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別緊張。”
“就這些陶罐和銅錢，你們大機率是挖到明清墓了，一般沒啥好貨，更別提三級以上的文物了。”
“到時候配合文物部分遷墳，估計都不會怎麼耽誤你們的工期。”
張揚覺得自己已經很善解人意了，但平安哥臉色一點兒沒有好轉的跡象。
“張老師，伱有沒有想過，這只是他們留給我的。”
平安哥抹了一下臉上的汗，指著那袋東西說：
“全是些又重又不值錢的東西。”
“真正的好東西，說不定早就被他們分了，不然他們也不會完全不和我提結工資的事。”
工地老哥沒要工資？
張揚感覺到事情的嚴重性了。
“我懂了，你是他們拿來背鍋的。”
“我覺得，很有可能！”魏平安哭喪著臉說道。
用他的話說，現在這墓葬就像一個巨大的盲盒。
直接報上去的話，萬一考古隊發現這是個歷史名人的墓，推測出有陪葬品流落在外，他怕自己說不清啊！
“弟啊，你著相了。”
張揚一邊拿出手機，撥著劉隊長的電話，一邊和魏平安解釋道：
“現在什麼年代了，墓裡出來的東西，沒那麼好賣出去。”
“趕緊讓官方介入吧，我認識個很厲害的刑警，他等你這種案子，等了很久……”
“他，可靠嗎？”平安哥怔怔的問道。
“你都這樣了，死馬當活馬醫唄。”
“那……行。”
魏平安點頭的同時，電話也接通了。
“喂，劉隊。”
“嫌疑人已經就位，這次不是嘎巴拉，是墓。”
“朝代嗎？我看看啊。”
平安哥適時的把那袋東西開啟，他很謹慎，沒有伸手去拿，像不想留下指紋。
張揚當然也不用拿起來。
在魏平安眼裡，這個比直播裡看起來年輕不少的鑑寶大師，只是粗略的瞟了幾眼，就迅速確定了東西的年代。
“康熙早期的墓葬，奇怪……”
“不是墓奇怪，是裡面的東西奇怪，為啥清朝的墓，要陪葬明朝的銅錢？”
“算了，先別管這些，你們有人值班嗎？過來先把東西都帶走吧。”
結束通話電話，張揚對著眼巴巴看著他的平安哥，面露微笑著安慰道：
“放輕鬆，你不是第一個享受這種待遇的人了。”
“而且人家玩的比你變態得多，買的是人骨項鍊。”
“說起來，她今天剛請假，準備帶孩子去度假一，生活沒有因為這種事，發生任何變化。”
“那就好、那就好。”平安哥不停點頭，喃喃自語道。
他從兜裡摸出根菸，叼在嘴上，一屁股坐在臺階上。
“張大師，來一根？”
“不用了，你抽你的，我去逗音學學考古……”
半小時後，劉隊長帶著兩名民警趕到了現場。
打完招呼，兩位民警迅速檢查起袋子裡的東西，張揚則向劉隊長介紹著情況。
“這位綠頭髮的兄弟，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
他話還沒說完，“咔嚓”一聲，一副明晃晃的銀色手銬，已經搭在了平安哥手腕上。
劉隊長鎖住了平安哥。
魏平安愣住了。
“哥，不是說我可以放輕鬆的嗎？”
張揚也愣住了。
好快的手，他都沒看清，就拷上了。
劉隊長：“記得什麼？你繼續說啊，我在聽。”
張揚：“還有必要說嗎？要不帶回去慢慢錄口供吧！”
魏平安：“別啊，哥，我真的沒有挖，東西不都已經給你們了嗎？”
劉隊長一臉疑惑的看向張揚。
“東西都在那個袋子裡，我可沒收。”
張揚指了指那個旅行袋，接著一口氣把話說完：
“你還記得有個直播賣墓地的平安哥、東西就是從他們公司墓園工地挖出來的、今天晚上我剛下樓還沒來得及出電梯呢、就看到一個綠頭髮在我車後面晃啊晃……”
聽完後，劉隊長點了點頭：“那沒拷錯。這手鐲，對你們倆人都好……”
“也是，平安哥，你先跟他們去吧。”
張揚幫魏平安分析利害關係。
“現在最重要的，是把你工地上的那些人給找回來，只要東西沒丟，你就沒責任。”
魏平安想了想，重重的點了下頭，轉頭看向劉隊長：
“警察同志，咱們抓緊點，我現在就跟你們回去。”
“這麼急嗎？那行。張大師，謝謝你的配合。”
……
次日。
下午開播之前，張揚收到了劉隊長髮來的訊息。
說是請他幫忙和逗音的負責人聯絡一下，幫平安哥的直播間改下標題。
今天晚上他應該是直播不了，還有兩個工友沒聯絡上呢。
那兩個人分走了墓裡挖出來的金壺、金缽和金帽頂，目前看來，可能是陪葬品裡價值最高的幾樣。
張揚聽到劉隊長說的陪葬品資訊，嚇了一跳。
這麼多金的，別挖出個王爺墓吧？
不過他轉念一想，平安哥之前看的那個墳地的風水，埋個王爺世子啥的，倒也不過分。
可惜這個墓葬，重見天日來得太晚了。
要是再早個十幾年，張揚毫不懷疑，汪國聲和他弟，會把墓裡的東西，光明正大的要到海林博物館裡。
現在，大機率會被那個，只有幾千件藏品的臨海市立博物館，收進了倉庫.
“算了，還是繼續鑑寶吧！”
張揚開啟直播間，有玉帶鉤的事珠玉在前，想必會有不少寶友，願意把他們“祖傳”的東西，捐給海林博物館。
起碼有免費的海濱度假遊呀！
“歡迎這位叫【無敵暴龍戰神】的寶友，看來是位皮友啊。”張揚笑著說道。
他以為，這個ID來源於一個有名的梗圖。
但連麥的寶友一開口，直播間所有人都震驚了。
“大師（吸鼻子），你能幫我看看，這幾個銅錢是真的不？”
“這是我爺爺藏在枕頭底下的。”
“寶友，你多大年紀了？”張揚驚訝的問道。
說話的小男孩，肯定還沒過變聲期。
“剛滿11歲。”
【小孩子？】
【錯了，是熊孩子】
【張大師，小心他申請未成年退款】
張揚覺得彈幕說的很有道理。
他沒有急著看那肉乎乎的小手裡捏著的幾個康熙通寶，而是先看了一下這人的粉絲牌等級。
就1級啊，那沒事了。
開始鑑寶。
張揚覺得，讓一顆韭菜幼苗破防，他只需要三分鐘。
“假的，你這個是低端仿品。”
“這枚也是假的，這工藝就不對。”
“還是假的，小兄弟，你爺爺是賣假錢的，還是收假錢的啊？”
張揚聽到，影片那頭，小孩子呼吸聲變得粗重起來。
小小年紀，得失心太重不是什麼好事，還好你遇到了我張大師。
“這個是真的，我出40。”
“假的、假的、假的……”
“好了，收工！”
“小朋友，古錢幣這行的水太深，你爺爺根本把握不住，你也別尋思了，好好做家庭作業吧。”
張揚語重心長的說道。
鏡頭裡，直播間這位有史以來年紀最小的寶友，有點煩躁。
他生氣的把銅錢往床上一拍，嘟囔了一句“全是假貨”，接著站了起來。
“老師，你先別斷開，我還有一個壓箱底的好貨。”
“那玩意兒還挺刑，你看不看？”
【他說的是刑還是行？】
【應該是刑，這孩子應該是張大師的老粉絲了】
【熊孩子壓箱底的寶物，不會是暑假作業的答案吧】
“看啊，寶友，必須得看。”
半分鐘後，小孩把影片對準了一張完整的虎皮。
有頭有尾，毛髮雖然有點脫落，但是花紋很完整。
這是大家親眼看見他，從一個大木箱子裡翻出來，確實是壓箱底的寶貝。
“嘿嘿嘿～”
影片那頭，小孩子開心的傻笑起來。
他完全沒有注意到，張揚臉上的笑容已經消失了。
東北大貓的皮，還是老皮，六零年的時候剝下來的，這誰笑的出來？
【注意：非靜止畫面】
【這是大貓的皮嗎？】
【好傢伙，十年起步】
【真的話，那可太刑了，什麼象牙、玳瑁，在這東西面前都是弟弟】
“寶友，你這個東西，家裡人知道嗎？”張揚有點糾結的問道。
這貨未成年啊，不像有錢買大貓的人。
“知道啊。”小孩子很高興：“這是我之前回老家的時候，在家裡二樓找到的。”
“肯定是我爹、或者我爺爺，他們弄來的。”
“你爺爺今年，多大了？”
“他今年應該八十了吧。”
“哦，那挺好的，你爺應該沒事。”
“就是苦了你爸了。”
張揚深吸一口氣，告訴這個熊孩子：
“這東西，正常的話，你爹應該會被判個無期徒刑。”
熊孩子以為張揚在開玩笑，回了一句：“六。”
“十年起步的東西，你還在這兒六六六。”
“小朋友，你這是純純的大義滅親啊！”
【笑死我了，這熊孩子】
【我是他爹，估計要被氣死了】
【每天一個恐婚小故事】
【建議這孩子他爹趕緊開個小號】
看到滿屏嘲諷的彈幕，熊孩子終於慌了，不僅鏡頭開始抖了起來，嘴上還連連說著：
“不是的，不是的。”
“這東西肯定不是真的。”
“你別慌，你家大人在旁邊不？你把手機給他們。”
張揚想了想，老跟一個半大的孩子什麼都說不著啊。
還是得找監護人。
熊孩子這時候乖了，趕緊衝遠處大喊：
“爹，你快回來。”
“就那張虎皮，說要判無期徒刑！”
兩分鐘，一箇中年男子滿頭大汗的出現在了鏡頭前。
【爸爸哪去了？】
【來了來了，受害者第三視角】
【歡迎本年度排名第一的父親，最父慈子孝的一集】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抓進去，判十年】
熊孩子的父親端詳了一會兒直播間，看著彈幕，結合他兒子在旁邊說的話，終於弄明白剛才發生了什麼。
額頭上剛擦的汗，又冒了出來。
“老、老師，這個皮，它是祖傳的。”
“嗯嗯，我信。”
張揚點點頭，拿起手機看了一下時間。
“兄弟你是哪裡人啊？”
“我是常春的。”
“離派出所或者公安局近嗎？”
“還挺近的。”
“哦，那不錯。”張揚點點頭：“你還有最多半個小時的時間，趕緊編個像樣點的故事。”
“半小時後，你可能會失去至少十年的自由。”
“啊？不不不，老師，我這是祖傳的，沒交易過。”
“光嘴上說沒用，你得掏證據說服人家警察。”張揚幫他分析道。
男子想了想，拿出手機，給張揚看了兩張照片，都是剛才那張虎皮釘在土牆上時拍的照。
按他的說法，這虎皮，一直在他老家房子裡。
他的父親，也就是熊孩子的爺爺，以前是打虎隊的。
“打虎隊”這個詞一出現，張揚瞬間明白了。
五六十年代的時候，因為怕老虎傷人，打虎隊這一特殊的群體，累計獵殺了幾千只老虎。
有幾張虎皮流落民間並不奇怪。
但是熊孩子的父親還是很擔心：
“老師，這個東西，我們除了你，沒有給任何人看過。”
“也沒有拿出來用過，應該不用坐牢吧？”
“不用。”張揚寬慰道：“這種東西，以後鎖好，別讓孩子拿出來招搖了。”
對面的男子長舒了一口氣，隨即一臉贊同的點點頭，下意識的扭頭開始在房間裡找東西。
張揚猜，大概等下準備做“竹筍炒肉”吧。
……
“兄弟們，家裡有孩子的看好了啊！”
儘管已經斷開連麥，但是張揚一想到熊孩子那“嘿嘿嘿”的傻笑聲，就有點忍俊不禁。
真是位大孝子啊！
只能說，還好他是拿出來鑑定，而不是偷偷拿出去給賣了。
“來，歡迎下一位寶友，【捷豹今晚吃什麼】，這ID應該不是熊孩子了。”
連麥的寶友手裡拿著一張泛著銀色金屬光澤的人臉面具，出現在鏡頭前。
面具上的五官雕刻的很細緻，臉有點富態，頭頂還畫著頭髮；兩邊的耳垂打著孔，有使用的痕跡。
寶友問張揚：“老師，這個您能看嗎？”
“能看，就是有點瘮得慌。”
“這東西一看造型，就知道是遼代契丹貴族的覆面。”
張揚在各種文物相關的營銷號上，沒少見這些東西。
所謂覆面，就是契丹貴族死後，蓋在臉上的一個面具，有金有銀，100%是陪葬品。
“你把這個東西翻過來，我看看背面。”
【這正面背面怎麼感覺一樣啊？】
【這東西立體感好足】
【老東西就是不一樣，肯定是從死人臉上扒拉下來的】
【是不是牛心山遼代將軍墓裡的】
一會兒的功夫，張揚已經確定了，這確實是遼代（北宋）契丹貴族的覆面，純銀的，說明面具原主人的身份不低。
最難得的是，這件東西的品相儲存的非常完好，正面和背面幾乎都沒有太大的破損。
“寶友，你是姓耶律嗎？”張揚問了個有些莫名的問題。
“不是。”
“那好了，基本排除了祖傳。說吧，你這是擱哪兒挖的？”張揚抱著胳膊，表情有些玩味。
“賣給我的人，說是他在赤峰挖煤的時候，找當地人買的。”寶友的回答相當耿直。
據說赤峰那個地方，光文物部門普查到的遼代墓，就有700多座。
好訊息：賣家確實沒撒謊。
壞訊息：警察出動了。
“老師，這東西是真的嗎？”寶友還在糾結真假的問題。
“不僅是真的，而且很刑哦。”
張揚想了想，首都博物館那件鎏金銀覆面，是正兒八經的一級文物。
這件純銀的，肯定能定到二級。
“那……這個是不是要捐？”
張揚聽寶友說“捐”這個字的時候，難受得後槽牙都要咬碎了。
“不至於，兄弟。”張揚安慰道：“你這東西，文化價值要比經濟價值高，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就是賣不出什麼錢唄。”寶友翻譯道。
“但是，博物館考慮到你對國家文物事業做出的貢獻，會給予你一定的精神和物質獎勵。”
“我明白，證書加五百塊獎金。”
“不是五百哦，是你買這件東西的錢，加上額外的獎金。當然，前提你得找對博物館。”
感謝榜一大哥FluffyFluffy的500幣打賞！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