿子們做完了,你們只需要將裝滿碎石的框子抬到車上推回來就行,不過今天你們還需要搬一些沙子和水泥。”
黨衛隊隊員的呼喊聲將木屋裡的人全部吵醒,那名先前家喻戶曉的電影明星揉了揉眼睛,低聲抱怨道:“天啊,又是糟糕的一天,這一切什麼時候才能過去?我的鮮花,我的掌聲,我真希望死也死在舞臺上,死在攝影機前,我不想像一隻蟲子似的死在一堆淤泥裡......媽媽,我真想你們......”
“別囉嗦了大明星,你能住在木屋裡已經謝天謝地了,如果你還對這不滿意我可以今天就把你調到外面去,我相信多的是人樂意和你交換。”
那位大明星身子一抖,急忙擺手道:“不不不,您聽錯了先生,您一定是聽錯了,我說又是美好的一天,我真為自己能夠參加勞動而感到開心~!是的,我就是這麼說的,不需要更換,真的不需要。”
“哈哈哈~~真是個孬種!好了,全部排隊都往外走!”
木屋裡的所有人都被趕了起來,這裡麵包括老弱病殘,以及一名身懷六甲的孕婦。
他們同樣被推搡著走向工作區,而在這個沿途,讓人聞上一聞就能嘔吐出來的氣味充實在每一寸空氣中,排洩物,嘔吐物,屍體的腐臭跟泥漿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片類似地獄照進現實的恐怖場景。
謝三從和馬文擠過人群領到了一些食物,並將其分給了自己的家人,而且他一直教導孩子們,就算再飢餓也不要一次性將手裡的食物吃完,必須在面對絕境時保留一絲剋制力,飢餓既能讓人憤怒絕望,也能時刻提醒著他們身處的環境與必需的警覺。
今天,謝三從自告奮勇來到採石場運送碎石,他遠遠就看到了此前的波蘭情報員卡普蘭,正掄動手裡的鐵錘敲打著面前的一塊巨型岩石,再將敲下來的碎石塊裝進框子裡,由另外的人或扛或抱,或拖或背,總之必須得一塊石頭都不掉出來,然後再用手推車將一些大小合適的碎石運至廣場,那裡會有專人將碎石倒進車內,運到需要他們的地方,通常這些地方不是公路便是碼頭城池。
謝三從拎著兩個空竹筐,裝作不經意間走到卡普蘭身後,一邊裝碎石一邊低著頭開口道:“你為什麼還沒有離開?德國人會對你們猶太后裔斬盡殺絕,我的建議是找機會逃離這裡,回新大陸,之後商會會給你安排其他任務的。”
卡普蘭正在掄動鐵錘的動作一絲也沒有停滯,但他們每輪動一下,趁著鐵錘撞擊岩石的聲響就會說一句話。
“咣噹~”
“我暫時還不能走。”
“咣噹~”
“我有很多同胞都被關在集中營裡。”
“咣噹~”
“我得想辦法把他們救出去,即便是躲進深山和德國人打游擊,也好過在這裡受折磨等死。”
謝三從知道他說的是實話,自己曾經也給情報人員們發過一封密信,密信的內容只有六個字——“活著就是全部”。
他的宗旨跟周予很像,情報人員的首要任務就是收集情報並確保情報的真實性和實效性,上戰場打仗不是他們需要做的,比起那些他們更應該具備偵查和反偵察能力,以及必要的隱忍偽裝。
最優秀的情報人員所用的偽裝,便是加入到敵人的隊伍裡,堅守本心,以彼之道還施彼身,而這也就是卡普蘭想做的。
不過理想雖然美好,但現實卻很殘酷,由於他較為明顯的猶太裔長相,別說潛伏打入敵人內部,就連低調的生存和逃命都做不到。
雖然他也並沒有準備逃跑,但也絕不想被關在集中營裡,整天和岩石、糞便、稀泥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