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我一直在跟著村裡的一個老師父學木匠,因為是學徒工所以還沒有收入。
可是這搬出來又成了家,我就必須得養家餬口了。
於是我不得不提前出師,開始掙錢。
木匠活兒吃的是手藝飯,自然是資歷越老越來錢。
而我這連出師的水平都還沒到,後果可想而知,做個板凳人都嫌你四個腿兒沒弄得一般長。
其實都是心理作用,我林火旺手藝再潮不至於板凳腿兒都削不平。
在這些人眼裡,像我這生瓜蛋做啥都不對,老師父放個屁都是香的。
這一來二去幾乎就沒賺到啥錢,而此時封家老宅裡的東西也早都被老僕典當光了。
封玲瓏念著封家老宅屋子多,想把一些空屋子租出去。
可是這老宅裡曾經吊死過七口人,是妥妥的凶宅,誰又肯觸黴頭住到這種地方來呢。
最後兩人憋得實在沒辦法,只得是把封家剩下那五口棺材給賣了。
你還別說,這五口棺材真賣了不少錢,夠我們幾個月的開銷了。
之後封玲瓏靈機一動,說棺材這麼值錢,而我又是學木匠的,做桌椅板凳人嫌我水平不夠,那乾脆以後就做棺材吧。
正好這十里八鄉還沒有棺材鋪,周圍死了人還得到外地去採購壽材。
我聽完覺得不太可行,不是說棺材不賣錢,只是這不符合我的職業操守。
當初拜師學木匠的時候老師父說過,木匠行的祖師爺是魯班,而棺材行的祖師爺相傳是軒轅黃帝。
所以儘管都是擺弄木頭,但木匠和棺材匠是有本質區別的,而且棺材也不只有木棺。
不過從某種角度上講,打棺材和做木匠又非常接近。
棺材其實就是個特殊的木頭箱子,用來裝死人的而已。
所以你硬要讓木匠打棺材,那肯定是能打出來的。
而在我看來,這事兒就類似於古時候的窯子,有的女人在窯子裡唱曲兒賣藝不賣身,有的就是陪人睡覺的。
木匠打棺材,就好比賣藝的改賣身,做人事兒的改做白事兒,性質變了。
我要是從此賣棺材,嬸子和大伯知道了非氣死不可。
但是這世上最恐怖的東西莫過於一個字兒,窮,窮到一定的程度就啥都不在乎了。
所以經過一番思想鬥爭之後,我終究還是同意打棺材賣錢,如此封家老宅變成一處棺材鋪。
由於手藝的限制,我打的棺材自然沒有封家那幾口存貨好,但我的棺材賣的便宜,終究還是有了些生意。
一口棺材賣出去,拋去成本賺不了多少錢,但也足以養活我和封玲瓏了,如此日子也就開始過著走了。
經過這一番周折之後我的名聲算是徹底臭了,外面人都說沒出息的鬼娃娶了條狗當媳婦兒,被親人逐出家門。
然後是學木匠結果成了個棺材匠,曾經的木匠師父見到我都覺得觸黴頭,讓我在外面千萬別說是他的徒弟,丟不起這個人。
這年臘月,眼看是要過年了,但棺材鋪卻是一個多月沒生意了。
這還真應了那句老話,窮人過年如過關呀。
我愁得不行,想著要怎麼才能搞些錢來把這年關對付過去。
臘八節這天,我拿了些錢,打算進縣城買些紅漆回來把最近打的幾口棺材漆了。
想著這個月只要能做成一筆生意年關也就能過去了。
縣城離村裡有十幾里路,我為了省錢,每次都是腿兒著去的,來回差不多得要一天時間。
出門前封玲瓏給我準備好吃食,又把我的破棉衣補了補,說道:“火旺,娶了我真是委屈你了,實在不行,你還是回林家吧。”
我愣了愣。
“突然說這個幹啥,你不嫌我窮,我還能嫌棄你不成。
別胡思亂想的,走了。”
封玲瓏站在門口目送我離開,自從嫁給我之後她便再沒出過門。
不是她不願意出門,而是怕別人看到她的模樣從而笑話我。
但實際上我早就不在乎那些流言蜚語了,只是她的心結一直還沒解開。
我進城買完油漆,已經是中午了,於是坐在馬路牙子上啃著封玲瓏蒸的窩頭。
晃眼瞧見對面飯館裡有個人在向我招手,居然是和我同村兒的孫癩子。
“嘿,鬼娃哥,過來喝一杯呀。”
我皺起眉頭,心想這傢伙老爹死後就一直遊手好閒,也沒個正當活計。
林家村論窮我只能排第二,這傢伙是第一。
狗日的今天這是咋的了,居然有錢下館子。
孫癩子繼續向我招手。
“鬼娃哥,過來吧,我請你。”
我平時不太待見這傢伙,但畢竟是一個村兒的,我也不能裝作不認識他。
於是勉強進了酒館,只見桌上擺著一盤花生米,半隻燒鴨,還有一份豬頭肉。
“鬼娃哥,別客氣,吃呀。”
我不解地說道:“咋的,發橫財了,歪食兒我這腸胃肯定消化不了。”
孫癩子平時幹慣了偷雞摸狗的事兒,村裡家家戶戶都防著他,看這架勢,多半又是在哪兒偷東西,到城裡來銷贓了。
孫癩子一抿嘴。
“鬼娃哥,這話咋說的,我這錢來的光明正大,你就放心吃吧。
對了,我聽說你把封家那狗……不是,封家那小女兒給娶了?
嘿嘿,可真有你的。
說起來我家老爺子走那會兒,我家那棺材還是找封家借的,既然你現在是封家的戶主,那我豈不是欠你一個人情。”
我搖了搖頭。
“欠啥欠呀,都多久的事兒了。”
孫癩子撕下鴨腿塞到我手裡。
“不不不,這人情我必須還你,鬼娃哥,我知道你和嫂子現在日子也不好過,我這可以給你指條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