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身披寬頻氅衣,內裡是白底金紋雪緞對襟長袍,修長如玉的手從帶著雪絨的廣袖中伸出,抱著做工精緻的手爐。
他似乎極為怕冷,全身上下包裹的嚴嚴實實,但不會讓人覺得臃腫。
反而瞧著愈發覺得少年瘦弱,好似身染重疾,不久於世。
最引人矚目的便是那張不似人間客的臉,還有溫潤澄澈,不染絲毫塵垢的茶色眼眸。
純白無垢的少年身上,僅僅腦後一抹飄揚豔色,宛如是掠燒雪野的一道烈火。
是冰冷雪山上最後炙熱。
對上這雙與慕月如出一轍的明眸,落少安抿唇。
似乎……有點下不去手。
一邊想著一邊腿部繃緊發力,神色冷卻,以極強爆發力衝向來者,手上砍刀高高揚起,不帶半點猶豫砍向少年頭頂。
本來是想直接砍成兩半,憑著這雙眼睛,那就留個全屍好了。
管他是敵是友,先殺了再說。
落少安手上用力,刀刃卻在距離少年一寸之處停滯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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蔥白纖長的手伸出兩根,輕輕夾住兩面,寒光閃過,一面倒映溫和平靜茶眸,一面映照青年殺氣不藏劍眉星目。
茶眸的主人抬頭對上青年眼睛,離得近了,落少安才發覺少年眼睛與慕月有何不同。
少年生得一對含情目,明明沒有絲毫表情,卻給人如沐春風之感,遠遠望著一個人時,就彷彿在對著那人彎眸輕笑。
阿月的眼眸卻是極為冷情的,即使經常笑得眉眼彎彎,也仍然會有帶著一股天然的疏離感,讓人望而退卻。
給人一種,她從未真正放進心上的錯覺。
落少安神色微怔,手臂青筋暴起,用上半身力氣才從這隻手的桎梏中將刀抽離。
後退一步,沉著眼睛望著少年。
這小子長得一副手無縛雞之力的模樣,力氣還真不是一般的大。
若在戰場,便是誘敵的優秀人才。
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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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握著砍刀,警惕觀察著少年舉動。
方才聽得聲音,不應當只有這一個人,後方許是還有支援,等著一個不對就開啟車輪或群毆戰法。
這是狗皇帝派來殺他的?
還是阿月那個夫君飛黃騰達了,專門派來滅口的?
少年將手攏回袖口,他的手爐已經溫涼,還不如袖內暖和。
茶眸看著落少安,倏地,蒼白的薄唇彎起形狀,平靜的眸底綻放出璀璨奪目的煙火,少年的笑不帶絲毫雜念,極為耀眼。
這是落少安無數次想在慕月眼中看到的風景。
“落將軍,久仰大名。”溫潤嗓音輕輕響起,宛如用琴瑟奏出一場動聽樂曲。
少年立在雪中,是仙神在這濁世最濃墨重彩的一筆。
遺世而獨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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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安!”聽著遠處傳來的腳步聲,慕月激動的迎上前,雙手捏緊青年袖口,無神的茶眸卻望向他身後虛無“是夫君回來了嗎?”
“不是。”
落少安的聲音很輕,彷彿風一吹便能徹底飄走。
他低頭看著姑娘眼眸,看著她從期盼到落魄的神色,心頭痠痛。
一年的陪伴照顧,自己還是比不上那個已經多年未曾出現的人嗎?
他是有多好?
才能讓你如此念念不忘。
阿月……
感受到青年握著自己的手力道加緊,慕月有些吃痛,蛾眉輕蹙“少安?”
落少安回過神,連忙鬆開手“抱歉阿月,我……”
“既然不是慕姑娘的夫君,那麼是昏君嗎?”站在一邊旁聽的明玉忽地開口,打斷落少安的話語。
他本來沒打算出聲,可看著慕月這副精湛演技,實在看不下去了。
這女人可真能裝,明明猜到來的是何人,偏偏還要做出一副失望模樣。
也不知之前在屋內和他說的話,又有幾成真在裡頭?
“是一個力氣很大的小子。”落少安回想少年對他說的話,眉毛揚起“他說,再過一刻鐘,那狗皇帝會親自跪下來求我出征,讓我做好準備,莫要在看見他的時候,直接拔刀了。”
“你信了?”
青年撓撓頭,腦海中是那雙與慕月相差無幾的眸子。
不知為何,他覺得少年不會騙他。
瞧見這副心虛模樣,明玉氣笑了。
“你見哪個來求人,是帶著如此大陣仗的?這分明是想置你於死地,特意先派一個毫無威脅之人先來忽悠著你別跑,而後讓你傻兮兮等著他們過來,這是算準了你這傻子會相信啊!”
說罷,他裝作不經意的,看了眼一直未做聲的慕月,朗聲道。
“收拾收拾東西,準備逃命吧。”
“明公子。”慕月突然開口。
姑娘的聲音夾雜著風雪,情緒聽不太清,可無端的,明玉感覺到了只針對於他的殺意。
這是在氣惱自己混淆視聽?
明玉卻不懼,清冷如月的面龐帶著盈盈笑意,他同樣喚道:“慕姑娘?”
慕月轉身,如墨長髮被風吹起,卷著霜雪向身後伸展,彷彿要一同飄往未知遠方,她抬眸,眉目染上微涼。
唇齒開合間,殺機於舌尖埋藏“雪勢這般大,路又這般窄,我們當真能走出去嗎?”
“阿月不必擔心!我極為熟悉這些路段,到時候我們走那群人找不到的小道便是了。”
因著慕月背對著落少安的緣故,他沒發覺二者之間的暗流湧動,聽到心上人平靜的話語,還以為是她在擔憂如果逃不出去該怎麼辦,當即做出保證“有我在,阿月不會受傷的!”
陷入愛河的人,當真愚蠢!
明玉暗罵,這傢伙以往在戰場上運籌帷幄的智商被狗吃了嗎?
聽不出來這女人不想讓他們走嗎?!
再這麼下去,日後被她騙得全身上下只剩一條褻褲,估計還要樂呵呵想著人家還是捨不得自己受苦的,還留了一條褲子呢!
愚蠢!
愛情當真使人盲目。
內心憤憤罵了數遍落少安,明玉方才調整好心態,斂眉沉聲“別聊了,再磨蹭下去狗皇帝就找上門來了。”
“晚了。”
微風捲著姑娘聲音落入明玉耳間,柔柔音調卻如萬斤重,將還在高速運轉的大腦擊得粉碎,警覺不停衝撞他的思想,引得陣陣頭皮發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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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空耳,他慢慢反應過來慕月說了什麼。
……晚了?
什麼晚了?
明玉這般想著,也這般問了。
回應他的並不是慕月或落少安,而是愈發接近的,沉重,整齊劃一的踏步聲。
曾經在軍營見過練兵的明玉聽出來了,這最少,也是千人隊伍。
且肯定是經過嚴格訓練的軍隊。
落少安拿起一旁立著的砍刀,擋在二人身前“明玉,帶阿月從房子後方繞道,那裡有一處小路,可以通向外方。”
“對面人多,我估計支撐不了多久,你們趁著這段時間快走!”
這個時候,一隻冰涼柔軟的手輕輕握住落少安手背,是慕月。
“少安,你這次又要將我拋下嗎?”姑娘淺笑著,謫仙般的面容上表情分明。
她不走。
旁邊的公子也笑著開口道。
“我與慕姑娘都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體子,你都跑不了,我們就算這次躲過了,下次也是凶多吉少,還不如死在一塊,免了替對方收屍的行動,多好。”
明玉本就沒打算離開,他方才說的那些也不過是想逗逗慕月。
不知敵我的隊伍來勢如此洶洶,他斷然不可能扔下自己好友。
況且……
他聽著四面八方的動靜。
覺得他們應該……想逃也逃不掉了。
落少安同樣也聽到了這些動靜,知道如今再怎麼掙扎都是徒勞,他反握住慕月的手,只覺自己的阿月身子嬌小。
定是極怕疼的。
白衣少年領著軍隊走來,士兵穿戴黑甲,猶如一灘黑墨侵蝕著白紙,奇怪的是,沒有一人手持兵器。
氣勢也並未含著肅殺之意。
當真是來請他?
落少安不敢鬆懈,牢牢將慕月擋在身後。
少年走在最前方,他的步伐看著緩慢,卻在幾息之間拉開與隊伍的距離,率先來到三人身前。
腦後的緋色髮帶逆著風,柔柔擦著蒼白臉頰飄向慕月所站方向,是純白乾淨的仙人身上唯一一抹充斥活力的色彩。
他在離落少安三步遠的地方站定,抬起皎潔如月的眼眸,雙手作揖,渾然一位翩翩如玉少年郎。
雪落霜地,少年如雪。
“淼霜慕白月,見過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