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首先得有想法。
不然……
便跟木頭無異。
高中都沒畢業的許博文伏在桌上，寫著【未來五年規劃表】。
他寫得很磕碰。
而且，不知道為什麼，寫著寫著，腦子便開始犯渾了。
他曾經想過創業。
但農村的父母卻一再用例子告訴他。
隔壁村某某某開傢俱店賠得血本無歸，你瞧誰誰誰，就是那誰誰誰，現在親戚朋友們都躲著。
似乎自小，父母便告訴他，做人要本分，只有靠勤奮，靠努力才能賺錢，靠省吃儉用才能攢下錢。
父母這麼說的，課本上也這麼說的，曾經的他也深以為然。
但真正出社會，每天都在工廠裡打工、上班的他突然感覺似乎有什麼東西不對頭。
勤奮和努力地起早貪黑，讓父母在村子裡呆了大半輩子，最後連小縣城的房子都買不起……
然後……
一直都在工地幹活的父親因勞累而病倒了。
省吃儉用的並沒有讓家裡攢下錢，反而直接將家底掏得一乾二淨。
藥……
越吃越貴，一直不見好。
錢……
東拼西湊，惹得曾經要好的親戚朋友們逐漸疏遠，明明沒犯什麼錯，但竟跟那些創業失敗者的處境差不多。
最終，父親只能吃一些廉價的中藥。
中藥苦澀、熬中藥時候，往往整間房子都是那難聞的味道。
持續吃了一年以後，病終於算是好了，但落下病根，終於再也做不了體力活了。
那一年……
在老家幹得實在憋屈的許博文背井離鄉，來到繁華的大都市，想闖蕩一下。
所有人都說大城市裡機會多！
然後……
他被大城市的霓虹燈給閃瞎了眼，又被川流不息的十字路口給震得不知所措。
機會確實挺多。
但現在不是90年代，也不是80年代……
能賺錢的東西，大家都賺了，一個高中學歷，沒任何資本的人，在這座大城市裡失去了方向，只能窩著當個普普通通的保安。
然後……
他漸漸懂了，燕京的好似乎只給那些有錢人。
勤奮？
努力？
省吃儉用？
越來越高的房價，普通人得花多少年，省吃儉用、身體健康才能買幾平方？
他自然是不甘心……
然後，走了歪路。
“只能寫這些了……”
許博文將腦子裡的東西全部掏空了，也只在【未來五年規劃表】裡寫了幾百字。
寫完以後，他深刻地意識到自己似乎真不是什麼創業的料。
…………………………
許博文帶著行李來到學校。
心中自然是忐忑。
如果當初認認真真讀書的話，大概他也能讀大學。
但……
一切都已經太晚了。
登記完資訊以後，旁邊的保安看了他一眼，指了指方向。
張勝在燕石化裡極具影響力，很多人都認識張勝，所以【NC工作室】也挺好找。
他敲開了門。
他看到了工作區裡的一些學生，正在討論著“網站”的事情。
他們似乎接了什麼業務，正在商量著新網站該怎麼做，期間偶爾也有些爭執聲。
看到許博文進來以後，這些學生用齊齊用異樣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許博文突然有些尷尬。
蛇皮袋裡的“化肥”字眼太過於顯眼，本能地想遮一下。
但還好只是看了一眼以後，便又繼續討論起來工作。
他敲開辦公室的門。
辦公室裡，張勝正坐著。
“許哥，來了？坐吧……”
許博文小心翼翼地坐在張勝對面。
“許哥，寫完了嗎？”
“寫了一點……”
“我看看。”
“好。”
許博文將自己寫的東西遞給張勝。
遞給張勝以後，心中分外緊張。
他明明比張勝大很多，但面對張勝看他寫的東西的時候，他依舊像個等待閱卷的小學生一樣。
張勝看完以後，沒有失望。
只是目光看著許博文，上下打量著他。
許博文被打量得不太適應。
“許哥……”
“在……”
“寫得很好。”
“啊？”
許博文難以置信地看著張勝。
他憋了半天，憋得亂七八糟的東西，居然還能被張勝說寫得很好？
“至少你確定了大方向，也為自己制定了一個大框架，設立一個目標，就是成功的第一步，接下來，就是將過程細化……”張勝笑了起來。
“怎麼細化？我……沒人脈，沒資本，也沒技術……”許博文說得有些喪氣。
“沒人脈，就往這些人脈上靠攏，沒資本就積累原始資本，原始資本不需要多，幾千塊，能擺個攤就行，沒技術，你可以學……”
“我……”許博文低下頭，想了半天以後，又是失去方向感。
很多事情說得很容易，但真正做起來，卻非常難。
張勝看著許博文的臉色以後，依舊非常有耐心：“很難？”
“很難。”
“那就再拆分一下，做最簡單的工作？”
“怎麼拆分？”
“伱想賣手機通訊，是不？”
“我也不是想賣，就是感覺這一行大家都很熱衷，然後覺得可能能賺錢……”
“從現在開始，你什麼都不用做，你拿著筆記本，去燕京最繁華的地方，每天觀察這些來來往往的人，如果你厚著臉皮的話，你上前跟他們搭訕，問他們是什麼職業，如果你覺得不敢厚臉皮的話，你就簡單點，你看他們用什麼樣的手機，大致上穿什麼衣服，你把他們記錄下來，每天都跟我彙報一次心得……”
“這麼簡單？”
“是！”
“還有呢？”
“我會幫你聯絡了一家職業技術學院，幫你找個老師，你整理完行李以後，就去報名上夜課，現在國家正在扶植職業技術人才，有些專業可以免費旁聽，電子類的專業可能要花點錢，但你每天必須得學……”
“好！還有嗎？”
“沒有了，你能做到這些，就可以了。”
“好！”
“許哥，你想不想買車！”
“我想……”
“你想不想買房！”
“想！”
“想不想在燕京買房！”
“想！但是……”
“想不想！”
“想！”
“好，記住你現在的話，你去聯絡這個老師，先報名學課，如果你暫時沒地方住的話，先住我的【NC工作室】裡……”
“好……”
張勝看著許博文放下行李。
猶豫了一下，終於在辦公室旁邊的位置上，鋪了一張床。
鋪完以後，許博文拿著手機，聯絡了自己給他的那個號碼。
打完電話以後，許博文跟自己打了聲招呼，隨後拿著筆記本走了。
張勝看著許博文的背影。
這個世界上……
聰明人有聰明人的辦法。
他們腦子好，很容易就看到捷徑，發現商機，然後一下子就抓到，然後起來……
普通人創業也有普通人的辦法。
只要定了目標，然後將每一個目標拆解，分化成一個個簡單的小目標，一步步走，那麼長年累月的穩紮穩打下，終歸會有所開悟。
或許不一定能在這個時代裡成為那些頂尖的人，但至少，他能在這個時代中活下去，不至於被拍在沙灘上，然後成為碎片。
辦公室裡再次陷入了平靜。
張勝開啟抽屜。
抽屜裡有幾張營業執照……
他看了許久。
隨後……
閉上了眼睛。
…………………………
九月份到十一月底。
張盼盼在【盛世娛樂】已經呆了三個月了。
這三個月時間裡。
和她一同進來，因【閃亮女生】選秀出道的女孩子們，陸陸續續地解約了一大半。
幾乎每一天……
她都能聽到辦公室裡的哭聲、以及女孩子們父母走過來，被迫簽了“補充協議”。
看著一幕幕的“解約”事件。
張盼盼心中開始越發後悔。
那一批【閃亮女生】簽約了接近三十個……
三個月後，只有十二個沒有解約。
除了掛在網路熱銷榜上那幾個以外，其餘的都是家境普普通通，卻懷著明星夢的少女們。
公司從簽完合同後的第一時間，便開始壓榨女孩子們的價值。
他們讓女孩子在各種場合露面、唱歌、說是給資源，但實際上就是免費商演、陪酒、免不了被佔一些便宜。
火的，推上去。
不火的，失去價值以後，便被推到了一邊，不聞不問。
沒有通告、沒有經紀人、沒有資源、你甚至到公司你都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麼……
就這麼跟個木頭一樣，拿著並不算高的底薪，整天無所事事……
因為合同的關係，你不能籤其他經紀公司、你發的任何東西、獲取的任何相關利益，都得跟公司分成。
人只有在現實打擊下，人才能清醒。
清醒以後……
人只有無盡的後悔。
但這個世界並沒有後悔藥可以吃。
於是，後悔到一定程度以後，只能被迫地接受了現實。
紅姐已經不再主動聯絡她了。
除了【盛世娛樂】的考勤系統偶爾會提醒她必須每天打卡以外，整個公司無人理她。
她看到了電影《那年盛夏》開機的訊息，開機的地點，是他們曾經學校的老校區……
她看到了《在雨中》這張專輯成為十一月份最大的黑馬專輯，一個月時間，在實體專輯萎靡的時間段，銷量居然突破了三萬張！
《閃亮女生原聲大碟》砸了那麼多資源，也才賣六萬張！
她看著一連串資料……
最終低下了頭。
然後……
她打了一輛車，朝著燕京大學的方向走去。
她要跟林夏聊聊……
還是，想讓林夏牽線！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