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這十八個禿驢聽了,老子現在是內大臣兼九門提督了!而且還是欽差大臣,奉旨專辦鰲拜!你們要請的太皇太后的懿旨,蘇麻喇大姑姑不遠幾百裡給送來了......你要是再敢包庇鰲拜,哼哼,可別怪老子替佛門清理門戶!”
正在五臺山清涼寺的山門外頭,衝著十幾個站成一排的大和尚大呼小叫的,當然就是王輔臣了。他之前就跟王忠孝、於師爺他們上過兩回清涼寺的山門。
第一回是晚上去的,在山門外頭用滿洲話嚎了小半個時辰。然後在山門被人推開的時候,留下了從鰲拜的屍體上剝下來的朝服、腰牌和領侍衛內大臣印盒的鑰匙,一溜煙跑了。
第二回則是大白天去的,帶著王忠孝、於師爺等人,還有一個五臺縣令以及幾十個五臺縣的民壯,都氣勢洶洶到了清涼寺的山門,嚷嚷著要搜查。結果就遇到了十八個膀大腰圓、滿臉橫肉、手持禪杖、腰胯戒弓的大德高僧,據說是什麼清涼寺十八羅漢僧的阻攔,不讓王輔臣他們搜查。
不過這十八羅漢僧並沒有和王輔臣他們打架,而是非常文明地拿出了太皇太后懿旨,讓王輔臣他們有多遠滾多遠.......而王輔臣看到懿旨,二話不說,就乖乖退回臺懷鎮去了。
這可不是怕了十八羅漢僧,而是王輔臣也知道世界上已經沒有人能抓到鰲拜了,因為鰲拜已經“化灰”了!
他需要的只是讓清涼寺背起包庇鰲拜的黑鍋......至於這個清涼寺會不會被小麻子皇帝的兵一把火給燒了,他可就不管了。
當然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日思夜想,做夢都想的“榜一大哥”順治皇帝,現在就在清涼寺裡面當菩薩(文殊菩薩化身嘛),要不然他今兒也不敢在清涼寺山門前大呼小叫。
而知道順治正眯在清涼寺裡面的王忠孝,這個時候也是一副朝廷走狗、天子鷹犬的囂張模樣,穿著黃馬褂,手按著腰刀的刀柄,立在蘇麻喇大姑姑跟前,大聲幫腔:“你們這些禿驢,都識相一點,快把鰲拜捆了送出來!皇上和太皇太后都是燒香拜佛的,只要你們交出鰲拜,他們是不會和你們計較的。要不然,呵呵......”
“王侍衛,佛門清淨之地,不得無禮!”蘇麻喇姑看到王家父子這樣的表現,輕輕鬆了口氣兒,也不再冷眼旁觀了,一開口就打斷了王忠孝的言語。
“嗻。”王忠孝也乖得很,聽老太太這麼一說,馬上就閉了嘴,還雙手合十,昂首挺胸,往那裡一站,也不知道是來禮佛的還是來示威的。
蘇嘛喇姑看了他一眼,只是搖了搖頭,然後又雙手合十,行了一禮,對那堵在清涼寺山門口的十幾個羅漢僧道:“各位羅漢,我的這位小兄弟粗鄙無知,又一心為皇上辦事,難免急躁,還請見諒。”
一個大臉盤,小眼睛,鬍子花白,體型好像塊門板的羅漢僧用手裡的禪杖狠狠捶了一下地面,然後甕聲甕氣地說:“蘇麻喇施主,我等出家多年,早就精通佛法,念熟了南無阿彌陀佛,修得了四大皆空,當然不會和一個孩子一般見識。不過我們這裡也沒有鰲拜,你們請回吧!”
沒有鰲拜,但一定有順治!
王忠孝心裡已經有數了,這十八個什麼羅漢僧望之不似高僧,一定是陪著順治上五臺山出家的倒黴蛋......別人都在升官發財,他們卻跟著順治這個不靠譜的主子在五臺山上修什麼羅漢果,也難怪一個個火氣都那麼大了。
蘇麻喇姑對這些倒黴和尚倒是非常客氣,笑著對那個好似一塊門板的粗壯和尚道:“原來是保柱方丈,清涼寺之中沒有鰲拜,但一定有菩薩吧?我那麼老遠過來,還帶著太皇太后的懿旨,總能入寺參拜一下菩薩吧?”
王輔臣也點點頭道:“對,對,我也信佛的,要跟著蘇麻喇大姑姑一起拜觀世音菩薩!”
那法號叫保柱的方丈和尚咬著牙,一臉和善地道:“姓王的,你不知道我們這裡是文殊菩薩的道場嗎?你要拜觀音菩薩,去觀音菩薩的道場拜,我們這裡沒有!”
“沒,沒有?那我就......”
“行了,行了。”蘇麻喇姑又開口了,“王軍門,你和令郎就在山門外等著吧,我和小寅子、小桂子一起進寺即可。”
“大姑姑,”王忠孝道,“萬一鰲拜就藏在寺中,欲對您老人家不......”
他想說“不軌”,可是老太太卻橫了他一眼,把個“軌”字給堵了回去。
“有十八羅漢僧在,鰲拜便在清涼寺中又能如何?”蘇麻喇姑說完這話,就和曹寅、小桂子一起大步走向了清涼寺的山門,剛才那個和她說話的花白鬍子的和尚陪著她一起向清涼寺中走去,餘下的“羅漢”則繼續堵著山門。
蘇麻喇姑、小桂子、曹寅三人跟著那個“羅漢”,在清涼寺裡面七拐八灣,走了好一會兒,才來到了位於清涼寺深處一座僻靜的小院子外,
小院的月亮門緊緊閉著,那保柱方丈便在門外立住了腳步,回頭對蘇麻喇姑道:“大姑姑,我只能帶您到這裡了。”
“謝了,”蘇麻喇姑雙手合十,向這“羅漢”行了一禮,然後走到月亮門前,用力拍了幾下,大聲喊道:“菩薩,菩薩,行痴菩薩,我是蘇麻喇姑,鰲拜在您這兒嗎?”
沒有人回答。
過了一會兒,院子的月亮門吱呀呀的開了一些,從裡頭探出一個十來歲的小沙彌,對蘇麻喇姑道:“女施主,菩薩有請。”
蘇麻喇姑回頭小桂子和曹寅道:“你們兩個就在這裡等著吧。”
小桂子、小寅子也不知道月亮門裡面是什麼了不得的禿驢,但他倆看見蘇麻喇姑一臉虔誠,雙手合十,當然也都屏氣凝神,就好像裡頭真有一個菩薩似的。
蘇麻喇姑跟著那小沙彌進了院子,院子不大,種了一些花草樹木,還堆了一座小小的假山,一山一石,一草一木,都極為精緻,一看就知道是精心打理過的。
院子當中有一棟小樓,也處處透著精細,小樓底層的門開著,裡頭坐著個和尚,背對大門,面朝佛龕,正在唸著不知道什麼經?
在這和尚身後的地板上,則擺放著一件疊得整整齊齊的公爵朝服,朝服上還擺著一串念珠,一塊腰牌。
蘇麻喇姑走上前去,向那和尚拜了拜,然後撿起腰牌一看,上面用滿、漢兩種文字刻了同一個名字——瓜爾佳.鰲拜!
然後她又看了看那身朝服,上面還有一些暗紅色的血跡,不過並不太多,看來鰲拜並沒有受太重的傷。
“菩薩,您見過鰲拜了?”蘇麻喇姑恭敬地問。
“沒有。”那和尚只是輕聲地說了兩個字。
“鰲拜......還在清涼寺中嗎?”
“不在。”和尚又是兩個字的回答。
“菩薩,您知道鰲拜去哪兒了?”蘇麻喇姑又問。
“不知。”和尚還是隻說了兩個字。
蘇麻喇姑嘆了口氣,沒有再問。因為她知道眼前這個“行痴菩薩”,就是順治皇帝,他現在是“菩薩”了,是不會打誑語的。
而順治今日的身份,實在也不能多說什麼。多說多錯......而且他的每一句話,都會被那個不講武德的大孝子康熙和麵善心狠的老媽布木布泰細細解讀!
他一看破紅塵的皇帝,還能不知道什麼是最是無情帝王家的道理?
不過蘇麻喇姑對這和尚皇帝的回答還是非常滿意的。
首先,鰲拜肯定來過!要不然他的官服、朝珠、令牌怎麼可能出現在清涼寺中?
其次,“行痴菩薩”沒有見他——背對著也不算見吧?見都沒見,當然也不可能提供庇護了。
第三,鰲拜已經在行痴的安排下離開了!清涼寺可是座大廟,一直都是皇家寺院,在臺懷鎮一帶的勢力很大,五臺縣也不敢招惹,想要安排鰲拜避開王輔臣手下的那區區幾人,從小路離開,遠走高飛,那簡直就是易如反掌。
不過這事兒也不能賴人家王輔臣和王忠孝了,誰讓小皇上有個坑兒的不孝之爹?爹不孝,子之禍!
沒轍啊!
想到這裡,蘇麻喇姑又向“行痴菩薩”行了個佛禮,說:“菩薩,現在小菩薩已經長大成人,還驅逐了鰲拜,奪回了大權,成了少年英主,您可以放心了。”
“唉......”行痴的回答,只是一聲嘆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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