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稟陛下,臣已查清,那少年名叫錢寬,龍鳳十年生人。乃是應天府江寧鎮錢家莊人氏,其家中只有一寡母周氏。因其家當年並未於戰亂時逃離應天,其祖產房屋及十頃良田朝廷並未予以收繳……”
應天府皇城乾清宮內,一名三十餘歲、面色堅毅的中年男子,此刻卻是正在向皇帝彙報著錢寬的底細。
很顯然,不管是好運還是黴運,總之錢寬是撞大運了。
先前與他在錢家莊社學外不打不相識的老傢伙,正是開局一個碗的大明王朝開創者,一代大帝朱元璋!
而這位正向老朱彙報著錢寬底細的中年男子,自然就是先前被他吩咐的毛驤,如今親軍都尉府的都督僉事,也是日後大明朝的第一位錦衣衛指揮使!
“哼,家有千畝良田,難怪這小子膽敢口出狂言說咱小家子氣!”
從毛驤口中得知這錢家有著十頃也就是千畝良田的家產之時,下意識的,朱元璋頓時忍不住一聲冷哼。
沒辦法,從小窮苦出身、受盡地主老財欺壓的他,哪怕如今已經成了皇帝、成了這天下最大的地主,這仇富的心理那也照樣沒有半分改變,依舊還是對這些‘地主老財’提不起半分好感。
“陛下?”
聽到朱元璋的冷哼,被打斷回話的毛驤,頓時便帶著恭謹的詢問眼神向其望了過來。
“繼續說!”
壓下心中的不滿擺了擺手後,朱元璋卻是隨即又示意起毛驤繼續說下去。
“啟稟陛下,這錢家雖是江寧有名的富戶,但在鄉間倒也頗有善名。當日陛下所見之社學,便是錢家以自家祠堂改建而成不說,更是為社學捐助了學田五十畝。那日錢寬去社學,亦是‘例行’為社學捐贈書籍與筆墨紙張等物!”
能讓皇帝關注的人,除了倒大黴自然就是行大運。
而因為給朱元璋獻了解決社學弊端之法而簡在帝心的錢寬,很顯然卻是不在倒大黴的行列。
所以,本著結個善緣、下步閒棋的心理,毛驤在稟報錢寬為社學捐贈書籍紙張之事時,卻是特意上加了‘例行’二字。
“例行?嗯,一時的樂善好施容易,難得的是一直樂善好施,看來這錢家倒也不是那為富不仁之人吶!”
好嘛,原本還因為錢寬的‘土豪’出身而沒啥好臉色的老朱,在得知其家一直捐助社學之事後,隨後卻是翻臉比翻書還快的泛起了讚許的笑容來。
不得不說,毀一個人或者捧一個人,有時候其實也挺簡單的。
這不,毛驤只不過加了個‘例行’二字而已,卻是大大增加了朱元璋對錢寬的好感,真正是做到了事半功倍!
“陛下英明!若非錢家樂善好施,恐怕這錢寬卻是早在去年冬月便死了。”
看著臉上突然就泛起了笑容的皇帝,心知自已賭對了的毛驤,隨即便又不著痕跡的將話題轉移到了錢寬身上。
“哦?此話怎講?”
不出毛驤所料,就在其話音剛落之際,老朱果然一臉好奇的望了過來。
“回陛下,那錢寬去年冬月之時,也不知是讀書過於用功積勞成疾還是暴病,卻是突然就猝死了。只是就在其蓋棺封釘之後,卻又離奇的從棺中復活。最後還是其寡母冒著詐屍之險,用斧子劈開棺木將其救了了來!”
看著一臉好奇的皇帝,毛驤隨之又為錢寬的身世添上了一抹濃重的神秘色彩來。
“哈哈哈哈,常言道積善之家必有餘慶,不管真死假死,倒是合該這小子大難不死啊!”
至此,在毛驤的助力之下,因為社學之事本就對錢寬印象不錯的老朱,這會兒對其好感度更是直線上升。
……
“對了,咱讓你調查的京師周邊府縣社學之事查得如何了?”
錢寬的底細弄清楚了,朱元璋這會兒的注意力自然就轉移到了這社學之事上。
要知道,作為一個從沒真正上過學的‘武功’皇帝,這社學可是他為數不多能拿得出手的‘文治’功績。
因此,對於這社學,老朱可是向來極為重視的。
“啟稟陛下,奉陛下令,臣這半月來率親軍都尉府一眾檢校暗中遍查應天府八縣之社學,所查結果觸目驚心。府縣官員不才、酷吏害民無厭。社學一設,官吏以之為營生,受財賣放者比比皆是,各地百姓為此深惡痛絕者不在少數!”
聽到皇帝問起社學之事,原本因為錢寬之事也跟著一臉輕鬆的毛驤,此刻也是不禁收斂了笑容,變得面色凝重起來。
“什麼,竟敢把咱的社學當成謀財營生之道,這些混帳東西全都該殺,該殺啊!!!”
隨著毛驤話音剛落之際,伴隨著一聲怒吼,只見寒光一閃,原本堅實無比的御案,此刻卻是被憤怒無比的老朱以利劍生生砍去了一角。
沒辦法,那可是他最為在意的‘文治’功績和一片愛民之心啊!
而如今卻是淪為了官吏謀財害民的營生手段,而且還就是在這天子腳下,這能不讓向來為此自得不已的他暴怒嗎?
要知道,即便先前在錢家莊社學親眼見到了無暇百姓被逼送子讀書的事,他都還在自欺欺人的說服自已那只是個例,並未完全相信錢寬所說。
但現在隨著毛驤的調查結果出來,真相卻是如此的觸目驚心,這不是啪啪打他的臉嗎?
“陛……陛下息怒!”
面對手持利劍暴怒不已的老朱,即便是毛驤這特務頭子,除了一句乾巴巴的‘陛下息怒’之外,此刻也是照樣被嚇得跪伏於地瑟瑟發抖,生怕老朱一個忍不住就給他來上一劍洩憤。
“貪官汙吏按律處置即可,父皇何須為此動怒自傷龍體!”
正當毛驤努力把自已催眠成烏龜跪伏於地之時,一道溫文爾雅、有如甘泉的天籟之聲,卻是如同及時雨般從殿門外傳了進來。
……
“咱設此社學,本為導民為善,樂天之樂。未曾想卻是成了貪官汙吏謀財之營生、害民之手段,倒是不如干脆廢止算了!”
乾清宮內,原本因為社學淪為了官吏謀財營生而暴怒的老朱,這會兒雖然不復之前的暴怒,但其臉上的憤恨與蕭索之色卻是難以掩蓋。
“父皇,社學雖有諸多弊端,然若就此廢除卻是因噎廢食。兒臣以為,可先以那錢寬之法試行一地。若是果有不斐效果,再行推行全國取代如今之社學即可!”
得知事情的原委後,聽到憤恨不已的老朱竟想廢了社學,一名二十五六、身著紅色袞龍袍的溫文儒雅青年,此刻卻是毫不客氣的指出了他這是因噎廢食的做法,完全沒有順著他話說的意思。
“那標兒以為此事讓何人去做為好?”
然而,讓人大跌眼鏡的是,聽到這與自己心意截然相反的處理意見,原本憤恨不已,且向來暴躁的老朱不僅沒有半分不悅之色,卻是反而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的詢問起了對方這實施人選來。
“有道是解鈴還須繫鈴人,不如就讓父皇說的那個錢寬去辦此事如何?”
聽到老朱的詢問,身著紅色袞龍袍的青年,卻是帶著一臉和煦自信的笑容朝他望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