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收兩天,每天勞作十幾個小時,極其辛苦。
趙新山在自家的院子裡抬眼就能看見白菜堆成山,一高興,第三天也不安排社員們做別的活了,撿乾淨掉在地裡的白菜葉子,全大隊就可以休息。
人多,個把小時就能撿完菜葉子,又沒人催,村民們全都不著急。現在他們最大的樂趣就是蹲在白菜山邊兒算這些白菜能賣多少錢。
大家夥兒不敢往多了想,可算來算去,互相一對,全都認為咋不得掙個幾千塊。有人驚呼:"幾千塊錢,那不得一家分紅幾十塊啊!"
往年種莊稼,產量不高,家家分的糧,算下來可從來沒有過這麼多!
社員們壓抑不住激動的心情,實在討論不出個實際結果來,就跑到大隊辦公室,跟隊委會打聽。"大隊長,咱村兒的白菜,能賣多少錢啊?"
趙柯不在辦公室,趙新山坐在屋裡愜意地抽菸,聽到問話,睨一眼擠滿門口的社員們,悠悠道:“我是秤啊,我哪知道?”
"大隊之前不是統計過各家自留地的白菜斤數嗎?肯定是要估算產量。"
其他人紛紛附和——
"對對對,我家報了。"“我家也報了。”
"大隊長,你就跟俺們說說唄?"“是啊,讓大傢伙心裡有個底,提前高興高興。”
趙新山又氣又好笑,"這給你們聰明的,連大隊幹啥事兒都琢磨上了?"
社員們嘿嘿笑。他們這三天一直在笑,臉都要僵了,就想笑,停不下來。
趙新山嚴肅道:“白菜就擺在那兒,還不夠你們高興嗎?都回去,大隊預測的白菜資料又不是準確資料,不對外公佈。"
社員們不死心,打聽不出來,又繼續問別的:“那隊長,卡車啥時候來拉白菜啊?”
這個事兒,趙新山沒瞞他們:"公社給咱們爭取到好政策,可以直接在公社的食品站賣白菜,但整個公社那麼些大隊呢,都擠過去稱不過來,肯定要按順序,頭前兒公社貼公告了,咱們大隊排在第十六個。"
"那麼靠後啊。"
"不能爭取爭取,再往前點兒嗎?&
#34;"公社那頭抓抓緊也行啊。""大後天就霜降了,白菜放在曬場上,要是糟盡了咋辦?不是少賣錢了?"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發表意見。
趙新山道:“要不大隊為啥提前準備草墊,糟盡不了多少。再說那白菜葉子人能吃,豬也能吃,還能浪費嗎?"
社員們一聽,放心了,"還是大隊考慮的周到,嘿嘿……"
"大隊不考慮,等你們考慮,啥都晚了。”趙新山沒好氣地趕人,“走走走!撿地去,別在這兒堵著,我瞅你們鬧心。"
眾人互相推操著,嬉皮笑臉地離開大隊部。
趙新山等辦公室沒人,才從桌下拿出個本子,上面是趙柯重新估算出來的產量。
一百八十畝地的白菜,一開始估算是五千三百斤每畝,但他們伺候白菜地精心,又是施肥又是勤澆水……那麼一山白菜,明顯產量比一開始估算的多。
這還是種晚了。
要是選好品種,還正當季.….
趙新山想想,嘴角便不受控制地上翹。他咋也想不到,白菜能這麼出數兒。
幸虧提前簽好協議,肯定能收,不然這麼多白菜,堆在這兒要是賣不出去,愁都要愁死了。幸好……不用上火上的滿嘴燎泡了。趙新山在無人的辦公室咧嘴笑。
趙柯家——
趙柯待在屋裡休養生息。被子捲成一團,人靠在上面,懶洋洋地看報紙。
"報紙有啥好看的?文縐縐的,不知道在說啥。”趙芸芸坐在書桌前梳頭,嫌棄,“你要是戴個老花鏡,跟我爹一樣一樣的。"
趙柯不緊不慢地翻過一張,“我以前也不愛看,容易犯困。”"那你還看?你又不像我爹,愛裝個明白。"趙柯哭笑不得,"你咋這麼說大伯。"
“你別不信,就我爹他們,就算全能死記硬背下來,那也就是裝裝樣子,真問他們講的是個啥,車軲轆話不少,一點兒有用的沒有。"
趙柯微微搖頭,"大伯吃的鹽是比一般人多,平時說話也言之有物的,只是比較務實。"
“就是老古董。”趙芸芸皺鼻子
,嘴裡嘟嘟嚷囔,"整天管這管那的,還老是兇人,我媽也是,
一個勁兒問我有沒有看中的青年……"
一個被寵愛的孩子,才能這麼肆無忌憚地抱怨父母。
趙柯微笑,眼睛始終不離報紙。
"所以你到底看啥呢?"
“我在觀察風向。”
趙芸芸:"……"
莫名其妙。
院門口,一群孩子眼睛放光地盯著房簷下的輪椅,小聲喊:"在那兒呢!在那兒呢!"樹根兒不懂他們為啥偷偷摸摸的,“被迫”參與進去,趴在木門上張望。牛小強帶路,走進院裡。
幾個小孩兒圍住輪椅,喜歡地摸來摸去,開心的像是成功偷到油的小老鼠一樣。
"別擠別擠……"
"你往那頭點兒,踩到我腳了!""小點兒聲兒,吵到餘老師。""噓——"
幾個孩子聲音又低了一個度,幾乎是氣音說話:"好——"
窗戶猛地推開,趙芸芸故意嚇唬人,"幹啥呢!"
"啊啊啊啊——"
孩子們嚇得大叫,連滾帶爬地遠離窗邊。
樹根兒反應慢,看看小孩兒們,眨眨眼睛,模仿著他們的樣子,也“啊啊啊啊”的叫著,快跑超過其他孩子。
他的叫聲毫無感情。
牛小強本來一臉驚魂未定,瞬間無語住,生氣,"樹根兒!你咋這樣兒!"樹根兒停下腳步,無辜地看著他。
襯得牛小強反倒像個不講道理耍脾氣的任性鬼,牛小強更生氣了。趙芸芸爆笑出聲,手指著牛小強嘲笑:"哈哈哈哈……"隔壁院子,傅杭等人正在院子裡研究砌個比灶臺大一些的土窯,聽到叫聲全都望過來。
陳三兒右手拿著泥抹子,左手沾滿黃泥,一下子就聽出笑聲出自誰,埋汰她:“趙芸芸,笑得都能看見嗓子眼兒了。"
一聲罵立馬傳過來,“關你啥事兒!幹你的活兒去!”
/>陳三兒不用想都知道趙芸芸是啥表情,笑得散漫極了。
林海洋和劉興學搬土坯過來,放在陳三兒指定的位置上;傅杭身姿挺拔地和泥,一鍬一鍬地端過來給陳三兒。
他住在這兒的每一天,心理上都比在家裡輕鬆。
傅杭和林海洋是城裡來的知青,有文化,也有禮貌。他做的每一件事,都能被兩個人正視、肯定。
劉興學有時候會流露出一些傲慢,有點兒討厭,這時候不也得給他打下手。
陳三兒用泥抹子颳走泥,抹在林海洋和劉興學碼的土坯上,抹泥的動作如同畫師畫山水畫一樣揮灑自如。
片刻後,木圍欄上多了一雙雙小手,圍欄縫隙中間,是孩子們一張張笑臉。
牛小強問:“傅知青,趙主任說腳踏車賣給你了,輪椅也是你改造的,我們想借,得問你。那個輪椅,能借給我們嗎?"
傅杭個高,視線越過圍欄,和對門懶散環胸靠在門框上的趙柯對視,片刻後,轉向牛小強他們,頷首,“可以。”
“我們帶到田埂馱白菜葉子,可以嗎?”
傅杭問:“怎麼馱?”
牛小強興沖沖地比劃,"有小板車,用繩子掛在椅背上,就有拖斗了!"這也算是創造性思維。
"腳踏車軲轆還得裝回到腳踏車上,過些天,我可以給你們做個木頭的玩兒。"
"好哦!"
孩子們歡呼。
牛小強追問:“村子外路不好,木輪車會翻嗎?人坐上去會不會很顛?可以讓它不翻車也不顛屁股嗎?"
傅杭沒有因為他的童言童語就不認真對待,耐心地解答:“路況是外在條件,不改變不能完全保證不翻;內在條件,需要設計減震系統……"
孩子們聽得很認真,直到餘秀蘭出來,催著他們去地裡撿白菜葉子,才停下。一群孩子七手八腳地推著“徵用”到的輪椅出去。
院子裡安靜下來。
專人專事,趙柯對她不懂的東西,不去隨便指手畫腳,躺回炕上繼續看報紙。
要是往常,趙芸芸肯定要湊到那頭去看看傅杭,自從知道傅知青想給趙柯家幹活,她就莫名其妙地
提不起興致了。
而且今天,她還要去李村兒溜達,打扮還來不及,更沒心情去幹別的。
"你看我衣服咋樣兒?"
趙柯抬眼,的確良襯衫,藍褲子,很符合時下審美,"挺好的。"趙芸芸美滋滋地轉頭繼續照鏡子。
今天,老孫家夫妻和冬妮兒、王老四要去李村兒看春妮兒。
趙芸芸早就跟他們說過要一起去,也按照趙柯說的,告訴他們是代表大隊去慰問。老孫家當然沒有意見,早早就收拾好,四個人坐在家裡等趙芸芸。從趙村兒大隊到李村兒,走得快點兒,用不上半個小時。往常孫大娘都是六點鐘左右在家吃完飯,七八點鐘到李村兒。但現在都八點了,趙芸芸還沒出現。
孫大娘等不住,讓冬妮兒到趙柯家找她。趙柯家——
冬妮兒站在窗戶外,說明來意,問她啥時候出門。
“著啥急?”趙芸芸揪著個辮子,手拿木梳,對著髮梢一下一下地梳,“春妮兒姐婆家既然說借糧是為了給春妮兒姐養身子,咱就飯點兒過去,正好瞧瞧他們家咋吃的飯。"
冬妮兒猶豫地說:"哪有飯點兒登人家門的?是不是不太禮貌啊……"
“有啥不禮貌的?”趙芸芸“啪”地放下梳子,叉腰,“他家吃得是你孃家的糧,擺明了佔便宜不想還,咱們就是去他家吃,也是吃你自家的糧!"
就是這麼理直氣壯。
"冬妮兒姐,你回去跟孫大爺孫大娘說,就飯點去,我一會兒去找你們。"
冬妮兒不自覺地看向趙柯。
趙柯半躺在炕上,專心地看報紙,彷彿沒聽見趙芸芸說了什麼。
冬妮兒心裡覺得這樣不太好,可趙芸芸強勢,她就反駁不了,一臉糾結地轉身回家。老孫家——
一家人等得焦心,從屋裡挪到外面兒。
冬妮兒回來,轉達了趙芸芸的話。
孫大娘和孫大爺忐忑:“咱家借糧給李家,是為了春妮兒在婆家過得好,故意飯點兒去瞧,他們家會不會對你姐有意見啊?"
冬妮兒也面露擔心。
三人沒主意,下意識地看向王老四。王老四道:
"都答應一起去了……"
老王家,潘翠蓮出來散步,瞧見孫家院裡四個人,奇怪,"大娘,你們咋還沒走?""在等趙芸芸……"
潘翠蓮聽完,問的卻是趙柯:“趙主任在家?”
冬妮兒沒明白她為啥這麼問,老實回答:“在家看報紙。”"你去的時候,聽見你們說話了?"
冬妮兒點頭。
潘翠蓮便理所當然道:“趙主任都沒攔著芸芸,說明她不反對,你們就聽著吧。”沒準兒還是趙柯的意思呢。
她沒說出來。
四人面面相覷。
只能等著了。
孫大娘孫大爺等得坐不住,就進進出出,拿這拿那。
趙芸芸磨蹭到太陽老高,才慢悠悠地騎著趙柯家的腳踏車到孫家門外。四個人趕緊出來,而孫大娘手裡拎著東西。
趙芸芸看得目瞪口呆,“春妮兒姐公婆前幾天不是剛擱你家搜刮一遍兒嗎?”孫大娘不自然地笑,"哪有空手上門兒的……"趙芸芸都佩服了,"這跟你們家結親,佔老便宜了。"
最重要的是,孫家這對老夫妻還是主動送上去讓人佔。
就像新鮮的大骨頭肉扔在大馬路上,路過的人撿走,回家燉了吃,用牙咔哧乾淨上面的最後一點兒肉沫,還得敲稀碎,吸乾骨髓,榨乾最後一絲剩餘價值。
第二天,誒,又一塊兒大骨頭肉扔在人家面前。人家撿不撿?不撿白不減啊。多
來幾次,就該天天去找大骨頭肉了。
趙芸芸想找好物件,當城裡人,當下都不禁嘖嘖道:“我要是個小子,肯定娶你們家姑娘,一個好漢三個幫,娶一個媳婦兒賺仁錢袋子啊。
撲哧……
隔壁院裡,潘翠蓮笑出聲,捂嘴都晚了。
她們明明不是針對王老四,王老四也沒那麼心黑,卻從臉紅到脖子裡,頭都抬不起來。更手足無措的是孫大娘夫妻倆,他們拿著東西站在那兒,都渾身不自在。
趙芸芸還真不是嘲諷,就是純感慨,也沒攔著不讓他們帶東西,還特熱情地拍拍腳踏車後座,得走半個多小時呢,放座吧,省
著拎著累。
孫大娘僵硬地笑了笑,孫大爺找了根麻繩,把筐綁在後座上,期間在趙芸芸感嘆的目光下,幾次抓空。
路上,四個人全都沉默。
趙芸芸慢悠悠地騎車,沒有眼力見兒地找話兒閒聊:冬妮兒姐,肚子還沒動靜兒呢?冬妮兒黯然地搖頭。
你可別急得亂吃藥,你們是咱趙村兒大隊的,要讓趙柯知道,得拎著燒火棍砸你家門。王老四和冬妮兒手腳一僵,不、不會的。
不會就好。”趙芸芸跟他們閒聊:“我聽趙柯說,三叔過年前回來,他上大醫院進修,跟好大夫學習,醫術肯定有進步,到時候你們找他給你們看看。
孫大娘一喜,到時候我讓春妮兒也回來,讓他看看。
以前三叔沒給春妮兒姐看過嗎?
結婚頭兩年把過脈,說看不出啥,讓再找醫術好的大夫瞧瞧。
到底是咋個“看不出啥”,就不好說了.…
沒病,看不出來。
醫術不行,看不出來。
不過趙芸芸肯定信趙柯說的,生孩子絕對是倆人的事兒,賴一個純屬不講道理。那等三叔回來,讓春妮兒姐丈夫也過來把把脈。
孫大娘一臉為難。
孫大爺嘆氣說:這要是提了,不是讓女婿心裡有刺兒嗎?到時候對春妮兒不好咋辦?“他敢!趙芸芸鬆開一隻手,重重地拍車把,咱村兒……咦——誒誒!”腳踏車歪七扭八地向前,趙芸芸兩手握著車把手,劇烈地抖動。王老四長臂一伸,拽住車座,穩住。
趙芸芸當作啥都沒發生過,義憤填膺地說:“咱村兒的姑娘還能讓外村兒欺負去?趙柯得帶人砸她家門去!
趙柯、趙柯……幾句話不離一個趙柯。趙柯的耳朵得癢個不停。
這麼說了一路話,一行五人到達李村兒大隊。正趕上飯點兒,家家戶戶煙囪上都是煙,村路上有人,也都是趕回家吃飯。
趙芸芸不認識李村兒的人,可她不畏生,總覺作為趙村兒隊委會代表,得
打探打探情報,跟路過的村民對上眼神兒,就主動吱聲:大哥,你們村兒白菜收啥樣兒了?
她誰啊?認識嗎?男人眼裡懵,嘴上老實回答:收好幾天了,馬上收完了。
產量咋樣啊?
還成。
趙芸芸還想打聽點兒別的,男人認出孫大娘,你是李寶強丈母孃吧?你們這麼多人……?他眼神疑惑又警惕,不會是打架來的吧?
趙芸芸拍拍後座的筐,這不是我們大隊收完白菜,正好有空,新妹夫都沒來過姐姐家,我們就一起過來看看。
帶東西上門兒,那肯定是走親戚。
男人眼神瞬間和善了,笑著說:連襟是得近近,寶強媳婦勤快,肯定早做好飯了,你們快去吧。
他走開幾步,又犯嘀咕:連襟咋能沒見過……
李家大門敞著,院兒裡啥活物都沒有。
孫大娘他們要出聲打招呼,趙芸芸不讓,腳踏車停穩,快步進去,來個突然襲擊。李家人果然在吃飯。
但只有李家三口,沒有春妮兒。
李家三口人回過神兒來,質問:“你誰啊?!”趙芸芸掃了一圈兒,春妮兒姐呢?李寶強媽啪地拍下筷子,起身叉腰,你……親家?!
孫大娘孫大爺站在門口,趙芸芸身後,起初還帶著笑,瞧見桌上飯都吃一半兒,只有三個人的碗,笑容掛不住了。
李家三口人低頭看一眼桌兒上,心虛一閃而過。
李寶強媽難得對孫大娘夫妻好言好語,“親家,你們咋來了?春妮兒有點兒不舒服,回屋躺著去了,一會兒我給飯菜坐鍋裡,等她起來吃。
後廚房裡,本來聽見爹媽來了,要出去的春妮兒停下腳步,兩隻手緊握著碗,指尖泛白。婆婆這麼說了,她要是出去,肯定沒有好果子吃……她不能生,要是惹怒婆婆,被趕回去,就沒有人要她了..枯黃散碎的頭髮垂下,遮住春妮兒木然的眼。
而孫大娘孫大爺神色緩和過來。
趙芸芸卻問:“春泥姐兒在哪屋?我去看看她。
”孫大娘知道,指向西屋。
西屋門兒沒關,遮著草簾,趙芸芸抬腳就往那兒走,邊走還邊喊:“春妮兒姐,你咋樣兒?哪不舒服?
她馬上就要掀開門簾,李寶強媽一個箭步衝過來,擠到門前,擋嚴實,她睡了!趙芸芸很執著,“那也得看看才安心。”繼續向前,大有不看到人不罷休的意思。
李寶強媽伸手推她,你誰家的丫頭啊,咋這麼不害臊,還往人家夫妻屋裡鑽?要不要臉?趙芸芸退了兩步,不敢置信,你敢推我?!你敢推我?!
孫大娘和孫大爺連忙上來勸和:有話好好說……
呵!
趙芸芸肚子要氣炸了。
她在趙村兒啥時候讓人推操過?這老太婆竟然敢推她!還說她不要臉!
怒火熊熊燃燒,趙芸芸指著李寶強媽的鼻子問:“你知道我是誰嗎?你知道我爹是誰嗎?你知道我姐們兒是誰嗎?
李寶強媽一時失語。
她姐們兒是誰,能咋地?
屋裡太擠,冬妮兒和王老四站在門口,匆忙走進來。
冬妮兒雙手抓著趙芸芸的手臂,焦急地安撫:芸芸,別生氣,可能有誤會……有啥誤會!”趙芸芸憤怒,“她罵我!她心虛她才罵我!要不然咋就不讓看?
李寶強媽叉腰,死死擋在門前,倒打一耙:“你個不要臉的小蹄子,你往我兒子窩裡鑽,你還有理了?
啊啊啊啊——我跟你拼了!趙芸芸掙扎著往上衝。
李寶強媽這麼說一個大姑娘,太毒了!孫大娘在另一邊兒拉著趙芸芸的手就鬆了。
趙芸芸衝勢一滯,手臂還保持著微微向後的姿勢,尷尬地不行。她是誰?她爹是大隊長,她姐們兒是趙柯,她哪用親自上手打架?咋就不拉了呢..…
在外面不能掉面子,為了保住顏面,趙芸芸只得繼續往前掙。
好歹左臂還在冬妮兒手裡,孫大爺和王老四也在旁邊兒看著李家父子……
趙芸芸邊掙邊大聲叫囂:“我爹是大隊長,我是
代表我們大隊來的,你敢罵我!我找你們大隊長去!
李寶強媽蠻橫的神情僵在臉上,過來跟她站在統一戰線的李家父子倆表情也變了。趙芸芸瞬間來勁兒。
不讓她看,她還非看不可!
手一伸,抓住草簾。
李寶強媽伸手去擋。
趙芸芸本意是掀開草簾,兩人這麼一撕吧,一個拽著往外,一個壓著不讓...嘶啦——
草簾從中間斷開。
破爛的草簾沒法兒遮擋視線,西屋裡面一目瞭然。春妮兒根本沒在裡面!
趙芸芸一下子抓住把柄,好啊,我就說你為啥攔著我,原來撒謊了!孫春妮兒呢?孫大娘夫妻、冬妮兒、王老四也都看向李寶強媽,滿眼疑問。孫大娘問:“寶強媽,春妮兒呢?你不是說她不舒服,在屋裡躺著嗎?”
李寶強媽舔了一下乾澀的嘴唇,厚顏無恥地說:“那就是我沒看見,她可能不知道啥時候出去串門兒了。
趙芸芸陰陽怪氣,飯不吃,出去串門兒,你當我們是傻子嗎?
孫家夫妻沒法兒騙自己,開始滿屋找人,嘴裡也嚷嚷:“春妮兒!春妮兒!”李家三口人還想攔他們。
王老四不可能讓老丈人丈母孃在外頭受欺負,讓冬妮兒上後面去,手臂一張便擋住李家三口人,喝道:“再動手!”
李寶強父子都沒他高,沒他壯,不敢跟他硬掰扯。他人高馬大,橫眉怒眼,李寶強媽也有點兒犯慫。
這時候,趙芸芸倒是躲到了後面,甚至躲到了冬妮兒身後,側頭瞧他們三三對峙。李家人攔著不讓去的地方,肯定有問題。
孫大娘匆匆擠過去,一下子就看到好好站在後廚房的大女兒,“春妮兒?”孫大爺也進到後廚房門邊。
春妮兒抬眼,從頭髮縫隙看父母一眼,又垂下,低低地叫人:“爹,媽。”“你在這兒咋不吱個聲呢!”孫大娘又急又氣,隨即就看見她手裡的碗。
那碗裡雜燴一大堆,稀溜溜的泡在一起,看不出具體是個啥,好像是剩飯全倒一個碗裡。這顏色,豬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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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湧上腦,孫大娘悲憤地推開丈夫,跑出去打向李寶強:“你就是這麼對我閨女的!你還是個人嗎!
李寶強臉上瞬間多了三道長長的指甲印,他媽暴怒,揮手打向孫大娘:“你敢打我兒子!**
“我借你家糧,你們不給我姑娘吃飯!你個老虔婆!你不得好死!”孫大娘跟她廝打起來。
冬妮兒滿臉擔心,想要上前,爹,媽……
孫大爺也從後廚房出來,打向李家父子,父子倆想還手。
趙芸芸死死拽住她,別去,用不找你,你上去還礙手礙腳的。
下一秒,王老四便一個人制住李家父子倆,變成孫大爺單方面打李寶強,打得李寶強嗷嗷叫。趙芸芸躲在冬妮兒身後,拍拍她的肩,“看吧。”
而李寶強媽和孫大娘互相揪著頭髮,一見兒子捱打,想去幫忙又掙脫不開孫大娘,嘴裡□□一樣罵:“吃啥!她個不下蛋的雞,她吃啥!有的吃就不錯了!”
後廚門口,春妮兒木然地看著眼前的鬧劇。
她不下蛋。
都是她的錯……
春妮兒張嘴,聲音木木地說:“你們別打了……”
沒人聽見她的聲音。
孫大娘氣瘋了,指著李寶強反駁:“誰說就是我閨女的問題!沒準兒是他李寶強有毛病呢!”
啪!
春妮兒手裡的碗碎了一地。
眾人這才轉向她。
春妮兒眼神陰翳,死死地盯著孫大娘,聲音嘶啞:媽,你說啥……
啥叫沒準兒是李寶強有毛病?
話都說出來,咋都不能收回!孫大娘口水噴在李寶強媽臉上,生孩子是倆人的事兒!李寶強也有可能有毛病!
李寶強滿臉屈辱,憤怒地要衝過去打人,被王老四牢牢按住。
“你放屁!”李寶強媽大罵,“我兒子咋會有毛病,我們家娶她這樣的媳婦兒真是倒了八輩子黴!你個死老婆子,再敢胡說八道,我撕了你的嘴!
趙芸芸從冬妮兒身後探出頭,有沒
有毛病,去醫院看看就是了,我們大隊的大夫就在省城學習,方便!
李寶強:“我沒病!”
他爹媽:“我兒子沒病!”
死丫頭片子,少在那兒攪合!”李寶強媽罵,“都是她孫春妮兒不能下蛋,少誣賴我兒子!春妮兒張嘴:“我要去醫院。”李寶強媽的罵聲蓋住了春妮兒的聲音。屋裡鬧哄哄的,沒有人注意她。春妮兒忽然抓起掃把,瘋狂地砸向桌子,一下,又一下..
嘩啦……
噼裡啪啦……
碗碟落地,一片狼藉。
啊——我的碗!
李寶強媽尖叫,其他人則是驚詫無比地看向始作俑者。
直到沒有一個碗是完整的,春妮兒才停下,看著李寶強,眼神陰冷地彷彿不是真人,輕聲道:“我要去醫院。”
聽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