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積雲準備燒鬥彩。
所謂的鬥彩,就是一種青花圖桉間填上彩色顏色的瓷器。
它要先用高溫燒出青花瓷,再在青花瓷圖桉留下的空白處或者是輪廓線內填上各種顏色,再小窯低溫烘烤而成。顏色絢麗而又多彩。宣德年間曾經有人燒成過。只是這工藝對火候和上釉的技術要求極高,就算是在景德鎮,已經有幾十年沒有人大致燒製成功過了。
元允中能在朝中這樣隨心所欲,有一個很大的原因就是簡在帝心,受皇上信任。元家也好,王家也好,朝中舊故林立,門生遍佈,不要說她一個從景德鎮而來,沒有任何身份背景的普通女子了,就算是一般的官宦人家,也是高山仰止,難以逾越的高峰。她想和王家、元家打擂臺,沒有皇帝庇護是不可能的。但她的身份又不可能接觸到皇帝。那就在皇帝的心尖寵萬貴妃面前露臉,讓萬貴妃記住她了。
她對聽命而來的周正道:“我上次進宮時,無意間看到御用監呈覽給皇上冊子,早年間御窯廠進獻給宮裡的鬥彩瓷都是萬貴妃安喜宮在用。我想燒些鬥彩送到安喜宮去。”
周正沒有多想,還以為宋積雲是想在宮中貴人面前討個好,以後好壓制御窯廠,讓蔭餘堂的生意更上一層樓。
“我這就去辦。”他恭敬地道。
流民進京,宋積雲怕她帶進京的人住在城外不安全,在離正陽門不遠的一家客棧租了院子,讓他們暫時住在那裡。
只是城中居民聚集,流民圍城之後,很多原本住在城外的人都逃進了城裡,客棧等已一地難求,更加沒有寬敞的地方,這窯砌在哪裡合適呢?
他面露猶豫。
宋積雲也沒有更好的選擇。
西江米巷雖然寬敞,可綠樹成蔭,小橋流水,並沒有空曠的地方,何況她和鏡湖先生還是這樣的關係。
她道:“你去找邵總管,看看元公子草帽兒衚衕那邊有沒有合適的地方。如果也不合適,那就……”她一咬牙,“去口袋衚衕看看。”
出了兇殺桉,肯定沒人靠近,倒是個好地方。
周正領命而去。
宋積雲派人給秦芳府邸送了張帖子。
宮裡的這些關係還是得維繫。
很多事情都是欺上不瞞下,有時候說不定還真能指望著秦芳或者是苗公公這樣的人。
再就是徐光增那裡。
他就是再草包,也有個十分顯赫的出身,有個正經的官身,鏡湖先生若是下定了決心要趁著元允中不在城中的時候動她,徐光增說不定能擋一擋,拖延些許時間。
她吩咐王華去打聽徐光增的訊息,還讓王華帶信給邵青:“說我這邊有事請他幫忙。”
宋積雲還缺個證人,邵青正合適。
王華笑眯眯地跑了。
他無意間聽到邵總管的牆根,說是四少爺成親之後十之八、九會搬出去自己住,草帽兒衚衕那邊就缺個總管事。邵青如今放了籍,他又得宋積雲的信賴,在宋積雲身邊當差,他有自己的優勢,很想爭一爭草帽兒衚衕總管事的位置。
徐光增那邊最快回音,說是已經被免了職,雖得家中周旋剛從獄裡出來,卻是戴罪之身,不得出京,正好可借元允中名義過來一趟。
王華還告訴宋積雲:“我看他那樣子挺慘的。住在徐家下人住的後罩,身邊也沒個服侍的人。怕是徐家不準備管他了。聽說您要見他,他高興得不得了,立刻就跟著我過來,人就在門外等著呢。”
闖了那麼大的禍,聖意沒下來之前,徐家也不敢管他。
但能讓他繼續住在徐家,多半也不是真不想管他。
宋積雲在偏廳見了徐光增。
從前意氣風發的公子哥兒如今落魄得像個乞丐,沒什麼精神暫且不說,宋積雲問他:“你可知道元公子要出城安撫流民的事?”
“知道!”徐光增好不容易把“傻瓜”兩個字嚥了下去,帶著幾分諂媚地道,“元大人愛民如子,是個清官,好官,是我輩楷模……”
宋積雲懶得理會他那熊樣,沒等他說完就打斷了他的話,道:“我想你跟在元大人身邊,他一有什麼事,你就立刻想辦法送信回城。”
“啊!”徐光增目瞪口呆。
這不是讓他跟著去送死嗎?
宋積雲卻已端了茶,道:“這件事估計你自己也想不明白,你回去和你哥哥商量商量。最好明天就給個答覆。你這邊不行,我還得趕緊找其他的人。”
徐光增稀里湖塗過來,又稀里湖塗地回去。好在是他知道皇上正為流民的事和閣老們鬥法,暫時沒空理會他,等皇上回過神來,他不被斬立絕也會被流放哈密衛。宋積雲的話聽著荒謬,卻能緊抱元允中的大腿。
他邁進大門就去了他大哥處。
周正這個時候折了回來,建議把窯砌在口袋衚衕:“草帽兒衚衕雖好,但周遭都是六部的官員,而且還都住著侍郎、少卿這樣的大人,不太方便。口袋衚衕那邊因著之前的寧王的事,眾人都有些避諱,城中房舍緊張,可週圍的幾家還是搬去了別處,只留了幾個看門的老蒼頭或者是老嫗。”
燒窯會有滾滾濃煙,草帽兒衚衕的確不太方便。
“那就去口袋衚衕。”宋積雲拍了板,周正和小郭師傅等人開始準備燒窯的事宜。
宋積雲則開始設計要燒的瓷器的器形和圖桉。
“宋老闆,你找我什麼事?”邵青滿頭大汗,悄聲告訴她,“寧王被皇上毒殺了。皇上不想讓別人知道,進出宮查得格外的嚴。”
自從大皇子事件之後,邵青被調到了大皇子身邊當差,隨大皇子在乾清宮當值。
宋積雲有些意外,道:“你如今不方便出宮了嗎?”
邵青嘆息,道:“至少寧王死訊正式公佈之前,我是沒辦法及時出宮了。”
這樣更好。
有個在乾清宮的人,隨時能把訊息遞到皇上面前去。
宋積雲笑道:“我是怕城裡亂起來,好向你打聽訊息。”
邵青已經知道了元允中要出城撫民的事。
在他看來,宋積雲住在西江米巷,跟著鏡湖先生,根本不用擔心這些。可宋積雲這麼說了,他還是立馬將自己的腰牌取下來遞給她:“那你有事就拿著我的腰牌去神武門找我。”
宋積雲收下了腰牌,又問了問寧王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