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燕明玉不太喜歡出門,但不代表她喜歡被一直關著。
所以,她還很希望劉熙遠是位良人的。
沈氏對這事兒比燕明玉還上心,為此,特意託人打了一套首飾,又讓繡房丫鬟新做了身新衣裳,井天藍的顏色,上頭繡著丁香淡紫的水波紋,披風是同色,到時候劉公子見了人也好認。
燕明蕎一道去沈氏是不反對的,畢竟只是見個面,多個人陪著兩人也不至於那麼不自在。在越朝男女之防沒那麼大,又趕上上元節,一塊兒看看燈會猜燈謎也是好的。
沈氏在心裡輕輕嘆了口氣,若是真成了,她還捨不得女兒呢。
上元節這天,燕明玉都沒什麼精神。
出門她囑咐燕明蕎,“若是我說今晚燈會不錯,你就裝肚子疼。”
燕明蕎點了點頭,姐姐說的話她肯定聽,不過因為她和燕明玉熟,所以問了句為什麼。
這讓燕明玉怎麼解釋呢,燕明蕎才七歲,嫁人還有十年,哪兒懂大人的煩惱。
在這兒她不期待愛情,但希望嫁一個事少的。
燕明玉想了想道:“母親要給你二姐姐我選未來夫婿,你也幫著看看,若是不好,記得幫我在母親那頭說說。”
燕明蕎雖然小,但也不是什麼都不懂,她都開始攢嫁妝了,自然知道嫁人是女子一生中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她希望燕明玉嫁的好,以後過得比如今還歡喜。
燕明蕎:“二姐姐你放心吧,這事兒我一定記著。”
今兒府裡的丫鬟小廝也能出門看燈會,不過燕明軒不打算出門,馬上就考試了,滿打滿算還有八個月,還是抓緊些。
燕明燁卻坐不住,想拉著沈元景一塊兒出去,沈元景卻比他急,“馬上就上課了,傅先生留的作業我還沒寫完,你等等我,寫完再去吧。”
光等沒意思,燕明燁不得不看起了書,等到沈元景寫完的時候,燕明燁都看了好幾頁了,出門晚了半個多時辰。
燕明燁出門萬事足,他口袋也闊綽,什麼都想買,“你想要什麼別客氣,今兒我請客。”
沈元景:“我沒什麼想要的。”
燕明燁心大,但燕明澤記掛著院試(童生考秀才),開春就考,不比長兄秋闈在八月份,還有許多時間準備,想考中,自然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燕明澤覺著燕明燁九成是考不中了,除非主考官是燕明澤的親爹,不然以他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性子,能考中就怪了。
另一頭,燕明月也和孟小娘她們一道出門了,同行的還有燕明茹、鄭小娘。燕明茹有心往正院湊,可燕明玉燕明蕎之間根本插不進第三個人,再加上鋪子的事,她還是和燕明月一道。
鄭小娘和孟小娘暫時放下往日的恩怨,商量著一會兒去哪兒看看,買點什麼。
上元節這日,街上比往常都熱鬧,每間鋪子門口都掛滿了燈籠,本來上元節就有燈會,燈籠五顏六色,各種形狀都有。
各條街道上,左右穿著長線,掛著一排一排的圓燈,往上看燈火盪漾,每個人的眼裡都有光。
有翩翩公子,也有持扇的小娘子,說話打鬧,好不熱鬧。
街上還有人帶著面具,有戲曲的,還有各種志怪裡出現的人,看著又有趣又害怕。
人來人往摩肩接踵,大多數人手裡都提著燈籠。
燕明蕎拉著燕明玉的手,兩人後頭跟著李嬤嬤和玉明軒的流露,李嬤嬤眼睛緊緊盯著兩位姑娘,一寸都不敢挪,生怕跟丟了。
好在兩人都不是亂來的性子,燕明蕎也生怕自己丟了,所以緊拉著燕明玉,“二姐姐,咱們先去雀橋嗎?”
定的是時辰是戌時一刻,沈氏讓燕明玉早些去,別遲了。
有道是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見了之後不行還能去吃頓烤肉,若是行就去吃頓烤肉慶祝一下。
燕明玉:“對,去雀橋,你可得好好拉著我,別走丟了。”
燕明蕎晃了晃另一隻手裡的南瓜燈籠“二姐姐你放心吧,我記得,你說今晚燈會不錯,我就裝肚子疼……不然還是別裝肚子疼了,萬一再送我去醫館怎麼辦,我裝困吧,這樣咱們就能回家了。”
燕明玉低頭看了眼妹妹,燕明蕎正在想怎麼走得不動聲色,還不下劉公子的面子。
她緊張的心平靜了些許,捏了捏妹妹的小手,“好好好,到時不回家,先去烤肉鋪子吃一頓。”
燕明蕎有十幾日沒吃過烤肉了,想吃。
街上人多,平日要一刻鐘多的路程生生走了三刻鐘,到雀橋時還沒到約定的時辰。
雀橋是盛京城護城河的一座石橋,架在護城河最窄的河道上,下面河水清淺,河床鋪著鵝卵石,在夜色和燈火波光粼粼流光溢彩。
兩岸的說話時叫賣聲在耳邊交織纏繞,河面上飄著很多荷花燈,裡面燭火閃爍,映襯著河面上的倒影,就像是一朵並蒂蓮。
河岸到河面有一個可以容四人的臺階,有人就蹲在那兒放河燈。
燕明玉便尋,也沒找到穿著白衣服,披著青色披風的公子,但是穿墨色藍色竹青色的倒是有的是。
燕明玉不想再找了,而是拉著妹妹登上雀橋,等著人來找她。
她沒看見穿自己這個顏色的衣裳,應該很好找吧。
十五的月亮挺圓的,碎銀子一樣的月光撒在河水上,燕明玉和燕明蕎站在橋邊,忽然聽見橋頭那邊傳來一陣吵吵鬧鬧的聲音。
人沒到看熱鬧也行,燕明玉眼見一個八九歲大的孩子抓著一個成年人打,幾乎是拳拳到肉,從橋下直接把人打到橋上,“你說這是你家的孩子,他叫啥!”
“還你家的,這人我前兩天剛揍過,也沒看你來找我啊,還你家的,我呸!”
兩姐妹這才注意到這個小公子身後還跟著一個衣著華麗的小公子,一邊流著淚,一邊去拉打人的那個,一張臉在冷風裡凍得通紅。
雖然被打過,可還是跟著打人的小公子,嘴裡喊著,“別打了別打了,再打就打死了。”
李嬤嬤下意識抓緊燕明蕎,燕明玉也意識到,被打的那個可能是個人販子。
街上人多,人販子拐人可不管你是哪家的公子,而是專挑長得好看,年紀不大的,抱起來就走,若是有人攔就裝作熟人。
但今兒沒想到,遇見個硬茬子,也不聽解釋,直接上手,最可怕的是根本打不過。
誰能想到一個大人還打不過一個孩子,還是被按在地上打。
打人的小公子終於收手了,他騎著的那個人已經鼻青臉腫,躺在地上毫無還手之力,他對著身後的小廝道:“押去見官。”
燕明蕎眼巴巴地看著,雖然這人打人,她卻不覺得害怕。
盛京城敢這麼打人的估計就一個,如果沒猜錯的話,這個人應該叫楚錚,上回林香林棗和她說過的那個,總打人的鎮北侯府世子。
原來是真打啊。
燕明蕎輕輕噓了一口氣,很快,橋上的人往左右退開,一個身穿白衣,披著青色斗篷的人走了上來,對著剛才那個打人的小公子道:“楚錚,回府。”
白衣青色斗篷,可是沒有橘子燈,這是劉公子嗎。
燕明玉又觀望了一會兒。
這人長身玉立,長得很高,五官帶著幾分銳意,身上沒什麼書卷氣,看起來不太像讀書人。
燕明玉又往周圍看了一圈,也沒見穿白衣、青色斗篷的,這都過了戌時一刻了。等這人經過她面前,燕明玉試探著道:“劉公子?”
楚堪疑腳步微頓,“嗯?”
燕明玉當機立斷道:“不好意思,認錯人了。”
楚堪疑點了下頭,拎著楚錚的領口下了橋,楚錚奮力掙扎,“別碰我,我自己有腿,會走!”
後面的小廝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小公子抱走了,這事兒也就落幕了。
至於那個偷孩子的,估計沒什麼好下場。
大約每年都會發生偷孩子的事兒,眾人也沒多在意,該幹嘛去幹嘛了。
燕明玉帶著妹妹又等了好一會兒,終於等到了一個穿著白衣,披青色斗篷的公子,手裡還一盞橘子燈,是燕明玉要等的人無疑了。
人不太高,比燕明軒矮半頭,瞧著有些瘦弱,臉上有兩顆痘,看著還算白淨清秀。
也算青年才俊,但在燕明玉看來,這出了門都得點兒童套餐,這還是個孩子啊。
偏偏燕明軒也是這麼大,卻從沒給燕明玉這種感覺過。
再者說了,以往燕明玉出門、家宴,她雖然都是踩著點來的,但她也沒遲過,這……
劉熙遠也看見燕明玉了,他看了看四周,然後在燕明蕎身前站定,“可是燕姑娘,在下劉熙遠。”
在長輩眼中,劉熙遠無疑是天之驕子,他是盛京院試的案首,功課極好,如果不出意料的話,鄉試能考前幾名,如果一切順利的話,等到十九歲會參加會試殿試,只要考上,再加上定遠侯府的支援,就能入朝為官,前途不可限量。
作為一個如此學業優秀前途遠大的人,劉熙遠自然是有傲氣在身上的,這份傲氣並非目中無人,他也不會斜著眼睛看人,但為人疏離冷淡,一門心思讀書。
劉熙遠:“路上人太多,遲了些,燕姑娘勿怪。”
燕明玉以前也相過親,大約能感覺到劉公子的態度,對家裡安排的這門親事可有可無。
這她也放心了。
燕明玉搖了搖頭,“見過劉公子,我們也才到,這是我妹妹。”
燕明玉去過賞雪宴,還進過一次宮,沈氏身邊的趙嬤嬤過來教過她禮儀,反正唬人是挺能唬人的。
劉熙遠點了下頭,燕明玉看他沒說話的意思,道:“一塊兒走走吧,這邊燈會還挺好看的。”
劉熙遠說了聲好,他目光清冷,離燕明玉隔著一個人的距離。
燕明蕎耳朵一動,倒也沒立馬裝困,但從橋中心到橋頭這一頓路,她好像不是下橋,而是上床。
不停地打哈欠,上眼皮和下眼皮一直在打架,最後拉了拉燕明玉的手,“二姐姐……”
劉熙遠略微低下頭,“令妹這是困了?”
燕明蕎捂著嘴又打了個哈欠,“我不困。”
燕明玉:“沒事兒,咱們去看燈會吧。”
劉熙遠:“姑娘還是早些回去吧,這兒人多,剛好像還有孩子差點丟了。”
燕明玉從善如流,點頭微微一笑。
在劉熙遠看來,這回見面他還是挺滿意的,燕明玉長得好看,燕國公府家世不錯教養好,她看起來大方嫻靜,頗有嫡妻的氣度。
而且就算不好看,劉熙遠也能接受,畢竟娶妻娶賢,納妾才納色。
若是燕明玉佔了兩面,那自然是合適的。
至於燕明玉對他滿不滿意,女子嫁人看得不就是男子的前程和家世嗎,他兩個都佔,那燕明玉有什麼不滿意的。
雖然才說了兩句話,燕家的妹妹就犯困了,但劉熙遠並未覺得是她們故意為之,自己反而自在了些,他其實不太願意來,幸好結果還不錯。
走遠些後,燕明蕎就不困了。
兩人一路到了烤肉鋪子,順道經過玉芳齋(寧氏的點心鋪子)時拿了個帶奶油花的小點心。
這個是真的好吃,這會兒來買點心的人還不少呢。
到了烤肉鋪子,姐妹倆找個了位置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