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9章道寂論道(月底求月票))
  那道人並非向道尊見禮,而是向那座巨大的寂滅洪源見禮。
  洪源極為廣大,許應早在數十年前便已經道心入寂,化作寂滅大道,與洪源相容。若是不知道此事,誰也看不出來這座寂滅洪源中竟然還有一人。
  然而這位道人,卻彷彿能夠看出許應與寂滅洪源相容。
  此刻,那巨型寂滅洪源也自微微動盪,竟像是在還禮一般。
  “道寂真君!”
  道尊臉色頓變,對於道寂真君這個名號,道盟中的每一個人都不陌生,他可以說是道盟中幾乎所有人的陰影,提起這個名字,鮮有不怕的。
  道尊當年也聽說過這個名字,只是未曾見過。
  關於道寂真君,在道盟內部流傳有很多傳說,傳說中的道寂真君是道盟中負責幫助道盟中人解決一切後顧之憂的人。
  但是每一個經過他“幫助”的人,下場都十分悽慘。
  得罪任何人,絕對不要得罪道寂!
  這是道盟中所有人的共識。
  “他是為我而來,要為道盟清理門戶!”道尊心中凜然,隨時準備暴起。
  他這些日子已經將寂滅大道提升到七生七滅的巔峰,道力無比雄渾,再加上九道循證,其他八種大道也是水漲船高。
  但是面對道寂這個赫赫有名的兇徒,他也沒有多少把握。
  大鐘則是又驚又喜,連忙道:“這位道人,你向寂滅洪源見禮,莫非阿應還活著?”
  它唯恐道寂真君聽不懂,解釋道:“我一位朋友修煉寂滅大道,道心入寂,融入到寂滅洪源中去了。”
  道寂真君轉過身來,目光落在這口大鐘上,露出驚訝之色,隨即驚訝越來越濃,上下反覆打量大鐘,面色肅然道:“這位道友,是許道友的朋友?敢問怎麼稱呼?”
  大鐘也是驚訝萬分,道:“道人認得許應?我是一口銅鐘,無名無姓,道兄叫我大鐘便可以。”
  道寂真君頷首,道:“我與許道友有過一面之緣,印象很深。當年帝界寂滅,我偶遇他修煉寂滅大道,因此看出他的不凡,贈予道盟令。那時,還不知許道友竟是鍾道友的故人。鍾道友的修行之路,真是別開生面!”
  他面色肅然,渾然沒有半點戲謔,反而很是鄭重。
  大鐘受寵若驚,心道:“他是道盟來人,不知為何對我這等尊重?從前的人,最多視我為阿應的法寶,沒有稱我為道友的。只有這個道寂道人和道尊,對我另眼相看。”
  道寂真君稽首道:“我本當力邀鍾道友進入道盟,但怎奈我的道盟令已經贈予許道友。若是鍾道友不嫌棄,我回歸道盟之後,當請另一位殿主前來,將道盟令親自相贈。”
  大鐘有些茫然,不知這殿主親自相贈道盟令有何用意,心道:“道盟令不是人手一面的嗎?我看阿應那裡便有好幾塊。”
  道尊卻是臉色微變,笑道:“道寂真君名不虛傳,眼光老辣,鍾道友的確當得起殿主的道盟令。”
  道寂真君瞥他一眼,眼神立刻變得空空洞洞,沒有任何人類的情感,道:“你也不差。道盟棄子,居然能在混沌海的一隅,掀起不小的風浪,吸引到我,足見不俗。”
  道尊微微欠身,道:“不敢與真君相提並論。”
  大鐘不知他們二人有什麼過往,也不關心此事,急忙詢問道:“道寂道兄,敢問許應還能活過來麼?他已經寂滅了很久了!”
  道寂真君對它極為禮遇,見它相詢,便耐心解釋道:“許道友修煉寂滅大道,本身便要經歷這一關。他是彼岸的開闢者,如今也要將彼岸滅絕,正所謂一報還一報。”
  大鐘依舊很是緊張,見他沒有直接回答,於是繼續問道:“阿應何時醒來?”
  道寂真君笑道:“他是彼岸的半個開闢者,將這彼岸摧毀一半,便還了因果,可以修成寂滅道主,自然而然便會復甦。鍾道友,我觀你修行,已經到了七生七滅的關鍵時期。你我難得相逢,我恰巧在寂滅大道上有所造詣,正好可以藉此機會可以與道友交流一二。”
  他雖是在笑,但是總給一種古怪的感覺,彷彿並沒有真實的情感,他之所以露出笑容,只是他覺得此時應該發出和善的笑容。
  僅此而已。
  大鐘放下心來,心道:“這位道寂真君要指點我修煉寂滅大道?他人還怪好的哩。”
  它卻不知法寶修真,本來便是另類,是一條前人所未曾想的道路。
  就算許應改革三界的修煉體系,也只是針對三界,並不會影響到其他宇宙,所以只是三界的道主。而法寶修真,卻可以影響混沌海無窮個宇宙,不計其數的法寶!
  單單法寶修真的道祖之名,都足以令人敬畏!
  再加上大鐘自身便是法寶,在將自己煉成靈寶的路上,如今處在九道循證的邊緣,這等成就,就算是道盟中都十分罕有。
  道寂和道尊敬重它的道祖之名和這份成就,因此願意與它道友相稱,它有什麼不解不懂的地方,也樂意教導。
  道寂真君就在這裡席地而坐,大鐘也縮小形態,懸浮在他對面。
  另一側,道尊坦然而坐。
  道寂真君身著寬大道袍,長袖飄飄,又有拂塵在手,道骨仙風,超凡脫俗。
  道尊則是黃衫少年,稚氣未消,又有道尊的老氣,黃髮垂髫,集於一身。
  至於那座巨大的洪源,則與道尊相對。
  只是相比寂滅洪源的宏大,他們兩人一鍾盡顯渺小。
  道寂真君面色嚴肅,道:“先天九道,寂滅第一,當之無愧。寂滅大道博大精深,常有人以混沌、鴻蒙來與寂滅大道比較,實在是天大的謬誤!”
  道尊頷首,道:“道寂道兄此言,令我也心有慼慼。先天九道,鴻蒙自一無所有的混沌之中突發生機,無極自鴻蒙中演化先天五太,之後方有太一、輪迴、因果、劫運、殺伐等道。我原本也以為先天九道,並駕齊驅,並無高下之分,但領悟出七生七滅,才知寂滅大道的厲害。”
  他言語之中多有與道寂比較的意思,率先指出除混沌之外的七種大道,皆可直接入寂,化作寂滅大道。表明自己也領悟出這一點。
  倘若道寂真君說的也是同樣的東西,那麼便沒有說的必要了。
  道寂真君不以為意,道:“七生七滅,鴻蒙、無極、太一、輪迴、因果、劫運、殺伐各自入寂,以此循證寂滅,雖然不俗,但依舊不是真正的寂滅。”
  道尊頷首,道:“只有自己誕生的宇宙寂滅,我輩修士方可參悟出道心入寂。只有道心入寂,方能領悟出寂滅大道的真諦。”
  他再度截斷道寂真君的話,將道心入寂的奧秘和盤托出,無非是告訴道寂真君,你懂的東西我也懂,不用拿這些東西來糊弄鍾爺。
  道寂真君依舊不以為意,笑道:“道心入寂,便如此刻的許道友一般。這一關並非那麼容易渡過。只是除此之外,寂滅還包含著創生。”
  他此言一出,道尊便無法接話,只好靜靜地聽著。
  倘若是其他人說出這等屁話來,道尊肯定要大聲叱責,喝罵他胡謅八扯,寂滅大道滅絕一切,怎麼就創生了?
  但說出這話的人是道盟的殿主之一的道寂真君,便由不得他反駁。
  大鐘疑惑道:“寂滅大道不是滅絕一切麼?那是濃濃死意,滅絕一切,怎麼又創生了?”
  道寂真君道:“這就是寂滅大道的真正奧秘所在。寂滅大道看似摧毀一切,將天地萬道,乃至鴻蒙、無極等先天大道也一併摧毀,哪怕道主也難逃一劫。然而這是世人誤解。寂滅大道的確是最強烈的死意,然而這死意並非來自寂滅大道本身,而是來自宇宙本身。”
  此言一出,道尊和大鐘不由得呆住。
  即便是那座寂滅洪源,此刻也微微動盪,像是對這話有些不太理解。
  道寂真君取出一粒種子,輕輕拋起,但見種子落下,空中大地自然而然的出現,種子便落入泥土中。
  這粒種子在泥土中生根發芽,很快生長起來,在他們的面前開出鮮豔的花朵。
  “宇宙的生生滅滅,譬如這株植物,生根,發芽,成長,開花,結果,枯萎,凋零,死亡,最後復歸塵土。死亡是殺伐,復歸塵土則是寂滅。”
  道寂真君說到這裡,那株鮮花已然開始結果,結出果實後便開始變得枯黃,枝葉凋零枯弊,漸漸死亡。
  最終這株植物倒下,歸入泥土之中。
  道寂真君目光幽幽,注視著這片泥土,道:“植物從生根發芽,到凋零死亡,都是植物自然而然而成,與歸入塵土無關。宇宙的生生滅滅也是如此,都是由宇宙自身的演變決定,並非寂滅大道摧毀了宇宙,而是宇宙自身摧毀了自己。寂滅大道只是在掃除這些因果,收攏果實,為下一場生命的誕生準備好條件。”
  他話音剛落,卻見適才那株植物腐爛腐敗,與泥土相容,然而從其果實中卻生出新的植物,逐漸生根發芽,生長壯大。
  “攜帶著生命火種的,便是這看似焚化一切的寂滅天火。”
  那株植物生長到開花時,開出的卻不是鮮花,而是一朵寂滅天火。
  道寂真君輕輕抬手,將這朵寂滅天火摘下,拈花微笑,道:“宇宙寂滅後的天火不斷焚燒,將一切化作混沌,又在混沌之中化作火種。終有一日,火種將四周的混沌之炁化作鴻蒙,鴻蒙中的火種生根發芽,化作混沌靈根。”
  他曲指輕輕一彈,便見手中的寂滅天火飛出,沒入一片混沌之炁中。
  混沌之炁內像是有火源在翻騰,逐漸的有鴻蒙之炁溢位,愈發濃烈,待到紫氣最為濃烈時,火源中無數道靈光如同噴泉般噴出!
  有混沌靈根形如蓮花,自鴻蒙之中而生,生根發芽,汲取混沌之炁茁壯成長。
  但見鴻蒙如池,蓮花開放處,一座新的宇宙洪源自花房中冉冉升起,光芒奪目,向混沌海發出第一聲啼鳴!
  一旁的混沌蓮觀察著這一幕,頗為詫異,驚訝於自己的誕生竟與這個道人演化的情形一模一樣。
  “這就是新的宇宙的火種,寂滅到極處的生機所在。”
  道寂真君笑道,“於死之極處悟生機,才是寂滅大道的真諦。倘若修煉寂滅大道,只求滅絕一切大道的威力,只是捨本逐末罷了,愚人所為。為智者笑耳。”
  他彷彿在真的發笑,然而給人的感覺卻像是他的皮在笑,人卻沒有笑。
  大鐘聽得似懂非懂,連忙潛心記下,又唯恐自己腦子是新近觀想出來的,而且觀想的是許應的腦子,多半靠不住,於是便刻在自己的內壁上。
  道尊也不禁動容,油然起敬:“道寂真君不愧是道寂真君,對寂滅大道的領悟的確遠在他人之上,令人佩服。”
  道寂真君瞥他一眼,淡淡道:“道盟棄子也有些手段,無師自通,居然憑藉從道盟中偷學來的一點微末道法,修行到如今的程度。你的本事,卻也非同小可。奈何為賊?”
  道尊知道他將圖窮匕見,微微一笑,道:“道盟的作為,但凡有點血性,都要反出去。”
  道寂真君冷笑道:“凡夫俗子之見!”
  道尊笑道:“我本俗人,豈能免俗?當年我若是逃走,而是留在道盟中,我只不過是另一個羅太宗,豈能有今日之成就?”
  道寂真君輕輕點頭,道:“你的確很了不起,今日的修為也是不俗。至於羅太宗,他留戀本土,無法捨棄故土之情,死有餘辜。”
  道尊臉色微變,肅然道:“我倒以為,羅太宗雖是我的敵人,但為了故土,明知必死還要前來與我決戰,為彼岸爭奪一線生機,乃大丈夫所為!”
  他語氣轉冷,道:“至於某些人,為了所謂的大道盡頭,甚至不惜毀滅誕生自己的宇宙,此等行徑,實乃禽獸不如!”
  道寂真君的語氣也漸漸轉冷,嘆了口氣,蕭索道:“看來,你始終沒有明白寂滅大道的創生,意義何在。”
  他眼中像是藏著寂滅洪源,淡然道:“你道路錯了,走上歧途。道盟將你遺棄的時候,本應該將你偷學的東西收回來。只是現在,還不算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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