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天很晴朗,甚至跑久了還會覺得有些熱。
但在淼境這個地方,不知是否是因為沒有什麼人煙,又或許這片地帶本就常年嚴寒,落少安第一次來時,便覺得冷意森然。
不僅僅是身體上的感覺。
這股冷,滲透進了骨子裡。
明玉和落少安一前一後走在無人的蕭條街道,自從莫國撤兵之後,除開已經死亡了的家庭,這裡的每戶人家便立馬將已經兩年未曾合上的房門關緊了。
更有些極端的,甚至用木板釘子將門釘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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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走來,落少安能感覺到一道道警惕恐懼的視線投來,他裝作並未發覺的模樣,慢慢跟在明玉身後。
不打擾不觸碰,這就是淼境人群如今最需要的安全感。
壓抑的綴泣聲從一處隱蔽地方傳來。
是阿月——
阿月在哭!
落少安反應過來立馬衝過去,一道身影卻比他更快的來到了慕月身前。
明玉望著坐在一塊石頭上,第一次透露著自己無助脆弱模樣的姑娘。
他指尖顫抖著,終是控制住了自己沒去抱住她。
內心不斷反覆著。
馬上……馬上就好了。
等今天過後……他便能以自己的身份追求她了。
而不是藉著她對另一個人的愛……
青衣公子強忍住內心因心上人的哭泣而引發的窒悶痠痛感,他儘量平靜溫和的開口。
“……慕姑娘,你——”
“阿月!誰欺負你了阿月?”
在明玉開口的瞬間,落少安也跑了過來,他沒有明玉那麼多顧慮,直接蹲在慕月身前,伸出手輕輕為她擦拭著淚水。
他抬起頭,心疼的看著姑娘如今模樣,“阿月,告訴我……告訴我發生什麼了好嗎?”
“誰欺負你了?”
“落少安……”姑娘紅著眼眶,淚水仍然不住的流出,打溼了被風吹在臉頰的墨髮。
她的聲音有些嘶啞,發出的聲音很輕很輕,幾乎不去仔細聽,壓根兒聽不清姑娘在說什麼。
可落少安聽到了,她在喚自己的名字。
“是我,阿月。”
他儘量使自己的聲音放鬆平緩下來,不那麼緊張顫抖。
“落少安……”
慕月慢慢伸出手,纖細皓腕上戴著一根青綠玉鐲,落少安離得近了,才發現這枚鐲子內裡用更深的顏色勾勒著一朵朵相接的荷蓮。
保護的很好的玉鐲似乎出現了一絲裂痕。
未等落少安細看,姑娘的手便已經環住了他的脖頸。
她現在的溫度比以往更低了。
慕月俯身,將頭靠在落少安胸口,有些無措。
“落少安……”她尚還顫抖的聲音不停喚著他的名字。
彷彿在無盡漫長的孤獨中,終於再次找到了一個依靠。
姑娘抱的很緊。
落少安感覺到了她現如今的脆弱無助,溫柔地將整個人擁入懷中,“沒事的,沒事的阿月。”
他柔聲安撫著,熾熱的軀體似乎為姑娘冰涼絕望的心渡去一些暖意,她仍然低埋著頭靠在落少安身上,但能明顯感覺到,姑娘原本雜亂的心緒已經開始平息下來。
“落少安。”沉默了良久,她又喚了他的名字。
落少安低低應著她的呼喚。
她側過頭靠在落少安心口處,似要聽清楚他內心的聲音。
但除了愈發強烈的跳動之外,什麼也沒有。
姑娘眼睫顫動,閃爍點點晶瑩。
“他不要我了……”
“落少安,他不要我了。”
落少年心裡一緊,像是一張巨手勐然捏住了自己心臟,他平息了一下心情,開口道:“是誰?”
“我去殺了他。”
我幫你殺了他好不好。
這句話似乎觸動到了姑娘本就變得脆弱的心絃,她愣了一瞬,像是終於敞開了心扉,姑娘抱著落少安毫無形象的大哭了一場。
哭的撕心裂肺,好似要將這些年來所受的所有委屈哭個乾淨。
這個時候,她只是位再一次被心上人拋棄的小姑娘。
………
自從那日將軍抱著那位在戰場上能命令狼群的姑娘回來之後,面上便越來越陰沉冷漠了。
甚至比前兩年還要嚇人。
對此,軍營裡的眾人瑟瑟發抖,過得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生怕一個不注意就觸了將軍的黴頭。
沒看到軍營外已經累死累活爬行了三天的三十一人嗎?那就是惹了將軍的後果。
落家軍三十一人表示,他們真的只是好奇,就偷偷摸摸看了眼大嫂啊!
誰知道當時大哥也在裡面!
二哥也在裡面!
落九剛剛掀開一點縫隙,就遭遇了有史以來最恐怖心貼臉殺。
然後,由落九率領帶頭的偷窺小隊,成功喜提爬行三日大禮包。
被無辜波及到的,全程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甚至只是睡了一覺就發現自己又要繼續爬三天的無辜隊友落三等人:……
有你們,是我的福氣。
………
落少安掀開簾帳,先是看了一眼桌上一口未動,已經涼了的食物,眉頭微皺,“阿月。”
抱著雙膝坐在榻上的姑娘聞言慢慢抬頭,愈發蒼白消瘦的面上那雙茶眸仍然微紅。
她已經維持這個姿勢兩日了。
落少安沉默的走上前,他手上拿了碗從明玉那處送來的清粥。
“阿月……吃點東西,好嗎?”青年的聲音近乎是在哀求。
慕月轉頭,對著發出聲音的地方。
這兩日,也只有落少安的話,她偶爾會回應一兩句。
“為何?”她嘶啞著開口,有些迷茫,“你在,求我。”
姑娘問著他,“為何?”
為何這般關心我。
落少安看著目露迷惘的心上人,也聽出來了她的言外之意,他望著姑娘的眼神永遠是柔和的。
“大抵是因為……我並不想讓自己的心上人受苦。”說完後,青年臉色羞紅,但他仍然望著姑娘,想要看看自己的心上人聽到這句話之後的反應。
會是害羞嗎?
還是驚訝?
可惜是註定要讓落少安失望的。
姑娘聽見這句話後,神色並沒有多大變化。
像是無視了這一句話。
落少安原本害羞灼熱的心冷卻下來,他慢慢低下頭,正準備開口道歉時,一雙纖細的手準確無誤的拿起了他手上的碗。
在這道欣喜萬分的注視下,姑娘慢慢舀動瓷勺,慢慢放入自己嘴中,像是在完成一項任務般,緩慢的進著食。
進食的速度真的極慢,落少安卻並不覺得等待的過程漫長,仍然維持著一開始的姿勢望著姑娘,他如今的大腦已經思考不了其他,裡面裝著的只有一個想法。
阿月未曾反駁我的話。
那麼他這樣能不能算作……自己被阿月接受了呢?
算不算呢?
算吧!
慕月沒有吃完,還剩下了小半碗,但在落少安眼中已經算是一個良好的開始了。
畢竟這是兩天以來,阿月吃的第一頓飯。
“阿月真棒!”像是在誇孩子似的,他這樣誇讚著慕月。
聽的慕月面上一愣怔。
落少安端著碗正準備離開,姑娘卻突然伸手拉住了他。
她牽我手了她牽我手了!
阿月主動牽我手了!
感受到手上細膩冰涼觸感,強壓下內心瘋狂滋長的喜悅情緒,落少安故作沉穩,急不可耐的轉過頭,“怎麼了?阿月。”
在方才終於道出心意後,落少安似乎開啟了某種開關。
最後那兩個字,唸的極為柔情蜜意。
慕月將沒有做絲毫抵抗的人拉到自己身邊,一隻手摸索著按住他的後腦勺,另一隻手輕輕撫上有些抖的眼睛。
猶如當年在資陽山山底的時候,她偶爾會像是惡作劇般摸著他的臉,留下酥酥麻麻的癢意。
“落少安。”
手上傳來的感覺似乎能讓姑娘發覺身前人是否說了謊,她將頭靠在落少安心口處,聽著有些亂的心臟跳動。
毫無波動的茶眸半瞌,蒼白精緻的臉沒有絲毫多餘神色。
“你愛我?”她問道。
雖是疑問,但語氣卻極為肯定。
貼在指尖的眼眸顫了一瞬,耳邊的心跳聲更快了。
甚至於,落少安肢體與她所觸碰到的地方,都變得有些溫燙。
一切盡在不言中。
這般反應已經能讓姑娘猜到他的最真實想法,但她還是等待著一份回答。
你會怎麼說呢?
慕月好奇的猜想著。
這份沉默並沒有維持太久,落少安的大腦在短暫宕機後立馬重啟,他如今只覺得有一股從內裡流向外部的熱源充斥全身,導致著自己渾身通紅。
還好,還好阿月發現不了。
他只能這樣安慰著自己。
而後又怕慕月耐心耗盡,他低低的說了一句。
聲音比蟻蟲還要小,就連落少安本人也聽不清自己的話。
慕月摸上了他的唇瓣,整個人貼近這具愈發灼熱的軀體,她對上那雙眼睛,什麼都看不到的茶眸卻偏偏讓人看出來了好奇之色。
她在好奇。
“我沒聽到,落少安。”
“大聲一點。”
姑娘略帶鼓動的話語讓落少安本來膽怯羞澀的情緒少了些許,他望著姑娘揚起的面龐,嚥了咽口水。
落少安的聲音比方才大了一點,至少慕月仔細聽是聽到了。
他說,
“愛。”
姑娘垂眸,似是不解。
“你愛我的什麼呢?”
你愛她的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