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送的拍黃瓜,但老婆婆給的分量很足。
滿滿一大盤,三個人都足夠吃了。
趙讓道謝後正要點酒,老婆婆開口說道:
“我這裡只有自己釀的土酒,看著有些渾,但味道不錯的!我老頭子每天自己都會吃幾碗。”
趙讓爽快答應。
不一會兒,老婆婆端著一個罐子放在趙讓面前,問道:
“你要大碗,還是小碗?”
趙讓想了想,反問道:
“有不大不小的嗎?”
老婆婆說道:
“那你就是要中碗了。”
趙讓點頭道:
“正是。”
這次老婆婆去了很長時間。
比拍黃瓜,取酒的時間都要長。
趙讓還有些奇怪。
拿個碗又不是什麼麻煩的事情,怎麼用了這麼久?
但他還是耐著性子,靜靜地坐在哪裡等。
殊不知有兩雙眼睛正在後堂隔著門簾,從縫隙處一直在盯著他看。
終於,酒碗來了。
白瓷的酒碗,胎很薄,燈火照耀下,竟是有些反光。
土酒入碗,顏色昏黃。
這酒應該是用玉米混著高粱燒的,而且至少放置了五年以上。
趙讓一口拍黃瓜,一口酒,有滋有味的吃喝著,不一會兒,一碗酒就喝光了。
放下筷子,街上響起一陣嘈雜,該是那些鏢師們已經收拾停當,出來找樂子了。
酒肆的店門被人“砰”的一腳踢開,幾名趟子手當先進來,站在門口環顧四周,眼神最終著落在趙讓身上。
“老大,這有個外人。”
趟子手的老大正是那名絡腮鬍。
看來這次金鐘鏢局從南地押來白鶴山的貨物,正是由他總負責。
“嗯,沒事。”
絡腮鬍並不在意趙讓,帶著身後一眾鏢師呼啦啦的走了進來,將並不大的酒肆幾乎全坐滿了。
“老六老四他們呢?”
坐定之後,絡腮鬍看到少了人,出口問道。
那名趟子手回道:
“六哥您還不知道?從不喝酒,去耍錢了。四哥,嘿嘿,他就在屋裡玩!”
絡腮鬍聽後沒有說什麼,便讓他趕緊點來酒肉。
當看到前來支應的是個老婆婆後,除了絡腮鬍,所有人臉上都寫滿了失望……
誰不想處處都能碰到風騷的老闆娘呢?
酒是色媒人。
即便佔不上什麼實在的便宜,討幾句便宜話還是沒問題的。
但面對一個佝僂著背,滿臉褶皺,蹲下都有些顫巍巍的老婆婆,沒人能提起興趣,甚至還覺得大煞風景!
“老太婆,好酒好肉儘管上,不用問。”
趟子手將臉轉到一旁,都不用願意看這老婆婆一眼。
“哎哎!肉有的是,酒都是自己釀的土酒,也好喝的很!”
許是很久沒來過這麼多客人,老婆婆有些激動,手抖的更厲害了。
趙讓看到老婆婆緩慢的掀起門簾,走到後堂,忽然想到她只說這家店是和老頭子一起開的,但店裡始終只有她自己一個人。
先前沒生意,老頭在後面享清閒亦或是樓上睡大覺都說的通。這會兒來了這麼多人,是一年到頭都不會有幾次的大生意,他卻還不出來幫忙,著實是有點說不過去了。
肉比酒上得快。
因為肉是早就燉在鍋裡的,撈出來一切就能端上來。
老婆婆專門用了個大盆。
裡面有牛肉,羊肉,還有羊蹄,豬蹄,將大盆裝的滿滿當當。
“小夥子?”
老婆婆掀起後堂的門簾,對趙讓喊道。
“嗯?”
“過來幫我一下!”
趙讓點頭答應,放下酒碗,快步走到後堂處。
“來幫我把這大盆抬出去!”
滿滿一盆滷肉燉肉分量著實不輕,老婆婆步子很慢,二人很難配合。
好不容易將大盆端出來,放在桌上,老婆婆已經累得氣喘吁吁。
肉香頓時瀰漫在整個酒肆,那些鏢師趟子手看到肉就像餓狼般,眼裡發著綠光,一窩蜂的湧上來,吃的滿嘴流油。
這樣的場面趙讓在西域見的多了,早就不覺得奇怪。
他的拍黃瓜已經吃完,還剩下半壺酒,老婆婆卻單獨切了一盤滷牛肉放在他面前。
“送你的!”
老婆婆對趙讓格外的親切,自是引起那些鏢師們的不滿,紛紛嚷嚷著也讓她送肉來吃。
老婆婆笑眯眯的,不置可否,說了句慢吃慢喝後,挪著步子,回到了後堂裡。
滷牛肉和拍黃瓜是截然不同的風味。
很快,趙讓剩下的半壺酒就喝完了。
“這位兄弟!”
趙讓聽出這是絡腮鬍的聲音。
扭頭看向他,丟去一個詢問的眼神。
“不妨來一起喝!”
趙讓客氣拒絕道:
“不用了,我在這喝也一樣。”
絡腮鬍接著說道:
“你的酒已經喝完了。”
趙讓目光一凝。
他的酒的確喝完了。
剛才倒出來的,是最後半碗。
但絡腮鬍是怎麼知道的?
除非他一直在盯著自己。
“老大,你喊這個鄉巴佬來幹嘛!”
趟子手正在專心對付一個大豬蹄。
絡腮鬍眼睛一瞪,他立馬閉上了嘴,就那麼捧著豬蹄,乾坐著。
隨即絡腮鬍拿過一隻空碗,親自往裡倒滿了酒,放在桌上,對趙讓隔空相迎。
趙讓想了想,說道:
“好!”
眾人給他讓出一個作座位,正對著絡腮鬍。
趙讓剛落座,絡腮鬍就舉起手中的酒碗,和趙讓面前的酒碗輕輕一碰,仰脖喝盡。
他用的是最大的酒碗。
一碗倒滿差不多有半斤的量。
這種自釀的土酒,度數不高,很好入口,但後勁極大。若是貪圖口感,喝的快了,最後連怎麼醉的都不知道。
但人家邀請,又主動倒酒碰杯,這第一碗,趙讓還是得講究些禮數,於是也端起碗來,一口喝光。
“兄弟敞亮!”
絡腮鬍抹了把鬍子上掛著的酒滴,一招手,旁邊的趟子手立馬又給兩人滿上一碗。
兩人一連喝了三大碗才停住。
不由自主的從喉嚨裡發出一聲舒爽。
“聽客棧掌櫃的說,你是來投親的?”
趙讓心神一動,該來的終會來。
“唉……投什麼親啊。”
“難道不是?”
絡腮鬍反問道。
趙讓用手抓起一塊牛肉,送進嘴裡嚼著,有些悲慼的說道:
“你對人家有用的時候,親戚才是親戚。要是沒用,就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關係,說不認識也就不認識了!”
這話說完,竟是引的一眾鏢師趟子手全都哀嘆連連。
做這行當的,大多都是窮苦出身。
俗話說一文錢難倒英雄漢,趙讓說的這種世態炎涼,誰都經歷過。
絡腮鬍聽趙讓說的懇切,當即暗自點了點頭,嘴裡卻仍說道:
“那你不也還是來了?”
趙讓自顧自的喝了一口酒,說道:
“來了也就是混口飯吃,我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反正好死不如賴活著!”
絡腮鬍笑著說道:
“兄弟還年輕的很,怎麼說起話來死氣沉沉的?”
趙讓放下酒碗,指著白鶴山方向說道:
“我要是還有闖勁兒,能來白鶴山當雜役討飯吃?”
這話雖然極沒骨氣,但趙讓卻說得擲地有聲,讓一眾人都無法反駁。
“不過兄弟看著不像是能伺候別人的人。”
“那我像什麼?”
絡腮鬍頓了頓說道:
“像是等著別人來伺候的人!”
趙讓哈哈大笑起來,說道:
“我也想。可惜沒這命!”
說罷喝光了碗裡的酒,對絡腮鬍一拱手,說道:
“各位告辭了,今晚我要好好樂呵樂呵,等天一亮,就沒這麼自由了!”
走到櫃檯處,趙讓摸出銀錢,付了賬,連帶著那盤牛肉。
黃瓜可以白吃,牛肉不行。
趙讓臉皮雖厚,但也不是什麼便宜都佔的。
出了酒肆的門,他覺得外面沒那麼冷了。
該是剛才喝的酒,這會兒勁頭正在慢慢起來。
趙讓不想去賭錢,他對此沒有興趣,但一直待在酒肆裡,就得應付那些人問東問西。
言多必失的道理,趙讓還是懂得。
哪怕她偽裝的再好,假的就是假的,總會有暴露的可能。
何況那個絡腮鬍心思細膩,不好糊弄。
趙讓知道他剛才說的那些,哪怕還有客棧掌櫃給他從旁證明,絡腮鬍也沒有相信。
不然他就不會在趙讓一出門,就給身邊那位最機靈的趟子手丟去眼色,讓他把趙讓盯住了。
這麼看來,趙讓更覺得去其他地方沒有意義,不如回房間裡,等他們都鬧鬨完了,再去探探那一百八十八口大箱子裡都裝的是什麼。
酒肆到客棧只有幾步路的距離。
客棧老闆看到趙讓這麼快就回來了,不禁說道:
“被那些江湖人吵的受不了吧?我就說今晚喝酒不是好時候!”
趙讓笑笑說道:
“其實還好,我就是看他們那樣子,有點害怕!”
這話是說給那盯梢的人聽的,沒想卻是引開了掌櫃的話匣子。
“你真說對了!”
掌櫃的一拍大腿,看四下無人,湊近繼續說道:
“尤其是他們那個老大,絡腮鬍那個,胳膊比我腿還粗,腰上的刀比我臉還寬……”
說著說著還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唉……難吶!開店做生意就是這樣,甭管自己的喜好,只要人家踏進了門,你就得伺候著,真難……”
趙讓附和著掌櫃的說了幾句,準備上樓回房間時,又被掌櫃一把拉住胳膊,把他拽進櫃檯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