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她的那聲“小累贅”很惹人笑,但陸霽塵又忍不住皺眉:“你走路不方便,還是不要出門了。”
就是因為出門不方便,所以她才要有一個方便出門的工具,不然接下來她怎麼當他的小尾巴。
“我就是想去租一個輪椅,”她幽幽嘆氣:“柺杖用起來太不方便了。”
這個理由讓陸霽塵略有不解:“我以為輪椅才會不方便。”
但是用輪椅的話,她可以‘跟’上他的腳步,重點是,相對於【揹她】,【推她】不是更方便,更得心應手些?
當然,這些藉口只能埋在心裡。
“剛剛進來的時候,我就發現這個小區的環境特別好,”讓他信服的理由,歲櫻信手拈來:“有了輪椅,我就可以自己出門溜達了,這樣也能給你省去不少的麻煩,你說是不是?”
陸霽塵的確是一個不喜被麻煩的人,但既然答應照顧她,就已經做好了被麻煩的準備。
只是沒想到她還挺會為別人著想。
見他垂眸一副斟酌的表情,歲櫻雙手合十。
“求求你了,陸叔叔。”她求人的時候,用的一把戳人心窩的軟調子。
陸霽塵雙手撐著琉璃檯面,抬頭看了她幾秒後,他站直身體:“好吧。”
雖然午飯吃的是歲櫻並不太喜歡的素餡餃子,但下午能和他一同出門‘逛街’儼然成了一份甜度超標的飯後甜點。
所以哪怕陸霽塵在飯後回了樓上休息,歲櫻也沒覺得自己在樓下待著有任何的失落。
初入一個新的環境,整個房子裡都是他生活的氣息,歲櫻只覺得處處都新奇又吸引。
她也沒用柺杖,顛著腳,一會兒蹦躂到窗邊擺弄著花架上的花葉,一會兒又蹦躂到鬥櫃前,看著上面的幾副相框裡的全家福,最後又到電視機旁,拉開茶色玻璃櫃門,從裡面拿出一本書。
陸霽塵從樓上.下來的時候,歲櫻已經躺在沙發裡睡著了,那本《哲學概論》被她兩隻胳膊抱於胸前。
離她一臂遠的茶几上,還放著一瓶插著吸管的酸奶。
酸奶......
他這裡沒有酸奶,難道是她自己出門買的?
陸霽塵原地站了幾秒後轉身回到樓上,再下來的時候,他手裡多了張毯子,毯子展開,還沒完全蓋在她身上,歲櫻就醒了。
剛醒,她琉璃般的眸子霧濛濛的,因他俯腰的動作,能清楚看清他眼底的自己,歲櫻呼吸一屏,僵著的眼睫慢半拍地輕輕一眨。
“陸、陸叔叔。”
陸霽塵笑著直起腰,表情坦蕩:“吵到你了?”
“沒、沒有。”歲櫻忙撐著沙發坐起來,“啪”的一聲,放在身前的那本書掉在地上。
陸霽塵彎腰將書撿起來後看了眼:“這種型別的書,看著的確會犯困。”
歲櫻沒說話,抿著唇,壓下心口的那一陣悸動,餘光攏著他的褲腿,看見他坐到斜對面的沙發裡後,歲櫻才偏開視線。
她忘了自己腕上的那隻白色電子錶,沒話找話地問:“幾點了?”
“三點五十。”他略有停頓:“現在外面還有些熱,我們遲一些再出門。”
“滋滋”震動聲傳來,歲櫻左右看了看,最後在沙發縫裡找到了手機。
“喂?”
話筒裡傳來邱黎黎八卦的聲音:“到現在也沒個信兒,住進他家了嗎?”
歲櫻往斜對面瞄了一眼:“嗯。”
“哪兒啊?什麼小區?”
歲櫻把手機換到左耳聽:“回頭再說吧。”
邱黎黎聽出來了:“他在你旁邊啊?”
歲櫻也不知自己為什麼心虛,“嗯。”
“行吧,那我晚上再給你打。”
電話結束通話,歲櫻又往斜對面瞥了眼,剛好對上陸霽塵抬頭看過來的視線,歲櫻忙偏開目光。
“那個,”她裝腔作勢地往窗外看:“我看外面也不是很熱......”
房間裡開著空調,自然是感覺不到外面的蒸蒸熱氣,陸霽塵說:“今天外面最高氣溫三十九度。”
可他也說了是最高溫度,現在都四點了......
不過歲櫻沒有強詞奪理,抱著她那隻打了石膏的腳輕輕放到地上後,她就把兩隻胳膊撐在腿側乖乖地坐著。
客廳裡靜的能聽見空調出風口呼呼的聲音。
歲櫻腦袋不動,眼觀八方,可惜無論看哪裡,不遠處低頭看著手機的人總是往她餘光裡鑽。
以為他這種人手裡只會有書,沒想到也挺喜歡看手機,在醫院的那天晚上也是,低著頭,拿著手機的手,大拇指指腹時不時地滑著手機螢幕。
雖然不知道他看的是什麼,但絕對不是玩遊戲。
“陸叔叔,”她一副大人的語氣:“總是看手機,會得頸椎病的。”
陸霽塵聽完,嘴角有上揚的痕跡,目光卻沒有移開:“我在看輪椅。”
聞言,歲櫻立馬就把身子往他那邊挪,挪了好幾下之後,陸霽塵抬頭。
“不過你要是覺得悶,我們現在出門也可以。”
“好啊!”
她迫不及待的回答讓陸霽塵笑了笑:“那我上樓換身衣服,你等我幾分鐘。”
目送他上樓的背影,歲櫻也低頭看了看自己。
這幾天在醫院,她一點打扮自己的機會都沒有,眼下終於有和他一同出門的機會......
陸霽塵從樓上.下來的時候,客廳裡沒人,但那副柺杖卻立在沙發邊,他蹙了蹙眉,視線自然而然看向臥室的方向。
房間裡,歲櫻小臉擰巴著,她都要氣死了,想化個妝,卻發現邱黎黎那個傢伙沒給她帶任何的化妝品,連最起碼的睫毛夾都沒有。
讓她帶兩條裙子就只有兩條裙子,連雙襪子都不給她拿。
重點是,房間裡沒鏡子沒梳子,歲櫻只能開著手機的相機模式,以手作梳扎著頭髮。
敲門聲傳來,歲櫻條件反射地扭頭,立在窗邊的手機“啪”的一聲——
“歲櫻。”
撐開的皮筋倏地一彈,沒影了.....
歲櫻無語地閉了閉眼,長長地吁了口氣,她放棄掙扎。
門開的時候,陸霽塵最先看的是她的腳,然後問:“怎麼沒用柺杖?”
因為柺杖還沒有她蹦得快。
歲櫻不應他這句:“陸叔叔,你有白色的襪子嗎?”
“襪子?”陸霽塵一愣,顯然沒跟上她跳躍的話題。
但是隨著他低頭的視線,那表情似乎在說:你的腳現在還需要穿襪子?
歲櫻解釋:“我是穿在另只腳上的。”
陸霽塵隱約懂了她的用意:“我上樓給你拿。”
男人的襪子,歲櫻還是第一次穿,以為會不合腳,結果穿上卻發現也沒大多少,重點是,襪筒的長度配她那隻打了石膏的腳剛剛好。
“是不是沒有以前那麼突兀了?”
陸霽塵笑了笑:“你倒是聰明。”
誇完,他秋後算賬:“我上樓換衣服的時候,你是怎麼進來的?”
歲櫻:“......”
“蹦進來的?”
見他表情逐漸嚴肅化,歲櫻立馬軟著調子,“我沒注意看,以為柺杖在房間裡,就、蹦進來了......”
在他略有壓迫的視線裡,後面的幾個字,虛的都要聽不見。
但這種類似被老師叫到辦公室教育的經歷,歲櫻太有經驗了。
她並起三指,立下保證:“陸叔叔放心,這種情況以後再也不會發生了!”
還能說什麼呢?
本就不喜說教的陸霽塵,只能無奈地搖了搖頭,他把柺杖給她:“走吧。”
玉璽灣附近有好幾家的醫療器械商店都提供輪椅租賃服務。
價格從日三十到日一百的都有。
歲櫻覺得無所謂,只要能坐能走就行,但陸霽塵卻看得認真,問得也詳細。
在歲櫻幾次試坐之後,他挑了一把價格中上等的。
“押金可以手機付嗎?”
一聽他這麼問,歲櫻忙撐著輪椅扶手站起來:“我自己有錢,不用你給!”
“沒事——”
歲櫻眼疾手快地搶走了他手裡的手機:“柺杖的錢你都沒要我的。”
她沒拄柺杖,站不穩,眼看她顛了下腳,陸霽塵忙扶住她胳膊:“你慢點,別跌倒了!”
歲櫻剛抬頭朝他笑,被她搶到手裡不過幾秒的手機又被搶了回去。
掃碼後會有“嘀”的一聲響,歲櫻把臉一本:“陸霽塵!”
這是她第一次連名帶姓地喊他,陸霽塵愣了一下,抬頭。
雖說陸霽塵穿著偏成熟,但他那張臉看著很年輕。
老闆笑開一聲玩笑:“男朋友付錢,你就別和他搶了。”
他怔愣的目光從歲櫻臉上移到老闆的臉上,剛要解釋,就見歲櫻把手機螢幕往老闆臉前一亮。
“付好了!”
接過老闆寫好的收據,歲櫻這才轉身,歪著腦袋脆甜脆甜地喊了聲:“陸叔叔?”
這一聲稱呼讓她身後的老闆臉色一窘。
歲櫻心裡卻甜著,“你再不過來扶我,我可就蹦過去了啊!”
陸霽塵今天算是真正領教到沈確口中的她了。
有點乖,但古靈精怪更多。
有點任性,但分人。
有點刁鑽,但藏得很好。
“你平時也這麼直呼你小叔的名字?”
這一句不算嚴肅的質問,是在幾聲“慢點”,再回到車裡之後才不緊不慢地傳來。
歲櫻扭頭看他,想到出門前他提到的柺杖的事,她嘴角一撇:“你怎麼這麼喜歡秋後算賬?”
車子熄火不過二十分鐘的功夫,車廂裡就被太陽烤出了滾燙悶熱的溫度。
兩人對視著,空調出風口吹出的涼氣還遠不能立馬驅散車廂裡的悶熱,歲櫻被額頭滾下來的一滴汗浸到了眼睛。
一時寂靜無聲的車廂被她的一聲“嘶”音打破。
陸霽塵抽出一張原木色的紙巾遞到她面前:“平時你跟你老師也是這麼說話的?”
之前也沒覺得他端出老師的架子,這才住進他家多久?
歲櫻扁了扁嘴:“你又不是我老師。”
“但你喊我叔叔。”
歲櫻嗓子裡一噎。
本來想剜他一眼的,偏偏他長了一張特別能讓人消氣的俊臉。
“那我以後就喊你名字,不喊你叔叔了。”她偏開臉看窗外:“反正你也不是我親叔叔。”
就在陸霽塵無奈搖頭的時候,歲櫻又轉回臉:“我們現在是去超市嗎?”
陸霽塵點頭:“對。”
本來還想問他是獨立的超市,還是坐落在商場裡的那種。
但是她剛剛一不小心跟他頂了嘴,歲櫻把所有的話都嚥了回去。
開車到最近的超市也就幾分鐘的功夫,陸霽塵把車停在了陰涼的地方。
“要坐輪椅嗎?”他問。
“當然啦!”
陸霽塵下車將後備箱裡的輪椅取出來,剛把歲櫻從副駕駛扶下來,不遠處就有人喊他。
“陸教授!”
聲音黏呼呼的,聽得歲櫻忍不住顛了一下腳。
因為她沒拄柺杖,陸霽塵一隻手扶著她胳膊,一隻手繞過她身後握著她的另邊肩膀。
對方是一個打扮很年輕的女人。
“陳老師。”陸霽塵禮貌回了聲招呼。
對方的眼神從歲櫻的肩膀再到她的臉,最後才回到陸霽塵臉上:“這位是?”
歲櫻雖然沒說話,但眼睛裡有禮貌,整個人也乖乖巧巧地偎在陸霽塵不算臂彎的臂彎裡。
陸霽塵低頭看了眼歲櫻的發頂,略有遲疑才簡單介紹道:“是家裡的侄女。”
家裡的就家裡的,非得帶個“侄女”。
歲櫻垂在身側的手摟上陸霽塵後腰的同時,腦袋一低:“陳阿姨好。”
陳老師朝她溫柔的一笑,“你好。”
雖說歲櫻還沒真正談過一場戀愛,但一個人看另一個的眼神清不清白,又或者有沒有愛意,她可太有經驗了。
這兩人,一看就是一個有情,一個無意。
既然這樣,那她就成人之美。
“陸教授這是帶、帶——”
趁著她遲疑的功夫,歲櫻接上話:“叔叔給他女朋友買口紅,讓我過來幫忙試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