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少安同樣感覺到了明玉情緒的不對。
他側著頭,無聲詢問著好友,得到的是沒什麼大礙的回應。
明玉情緒來的快,去的也慢。
在接受到落少安擔憂眼神後,他閉眼將情緒再次壓入心底,待再睜眼,又恢復成往日的溫文儒雅玉公子模樣。
溫笑著看向跪在地上,雙手已經開始酸澀顫抖的順永帝。
笑裡含刀。
狗東西。
遲早弄死你。
“先生,我們什麼時候回順國?”
這事情已經做完了,皇帝也已經跪過了,好戲您也快看完了,甚至還意外偶遇了您的師妹。
咱們已經揹著皇兄,離國七日有餘了!
先生您是不怕皇兄,可我憷啊!
一想到回去之後要面對的事情,莫雪不由抖了抖身子。
她眨眨眼,望著少年的背影,目露期盼之色。
所以先生……考慮考慮回國之事?
少年澄淨茶眸倒映著慕月身影,頃刻,溫聲道:“今夜便啟程。”
莫雪:好耶!
又見他心情似乎還不錯的樣子,莫雪內心掙扎一番,還是忍不住想著昨夜那道嬌小的黑衣身影。
她覺得,自己陷進去了。
“先生……您師妹她……有了丈夫,還需要妻子嗎?”
……
這句話說完,莫雪敏銳的感覺到少年周遭的空氣凝滯了一瞬,那雙含情眼難得的,正眼看向了她。
似在打量。
良久,少年轉過頭,輕飄飄回了一句。
“師妹,未曾有過夫君。”
“可先生當時不是說……”
……已有家室。
已有,家室?!
莫雪瞬間反應過來,臉色變得通紅。
她扭捏著,羞澀地開口:“先生,小妾……其實也不是不行的。”
段位這東西,是可以打上去的!
“她瞧不上你。”
“……”
莫雪第一次直觀感受到了皇兄所說的,語句上的殺人誅心。
她還欲開口說些什麼拯救拯救,少年卻對著她彎了茶眸,修長纖細的手伸出一根,抵在蒼白唇間。
噓。
安靜一點。
他要看戲。
清眸好似絢著流光溢彩,垂眼抬眸間便能攝人心魄。
沒人抵抗得了少年的笑容,哪怕是從小就彎成盤香的莫雪。
先生可真啊!
莫雪被方才少年那一眼看的意亂神迷,她是真心可惜。
為何先生不能是個女人。
不過……她轉眸看向了安靜站在落少安身後,低頭似乎在走神的青衣姑娘。
這姑娘也真啊!
特別是細看之下,竟還與先生有幾分相似之處。
眼睛就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可惜了,就是沒有靈氣。
瞧著呆呆的。
她還是喜歡昨夜在臺下的那位少女。
莫雪總覺得姑娘的眼眸不應該是這樣。
突然,雪勢變大了。
寒風獵獵作響,隊伍來時的腳印被覆蓋,背對著幾人的黑甲士兵盔甲落上雪花,被堆成數個雪人。
若從高空俯瞰,這場雪就彷彿是在進行清理,清理一切與純白不同的事物,將其蠶食或同化,同化為單調冰冷的顏色。
剛開始黑壓壓的一片,顏色逐漸澹去,直到與周遭環境融為一體。
融為極為容易被染上濁色的潔白。
慕月感受到落在臉頰上的溼涼,她抬頭,放開一直偷偷握著落少安的手,柔荑向上攤開,輕輕接住愈發多的晶花白絮,涼意在手上綻開,但很快就被溫熱的大手攏住。
長著粗繭的手粗糙,但很溫暖。
“不能著涼。”青年柔聲道。
她歪頭,看不到落少安柔情眼眸。
“可是我喜歡雪。”姑娘反駁道。
她喜歡雪,喜歡在雪中跳舞。
說罷,另一隻沒被抓住的手伸出,似是惡作劇般,慢慢的,慢慢的摸上了身前人的面龐。
蔥白纖長的食指在那張硬朗的臉上肆意遊走,先是高挺鼻樑,到星目深邃輪廓,再忽的往下,撫上輕勾的薄唇,輕輕按壓下去。
指尖冰涼,帶起引人沉迷的酥麻。
之前兩個人相處時,慕月也常常這樣做。
她看不見,便只能以這種方法記住別人的長相。
落少安有意如此,他巴不得自己能靠著長相把阿月內心的那個人踢遠一點。
可今日不知為何……
落少安喉嚨上下滑動,他覺得臉上格外的熱。
是因為有太多外人在嗎?
阿月在這麼多人面前對自己做這種親密事,是不是代表著……他不一樣呢?
肯定是!
明玉回過神便看到落少安面紅耳赤的嬌羞模樣,他又看看面色如常的慕月,內心輕呵一聲。
這傢伙,沒救了。
同樣心浮氣躁的04飄在關了重力引擎的系統空間,看著已經倒扣了三個百分值的情緒值,頭頂的觸角直挺挺立著。
像是引雷針。
它看著01發過來的安慰郵件,整個電視透著頹廢氣息。
這位能人的聲音,怎的如此耳熟?
順永帝總感覺在哪裡聽到過,有一種牙癢癢的憤怒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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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卻沒心思多想,只當是因為跪久了的緣故,如今全身上下都十分痠痛,特別是膝蓋與手臂,維持著這個匍匐姿勢,已經一刻鐘有餘。
他上次跪那麼久,還是在先帝駕崩之時。
此後成為了帝王,誰敢讓他跪?
這般想著,順永帝內心已經開始怨懟著少年與身前這個人。
自己都已經放下身段,跪了那麼久,甚至畢恭畢敬的求著你出山,怎麼還不答應?
真是山間野夫,不知好歹!
慕先生也是,他們如此有緣,為了他的江山違抗一次天意又怎麼了?
貪生怕死之輩!
這些話在順永帝內心迴圈了千百遍,面上卻找不到絲毫不滿,或許這也是他心胸狹隘,但仍然能成為帝王的原因。
他懂得隱忍。
順永帝在雪中跪了很久,久到自己已經計算不出到底過了多長時間,只知背上已經被溼雪完全浸溼,冷意滲透,他忍不住發著抖。
但雙手仍舊舉在頭頂。
如一尊搖搖欲墜的石像。
烈火般明豔的紅衣女子拿著傘越過這尊石像,將畫有水墨游龍的緋色油紙傘遞給了與少年有著相同眼眸的絕色姑娘。
“這是……”姑娘詫異,她輕輕摩挲著傘柄凋刻的蓮花圖桉,有些許不解。
“這是慕先生贈予姑娘的。”
莫雪說完,未等慕月反應過來便迅速回到了少年身後,她回味著方才接觸到柔膩冰涼的觸感,只覺那位姑娘的體溫似乎與先生一樣冷。
她不禁有些好奇。
跟了先生半年時間,這是第一次見到他對一個人如此關照,甚至還是隻見過一面的陌生人。
若只因為眼睛相似便能得到先生的垂眸,莫雪是不信的。
但這份疑問並不適合此時問出。
少年在看到姑娘接過傘後,就將視線轉移到了已經快被風雪淹沒的順永帝身上。
彷彿剛才的舉動,只是一時興起。
落少安對此鬆了口氣。
只要不是來與他搶阿月就行。
隨後看向一直保持安靜的明玉。
還想讓他跪多久?
明玉將落在髮間的白雪拂去,內心情緒已經完全平復下來。
他示意落少安,可以了。
反正已經將狗皇帝現在這副模樣記在腦中了。
心情不好時就拿出來笑一笑。
想到這,公子笑得滿面春風,不見一點陰霾。
慕月轉著傘柄,無神的茶眸望向了明玉。
同一時間,白衣少年看向了落少安。
順永帝感覺到已經凍僵的雙手上出現快要融化自己的熱感,那道熱感在接觸到離開不足半息時間,他卻覺得過了很久。
虎符被那人拿走了。
上頭傳來不明意味的一聲笑,帶著玩味,帶著嘲諷。
“當今聖上如此相求,本王怎會不答應呢?”
“不過你且記住,這是本王第二次守住你的國家。”
他的聲音夾雜寒冰,凍的順永帝身心發顫。
這道熟悉聲音……
……
這道他永遠不會忘記的聲音……昨夜差點讓他死去的聲音……
不,不對,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是他!
“皇上,可以掀布了。”少年的聲音適時響起。
順永帝仍然跪在地面,他的膝蓋僵住,早已站不起來,那隻凍的發紅的手緩慢的,顫抖的將黑色綢布拿開。
天光大亮,他的眼睛被刺的睜不開,良久,才適應了光線,顫巍巍睜開眼。
入目,是一雙玄色短靴,往上,是繡著熟悉飛禽的長擺。
心中不安和膽怯愈發濃烈,順永帝已經不敢往上瞧了。
但他的視線始終控制不住,一寸寸向上,方才在心裡的建設同樣隨著一寸寸崩塌。
最後對上那雙諷刺意味十足的笑眼,那張臉,是順永帝早已深埋進內心的夢魔。
怎麼會……
怎麼會真的是他……
他居然跪在落少安的身前,求著他。
求……
落少安。
“順永帝,一日不見,刮目相看啊!”明玉面帶虛偽笑意,每一字都刺痛著順永帝的身體。
寒風呼嘯尖銳的聲音彷彿也在嘲笑著自己的愚昧,嘲笑著自己的所作所為。
“你……你……”他指著落少安,頭顱卻不斷向後看,如困獸般緊盯著靜立在雪中的少年。
他騙他!
他竟敢騙他!
少年卻無辜的回看狼狽之人。
“我可未曾騙你。”
“落將軍,確是有能力挽救您的江山之能人。”
他可從來沒說是誰。
順永帝張了張嘴,再發不出絲毫聲音。
他最後不甘地發出一聲嘶吼,隨即癱倒在地。
這是被氣昏了。
落少安挑眉,虎符隨手遞給了明玉。
“喂!你們的皇上體力不支昏倒了,不來救駕嗎?”
那群如同凋塑計程車兵這才轉過身來,嚴公公領著幾名侍從出現,先是鄭重對著落少安和明玉行了跪拜之禮,再如拖死物般,將順永帝拖離幾人視線。
“落將軍,明公子。”
整齊劃一的聲音響如洪鐘,他們黑壓壓的一群跪倒在地,頭顱卻高高揚起,眼睛炯炯有神的望著中間青年,這是將士們對於保家衛國之戰神的尊敬。
看著士兵對落少安的態度,明玉臉上的笑多了幾分真心。
不枉他這一年裡沒日沒夜對這群人的洗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