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不想在這種時候跟你交手啊。”
…
無盡金烏之火,似能焚燒天地,傾湧在孔宣周圍。
孔宣的臉上,閃過些許的無奈。
在金烏之火覆蓋在他身上的那一瞬間,他整個人宛若是化作了紙片一樣,在金烏烈焰的灼燒下,扭曲變形。
高坐在巨大車輦上的武皇人俑,臉色淡漠如常,他右手輕輕動了下,九隻金烏齊齊吐出一道炙盛火焰,纏繞住了紙片人孔宣。
“看來我不得不出手了。”孔宣的聲音響起,突兀間,他整個人恢復原形,大口一吸,纏繞在周身的九道火焰,剎那間齊齊湧向口中。
武皇人俑眼裡閃過一抹詫異,雙眸泛動著精光,仔細掃視著孔宣的身軀。
“你的孔,不止是儒聖的孔吧?”武皇人俑緩緩問道,他看出了一些門道。
孔宣已吸收盡九道烈焰,立於九隻三足金烏的包圍下,臉色如常含笑,抬眼看著武皇人俑,“武皇陛下目光如炬,在下佩服之至。”
“你應該不是年輕人。”武皇人俑道。
孔宣微笑道:“跟武皇陛下相比,在下或許連少年郎都不算是。”
“孔雀算不得什麼神獸。”武皇人俑盯著孔宣,“你選的路,走不了多遠。”
孔宣笑了。
一般的孔雀,確實不算神獸。
可‘孔宣’,是一般的孔雀嗎?
“武皇陛下,您一定沒聽過何為五色孔雀…”孔宣臉上露出驕傲的神色,這是他第一次在武皇人俑面前露出這種神色。
“五色孔雀?”武皇人俑淡淡道,“即便是鳳凰,在朕面前,也只能做一坐騎。”
孔宣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道:“你既然能夠看清我的一些能力,當知你想殺我,並不容易。
你找你的人,我找我的蠶龜,各不相干,如何?”
“逃吧。”武皇人俑道,態度十分堅決。
想要前往曹春秋所在之地,蠶龜是關鍵,他又豈能容許這孔宣繼續覬覦蠶龜?
孔宣有些無奈,點點頭,“那就如你所願。”
話音落下,孔宣似是化作一道光,直接遁走了。
圍在他周圍的九頭三足金烏,連一絲一毫的反應都沒有。
“咫尺天涯,還是瞬息萬里…”武皇人俑低語,回想著孔宣離開時那一刻的場景。
他確定,在那一刻,周圍的空間,並沒有發生任何的波動。
孔宣離開時爆發的力量,是最純粹的速度。
這意味著,孔宣的體魄,異常的強大。
“這天地,越發有趣了。”武皇人俑低語。
九頭三足金烏迴歸巨大車輦之前,拉動著車輦駛向陰崖之巔。
陰崖指的是這一整面崖壁,在這面崖壁的對面,是無盡東海。
巨大的車輦已落於地面,九頭燃燒著的三足金烏站在崖邊,宛若九顆太陽,熾盛難言。
武皇人俑坐在車輦之上,遙望茫茫東海,眼裡閃過幾分緬懷。
他曾馬踏江湖,自然來過這邊。
如今,他已經記不清當時的心態,只隱約記得,當時來這邊時,已征服了海州的江湖。
不過,他最終並未將海州納入大乾的版圖。
那位院長大人不願。
“朕久居中州,對這方天地的瞭解,終究還是太少了。”武皇人俑輕語,他發現了自身的某個缺憾。
並未真正地探索過這方天地。
在他還是大乾皇帝的年代,馬踏江湖,踏的多是各門各派,對於這十九州的名山大川以及各種神異之地,都未曾真正地放在心上。
即便登臨某座高山,也是為了祭天拜祖,彰顯身為大乾皇帝的文治武功。
而今,再臨陰崖,武皇人俑感慨良多。
當然,他有閒情感慨,是為了等人。
…
另外一邊。
逃離陰崖千里之遙的孔宣,笑眯眯地停了下來。
在他前方,有一座小酒館,酒館裡有個白髮老頭,正在斟酒。
老天機。
“你這時候來此,應該是輸給了那武皇的傀儡,怎還能笑的出來?”老天機為孔宣斟了一杯酒,他在這邊已經住了三個多月。
“輸?”孔宣坐在飯桌前,拿起酒杯,悠悠說道,“沒開戰,何談輸?”
“哦?”老天機詫異,沉吟道,“以天機閣調查的資訊來看,武皇殺伐果斷,你出現在陰崖那邊,極不尋常,以他的性子,絕對不該留你才是。”
孔宣微笑道:“那也要能殺的了我才行。”
老天機看著孔宣。
孔宣飲了口酒水,說道:“他看透了我的一些情況,應該是有自信拿下我。但他還有其他事要做,大概需要儲存實力。
僅是略微出手,我順勢離開。”
“你覺得他的實力如何?”老天機盯著孔宣問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對於天機閣老說,至關重要。
孔宣沉吟道:“橫掃萬軍,不在話下。”
老天機目光淡漠。
所謂橫掃萬軍,許多隱藏起來的高手都能做到。
即便是老天機自己,也有信心一人對抗千軍萬馬。
孔宣為自己到了一杯酒,意味深長地道:“我所說的橫掃萬軍,指的是你天機閣秘密培養的黑龍騎軍。”
老天機眉頭皺起,緩緩道:“再具體些。”
“就我所知的天機閣,不算我的話,他若想滅,翻手即可。”孔宣直言道。
老天機微微眯眼,問道:“跟你相比,如何?”
孔宣呵笑一聲,沒有回答,而是說道:“他和朱雀書院基本上不可共存,我建議你,爭霸中原的謀劃,推遲到大乾皇族、朱雀書院爆發衝突之後。
到時候,你天機閣完全可以坐收漁翁之利。”
“箭在弦上,已非我所能掌控。”老天機輕聲道,“北涼、蠻州這邊還好說,佛州那邊,已經鐵了心要回歸中土,他們已急不可耐。”
“你有沒有想過,佛門為何如此著急?”孔宣看著老天機,忽然問道。
老天機皺眉,緩緩道:“遊子離家太久,如今有機會回家了,當然會心切一些。”
“你不至於如此天真…”孔宣輕語一聲,眉心如同開了一隻天眼,忽然爆發一道五色光芒,瞬間湧入老天機的眉心祖竅。
片刻後。
五色光芒迴歸孔宣眉心。
老天機臉色變幻不定,不可置信地喃喃道:“我竟然一直都在佛門的掌控之中?”
“很正常。”孔宣悠悠道,“從某些方面來說,那位院長大人,其實一直在保護著你們。
他在之時,佛門的手,止於佛州。
他離開之後,這世道就亂了。
你以為自己是幕後之人,殊不知也不過是一些人的棋子罷了。”
說到最後,孔宣有些感慨。
老天機終究是老天機,心機深沉,老謀深算,很快便冷靜下來了。
“所以,佛門如此急迫,一定是別有用心。”老天機看著孔宣,“你是不是已經察覺到什麼事了?”
孔宣輕聲道:“佛門中藏有真正的老怪物,並且老怪物身後,可能還有老怪物,誰是終極老怪物,估計沒人知道。”
“終極老怪物?”老天機莫名地想起了在天機書院招新大典時,楚休、七妙之間的一些對話,一時無法平靜。
“佛門傳承悠久,有一兩個終極老怪物很正常。”老天機冷靜下來,沉聲問道,“我需要知道,你眼中佛門的這些終極老怪物,他們到底想做什麼?”
孔宣沒有直接說,而是先飲了口酒水,道:“這方天地,佛門的立根之本,有兩樣東西。”
“哪兩樣?”老天機問道。
“靈和廟。”孔宣道。
老天機皺眉,遲疑道:“靈,指的是祖竅之靈?”
孔宣搖了搖頭,“瀰漫在天地間的所有靈。”
老天機眸光微動,不是很懂,他對於靈方面的修行,在中原之地,還算可以,但要是跟佛州那些老怪物,或是眼前的孔宣相比,就屬於小巫見大巫了。
“廟指的是寺廟?”老天機問道。
孔宣再次搖了搖頭,說道:“寺廟香火,對於佛門來說,確實必不可少,但那並非此方天地佛門的立身根本。”
“那是?”老天機悶聲問道,心裡有些無語,這人說話,為何不能一次就解答清楚呢?
孔宣道:“祖廟。”
“祖廟?”老天機眉頭深皺,“祖廟何意?”
“祖竅之廟。”孔宣悠悠說道。
“祖竅之廟……”老天機一怔,猶豫道,“就如力蠻族傳承的那種可在玉雕裡存靈的地方?”
“殊途同歸,可以這樣認為。”孔宣沉吟道,“不過,佛門精研更深,你當知道,佛州的一些佛塔裡,居住著不少佛靈,那些佛塔,便是屬於祖廟的一類。”
老天機隱隱明悟了,緩緩道:“祖竅之靈存於祖廟,可得長生?”
他知道,佛州三大佛門聖地爛柯寺、雷音寺、大光明寺裡,都擁有著存活了數百年,乃至千餘年的佛靈。
這些佛靈,他們的身體多半都已腐朽,凝聚成佛門舍利,可他們的佛靈,存於各種特殊的佛塔、大殿當中,宛若能夠長生一般。
孔宣輕聲道:“佛門的教義之一,僧人們若一生恪守佛門戒律,圓寂之後,可登西方極樂世界。
從某個方面來說,這並非單純的教義,若佛門真的在某一方天地,建立了屬於靈的西方世界,是能夠接引僧人之靈的。”
老天機想了想,搖了搖頭,“一個人長生,可以;百人,亦可以;一國之人長生,基本不可能。”
“為何?”孔宣好奇。
老天機道:“你可以設想一下,若是真有一位如來佛祖,建立了靈之國度,那這靈之國度需要多大,才能容納得下他的所有信徒?
即便真容納得下,那僧人們圓寂之後,靈歸於這所謂的佛國,之後呢?難道要日復一日的唸經打坐。
若是那樣,這長生又有何意義?”
孔宣笑了。
老天機一怔,盯著孔宣,眸光閃動間,隱隱浮現些許驚悚之意。
“你說的沒錯。”孔宣微笑道,“一國之人難長生。”
老天機緩緩道:“長生的,從來都不會是一國之人。”
孔宣為老天機斟了一杯酒,“繼續說下去。”
“靈之國度,所有的靈,都屬於佛祖。”老天機盯著桌上的酒杯,道,“所謂的西方極樂世界,其實僅僅是佛祖一個人的世界。
佛祖自然可以幻化萬千分身,或許正如你剛剛所說,佛祖就是躲在最後面的終極老怪物,所謂的其他佛陀,看似有自我意識,實則全都在佛祖的掌控之中…”
越說,老天機的臉色越是膽寒,心中更是驚悚難言。
“僅是聽一聽,就令人毛骨悚然啊。”孔宣感慨道。
“真有,佛祖存在嗎?”老天機盯著孔宣,若真有佛祖的存在,那他剛剛所言,極有可能正在發生著。
孔宣喝了一杯酒,聳了聳肩膀,“誰知道呢?我能隱約猜到的是,這方天地的佛門,應該是有人心急了,想要透過戰爭的方式,收集靈和廟。”
“戰爭…”老天機無法平靜。
戰爭,自然會死人。
人死則靈散。
靈,便是佛門所需的兩樣東西之一。
“他來了。”孔宣忽然說道,目光望向了東方。
老天機一怔,旋即也望向了東方,輕聲道:“你不想跟他交流一二?”
這種時候,‘他’指的自然只有可能是楚休。
孔宣悠悠說道:“我已經跟他的大師兄交流過了。”
老天機沒再多說。
…
海州,陰崖。
一朵滾滾白雲,飄到了陰崖上空。
端木夭夭、裴伊人、蘇玉衡三女,都已經提前回歸楚休的體內空間,她們知道,楚休接下來可能需要跟傳說中的武皇交手,她們留在外面,只會成為拖累。
原本,裴伊人是不喜有其她女人進入這體內空間的。
這一次,她主動邀請蘇玉衡。
這倒並非她變得大度了,實在是她從未見到過有人的運氣能夠差到如此離譜的地步。
她覺得,蘇玉衡要是繼續跟著楚休,多半要玩完。
白雲捲動,極速融入進楚休的體內。
他懸空而立,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武皇人俑。
武皇人俑目光淡漠。
“在你來之前,朕遇到了一個年輕人。”
“哦?”
“他叫孔宣,他比你強。”
“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