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960年，趙匡胤黃袍加身。”
“此時的嶺南地區，還在南漢政權的最後一位皇帝，劉鋹的統治中……”
張揚看完關於南漢的全部知識科普，總算把嶺南地區、在五代十國期間的年代給弄清楚了。
墓磚是970年燒鑄的，這一年，北宋的軍隊剛剛開始攻打南漢。
第二年，也就是971年，南漢滅亡，棺材也是這一年做好的。
張揚覺得，棺材裡的死者，可能和南漢政權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就算不是皇帝，也可能是南漢的高官。
不過一切的猜測，等開完棺就都清楚了。
今天，張揚只是旁觀者，在角落裡踮著腳看的那種。
真正的專業團隊，是以羊城博物館館長為首的老手們。
看見開棺的大部隊來了，張揚趕緊把手機放到儲物櫃裡鎖好，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白褂子，跟著進了房間。
接下來的時間，張揚連大氣都不敢出，主打一個“認真聽”和“仔細看”。
這樣的機會，對他這樣的編外人員來說，可能一輩子就這一次。
而這具北宋初年的楠木棺槨也很爭氣，沒有那麼容易被開啟。
棺材板周圍一圈，都用比手掌還要長的鐵釘，釘的嚴嚴實實的。
光是在不破壞棺槨的前提下，取出這些釘子，就花了專業團隊大半個鐘頭。
終於，棺木開了！
首先映入大家眼簾的，是棺材裡滿滿當當的瓶瓶罐罐。
因為塞的太滿，空隙處還用絹布墊住，從工地出土到博物館開棺，這些東西竟然沒怎麼碎。
“這是把陪葬品都塞在棺材裡了啊！”
副館長一邊感嘆著，一邊把棺材裡的東西往外拿。
每拿出一件，張揚的眼皮就不由自主的跳一下。
這傢伙到底塞了多少！
一件一件精美的瓷器，很快擺滿了整個工作臺。
按副館長的說法：
這裡的瓷器大部分都是本地的民窯，比如高明龍窯、番禺增邊窯等等，也有嶽州窯出來的名品青瓷。
把這麼多東西放在棺材裡，而不是放在墓室裡陪葬，墓主人還是挺有想法的，生前應該是個守財奴。
此時眾人還沒意識到，這些只是開胃菜。
當館長把壓箱底的東西，一件精美的唐彩雞首壺，從棺材裡拿出來的時候，大家的呼吸都要停滯了。
歷經千年，壺身依然五彩斑斕，尤其是壺蓋的位置，彩色的釉面在燈光下熠熠生輝。
當事人張揚非常後悔。
他忍不住想：“早知道，當時就直接讓二狗子把車開到臨海了。”
但他還是後悔早了，因為接下來，館長又從棺材裡取出了一枚雕著烏龜的金印。
金印！
張揚開始掐自己的人中，他要被自己氣暈了。
這東西，哪怕底下刻著“我是傻比”，也能當部分博物館的鎮館之寶。
如果出現在海外拍賣會上，國家層面都會想辦法調動資源把東西拿下。
現在竟然出現在了小小的一方楠木棺材中……
對對對，有金印的墓，就搞個破棺材糊弄人！
現在被掘了吧！
“館長，這金印刻的什麼？”張揚忍不住出聲問道。
作為半個找回金印的人，他一定要問清楚。
館長對著燈端詳了片刻，臉都要笑僵了，說道：“蕭閒大夫印。”
副館長馬上跟上解釋：“這是南漢末代皇帝劉鋹的私印，他自稱蕭閒大夫。”
“墓主人應該是皇室中人，難道是他哪個心愛的妃子嗎？”
“嘿嘿，應該不是。”館長小心翼翼的放下金印，對副館長的說法呵呵一笑：“你看這個。”
棺材裡竟然有比金印還要壓箱底的東西。
金印攥在死者手裡，而一個灰色陶罐，則被死者放在襠下。
“這個罐子……”副館長輕咦一聲，從棺材裡取出這個斗大的陶罐，從他搬的動作看，罐子有點重量。
張揚趕緊墊著腳往罐子裡看。
本來以為罐子裡會是金銀珠寶，再不濟也是串好的銅錢，但出乎大家意料，裡裝滿了灰白色實心狀的東西。
“這應該是最後一件了。”館長面露笑意。
副館長和他相視一笑，回了一個曖昧的眼神。
“這兩個老頭子，還玩神秘……”
張揚在心裡不爽的嘀咕了一句，他本來以為是來聽課的，結果還是得自己看。
「名稱：子孫根罐」
「材質：陶罐、石灰」
「生產時間：942年」
「詳細資訊：封建時期宦官保留子孫根的罐子，用石灰填滿，下葬時一起帶入棺中」
原來是此物！
宦官啊，那沒事了。
張揚頓時覺得眼前豁然開朗，之前所有的疑惑全部解開。
為什麼是一座孤墳？
因為宦官沒有真正的後人吶，尤其是一個亡國的宦官，就算有過繼的，也跑了。
為什麼他有南漢皇帝的私印？
因為在他死前，南漢皇帝已經跑了。
能把這麼多精美的瓷器蒐羅到手裡，這個宦官多少帶點身份，收藏一個亡國之君的私人金印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而且看館長他們取東西的順序就知道，這個宦官，最在意的，並不是象徵權力的金印，而是他早就失去的東西……
……
【大師，我悟了】
【胯下有鳥，給個皇帝都不換】
【老師，你們有扒開石灰看過嗎？是不是真的埋著】
直播間裡，張揚正在給觀眾們講完他羊城之行的收穫。
“兄弟們能領悟就好。”
“珍惜當下我們擁有的……不是吧，我跟你們聊人生，伱們問我有沒有看到他的蛋？”
【那你看沒看見嘛】
“當然沒看見，石灰受潮都結成一塊了，再說了，誰上趕著看那玩意兒。”
“下次，下次一定看，這個話題到此為止。”
“還是先連麥吧，今天有位特殊的客人，要給大家講講和田玉。”
“讓我們掌聲歡迎，社會我彪哥！”
這位叫彪哥的寶友，從那位真文玩大亨來了以後，就一直在後臺私信張揚，說他也要爆料，拯救直播間和網上的韭菜。
張揚本來沒注意到，在羊城的時候，閒的無聊看私信，才看到了彪哥發來的照片。
乍一看平平無奇，放大以後發現，好傢伙，竟然是滿滿一澡盆的和田玉籽料！
當然不是真的籽料，全是和田玉的山料作假。
張揚覺得，這樣的寶友，非常適合直播間的韭菜們。
“張大師，我終於連上你了。”
彪哥是個看上去四十歲出頭的中年人，蓬頭垢面，絡腮鬍留的老長。
但就是這樣一個不修邊幅的人，脖子上卻掛著一塊羊脂玉的掛件，黃色的表皮雕刻出一條虯龍，給人的感覺，馬上就從乞丐變成了藝術家。
“最近幾天一直沒播，不好意思哈。”
“沒事沒事，就是老師你再不來，我這裡的路虎都要停不下了。”
彪哥轉動鏡頭，對著他身邊的車位拍了張照，一排看過去，全是豪車。
【頂級富哥們兒】
【焯，真路虎啊，我還以為是極光呢】
【富哥V我50看看實力】
【炫富直播間？我反手就是一個舉報】
張揚也沒想到劇情會這麼展開，他都愣了一下，才跟上對方的節奏：
“兄弟，這全是你賣和田玉籽料賺的？”
“嗯吶，都是直播間的兄弟，或者兄弟們的爸爸媽媽、岳父岳母、叔叔阿姨送的錢吶！”
彪哥說話的語氣是真的狂，張揚代入受害者視角，已經想報警了。
抓起來，把賺我錢的人都抓起來。
“寶友還是低調一點吧，小心被噶了。”
“老師放心，我只是源頭批發商，不對接普通買家。今天帶直播間的兄弟們，進我的工廠看一下子，看看一顆上等的和田玉籽料，是怎麼誕生的！”
【和田玉大亨來了】
【我上週剛買了塊籽料，別噁心我啊！！！】
【現在籽料最便宜的也要十萬起步了吧，前面的在炫富？】
【十萬？正品羊脂玉一萬塊一克】
“老師，咱們先去看看成品吧。”彪哥提議。
“你安排就行，我感覺今天連麥完，你這廠子應該不打算要了，這點面子我還是要給的。”張揚笑著說道。
“哈哈哈，問題不大。好了，就是這裡了。”
彪哥指了指他鏡頭拍到的地方。
一個鐵皮棚子底下，拳頭大小的帶皮玉石堆積如山。
地上有個小馬紮，兩邊分別放著兩個籃子，顯然剛才還有人在對玉石進行挑揀。
“寶友，這裡面品相不好的，是扔了還是返工？”張揚好奇的問道。
“每塊賺個幾百塊，賣給直播間的兄弟們。”
【看不起誰呢？加一千再賣】
【就是，咱們韭菜溝就是傻子多】
【終於找到比主播說話還氣人的人了】
“那品相好的，能賣多少錢？”
“批發價的話，是按八千到一萬賣，兄弟們買到手，應該是三到五萬。”
彪哥的資料不知道怎麼來的，但有剛才的豪車打底，直播間沒人提出質疑。
“利潤呢？山料的話，拳頭這麼大一塊，應該三百塊最多了，你們加工費多少？”
“加工費平攤到每一塊的話，應該是二三十塊吧。”彪哥掐著手指頭算了一下：“主要是人工貴，咱們工廠一個工人，一個月平均都要兩萬。”
“我得賣二十塊石頭，才能把這些工人的工資結清。”
“你一個月能賣多少塊？”
“品相好的，四五百塊吧！”
彪哥邊走邊說，很快走到了一大堆水桶附近，每個塑膠桶裡，都裝著顏色和番茄醬一樣的濃稠液體。
“這就是染皮色的染料了，是我們這個廠子的核心技術，只有我們幾個老闆知道配方。”
“真的嗎？我不信。”張揚搖搖頭：“我也知道一個配方，你說說看，咱們倆對一下。”
“哈哈哈，老師你的算盤珠子，都崩我臉上了。”彪哥笑著答道：“這個是真不能說，說了要被蒸發。”
“就是被條子抓了也不能說，我寧願多坐幾年牢。”彪哥還補充了一句。
“這麼嚴重嗎？行吧，那山料呢？”
張揚還沒見過山料的原材料，之前寶友拿來鑑定的，大部分都是加工好的。
彪哥告訴他，他的廠子裡也沒有礦裡開採出來的那種原材料。
從礦場拉料過來的時候，人家就已經幫忙加工成了一塊一塊。
所以和田玉作假，在玉石出礦洞的那一刻，就已經開始。
“我們第一步是染色，這種叫染色滾筒，日夜不停的滾，要滾好幾天……”
“這樣最底層的皮色和毛孔就都弄好了。”
“第二步，是二次染色，就放在盆裡的染料裡面泡……”
“為了讓大家看到玉的白色，這一步會用錫紙提前蓋住要留白的地方。”
“第三步，把錫紙摘掉，放到滾筒裡烤……”
張揚看著像爆爆米花時用的滾筒，不停的點頭。
“上次鑑定和田玉的兄弟還在嗎？你問我為什麼假的籽料，皮色怎麼洗都洗不掉。”
“現在你知道原因了吧，這大火收汁好幾天，什麼顏色染不進去？”
【這加工流程也太簡單了吧】
【難道騙你們這些韭菜，還要什麼複雜的技術嗎】
【人家說了，染料是秘方】
【彪哥還招加盟商嗎？看的我也想去幹了】
“我不是來打廣告的啊。”
彪哥擺手加搖頭，表示不收加盟商。
“我只是想給各位韭菜提個醒，有閒錢乾點啥不好？非要買石頭？”
“還有些傘兵傾家蕩產去買，划算嗎？非得犯賤送錢不是？”
“哥，你確定自己是安全嗎？”
張揚看著語氣又張狂起來的彪哥，頗為擔心。
這性質可比他鑑寶嚴重多了，這是在斷賣假玉石的人的根啊。
“真沒事，我有保鏢呢！”
“保鏢頂啥用啊，人家霓虹的頭頭也有第一女保鏢呢，還不是兩銃就……”
張揚嘴上提醒的話，在看到彪哥那邊給出的新畫面後，戛然而止。
關鍵詞一：大奔、藍白相間的塗裝、頂上帶燈……
關鍵詞二：保鏢、制服、荷槍實彈……
“彪哥，你落網了啊？”
張揚突然感覺氣氛有點煽情。
這位叫彪哥的網友，他太溫柔了，被抓了還想著直播間的韭菜。
“早落網了，都判了，現在緩刑呢！”
彪哥爽朗一笑，氣氛又輕快起來。
“哦，判了啊，那你今天怎麼在工廠呢？”
“這不是我的工廠，是我表弟家的，好像是一網打盡了。今天過來，幫民警同志指認下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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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