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老爹住在村西頭,隔得遠,大夥兒散了,才有人好信兒地跑過去告訴他今晚上發生的事兒。如遭雷劈。
陳老爹穩住心神,便跌跌撞撞地跑向衛生所。衛生所——
餘秀蘭給陳三兒檢查、清洗了一下傷口,用她不太熟練的包紮技術,給陳三兒包紮了木乃伊全頭。
半夜三更,折騰一場,石頭和常山一左一右精神萎靡地靠在門後,打盹兒。
陳老爹直接衝進了衛生所,撲到板床,痛心疾首地捶打陳三兒:“你這個畜生!你咋能幹這種事兒!畜生……"
餘秀蘭正往陳三兒嘴裡塞藥,懵了一下,好懸夾到手。石頭和常山全都一激靈,連忙衝過去拉起他。
“陳老爹,別打了。”
"陳三兒還受傷呢……"
兩個年輕力壯的大男人輕而易舉拽開了他。
陳老爹夠不著打陳三兒,紅眼大罵:"畜生不如!你咋能幹這種事兒,我咋養出你這麼個禍害
他罵著罵著,站不住了,直往地上出溜兒,"是我這個當爹的沒養好你,我不配當爹……"
常山和石頭對視。
陳老爹的名聲,大夥兒都知道,最“恨”陳三兒的一個人,以前可從來沒說過自個兒爹當得有問題。
餘秀蘭經過點兒大風大浪,最開始驚了一下,該幹啥幹啥,塞完藥怕陳三兒卡死,還給順了點兒水,完事兒後一轉身,"趙柯?"
趙柯在門口站一會兒了,走進來。石頭和常山解釋:"我們一時沒注意,陳老爹就進來了……"
"沒事兒。"
而陳老爹看見趙柯,藉著石頭和常山的力,急切地站直,求道:“趙主任,我沒養好陳三兒,是我的錯,能不能別報警,報警他就完了啊……"
“我去磕頭求方知青原諒,我把我的家當全給方知青,哪怕打殘了趕出去,這輩子不讓他回來都行,別報警行嗎?"
"實在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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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柯微微側頭,越過他們看向陳三兒,眼神複雜。
她其實心情不太好。
有些懷疑,沒辦法證實。
可如果真的是她懷疑的那樣兒……心又像是被一隻手攥住,不斷擠壓。
趙柯深呼吸,平復憋悶的情緒,冷靜道:"天晚了,陳老爹你先回去吧,明天再說。"陳老爹咋能安心回去,"趙主任……"
"大隊會公正的。"趙柯擺擺手,示意石頭和常山哥送他出去,隨即向她媽詢問陳三兒的情況。
餘秀蘭隨意道:“摸了一下,腫了,開沒開瓢不知道。”
"你直接上手摸得?"那陳三兒得多疼?這假大夫就是沒輕沒重。
餘秀蘭還以為趙柯嫌她手髒,沒好氣道:“洗乾淨手了!腦瓜殼讓人敲了,你爹不在,送去公社也就是像我這樣包包,還是得回來自個兒養著,知足吧。"
行吧。大隊唯一的大夫還在省城進修,趙柯也沒辦法。
餘秀蘭看一眼唇色蒼白的陳三兒,"真是陳三兒幹得?"不像啊……
趙柯聽出她語氣裡的懷疑,沒答覆,轉而道:“我去大伯家一趟,有點兒事兒。”
睡不睡了2
趙柯邊往出走邊道:“誰睡得著?”
趙新山家——
"大伯,許叔剛走?"趙柯從衛生所出來,看見個背影,像許正義。
趙新山和許正義剛抽了一屋子煙,開啟窗散味兒,吩咐趙柯:“門也敞著吧。”趙柯停下隨手帶門的動作,又推開。
趙新山道:“老許說不能報警,這事兒傳出去,咱們趙村兒大隊現在積攢的好名聲都得完,大隊最好儘量安撫一下方知青。"
趙柯一頓,繼續坐下,隨口問:"怎麼安撫?"
"能咋安撫?給錢給東西,還是看她想要啥……"趙新山無奈,問她:“方知青咋樣兒?”
趙柯把證詞交給他。
趙新山放在桌上捋,"咋揉巴成這樣兒?"
不像趙柯
的性格。
"她說沒造成實際的傷害。"趙柯的聲音沒什麼情緒,甚至顯得有些不近人情,“我大概看了一下,脖子和領口下有一點兒痕跡,釦子掉了兩個,衣服破了個口子,沒別的傷。"
"痕跡?掐脖子了?"
趙柯露出一個“怎麼可能”的眼神,"一小塊兒一小塊兒的。"趙新山尷尬,"啊,是嗎……"“我覺得這件事不合理。”"你是說……"趙新山顧不上尷尬,仔細看證詞,看不出有什麼問題。
趙柯指著證詞上的幾個地方,——提出質疑:“她身上幾乎沒有傷,尤其是手腕和臉頰,一個成年男子行兇,怎麼可能一點兒痕跡都不留;晚上幾乎沒有光,離村子那麼近,不敢發出聲音,但她特別篤定是陳三兒,說面對面看見就認出來了;而且我特意去茅房和豆秸垛之間看了,腳印很多,看不出行的痕跡……"
腳印多,確實破壞了一些現場,可是這些大大小小的腳印,也證明,人來之前的痕跡,是沒辦法改動的。
沒有拖行,就是沒有拖行。
就算這年代因為技術問題,很多案件查不出真相,可張口就來,連偽造一下現場都沒有,也太有恃無恐了。
趙新山面色很沉重,怒意比之前知道“陳三兒行兇”還要洶湧,"還有最重要的,你沒說吧?"趙柯抬眼,試探:"什麼?"趙新山厲聲問:“趙芸芸和陳三兒怎麼回事兒?”
趙柯:"……"
裡屋的門忽地推開,李荷花衝出來,質問:"啥意思?芸芸和陳三兒有啥關係?!"趙新山不耐煩,"說正事兒呢!你過來幹啥?"
李荷花直接問趙柯:"你跟大伯母說,你大伯這麼問是啥意思?"
趙新山餘光一瞥,更生氣,"你看看你,有沒有個婆婆的樣子,還偷聽!兒媳婦都帶壞了!"另一個屋,門立馬輕輕合上。
李荷花理直氣壯,"少管我們婆媳的事兒!"片刻後,門又開啟,露出曲茜茜的臉。趙新山:"……"反了反了,全反天了!
李荷
花逼問趙柯:"說!"
趙柯撓鼻子,"應該……沒什麼切實的關係,但是陳三兒好像喜歡芸芸,按理說沒有動機……"李荷花倒吸一口氣,閉了閉眼,壓著火追問:“那趙芸芸呢?”
趙芸芸沒回來,還有啥不明白的。
"這個死丫頭!"李荷花擼袖子,要去找趙芸芸,"趙芸芸在哪兒?去看那個陳三兒了?"曲茜茜出來攔著婆婆,"媽,芸芸不能那麼沒分寸,您消消氣兒………"
"她有分寸能跟那個陳三兒有關係?!"
"不是說不合理嗎?"曲茜茜直接暴露了她們在偷聽。
"就算他沒幹,為什麼不找別人,偏找他?那是因為他有偷雞摸狗的前科!"
"行了!分不清個輕重緩急嗎!"
趙新山喝止她,"回屋去,這個時候,瞞還來不及呢,鬧騰啥,非得讓人知道芸芸和陳三兒有啥嗎。"
李荷花怒氣未消,一甩手,進屋去,門摔得“哐當”響。曲茜茜衝趙柯不好意思地笑笑,也回屋了。趙新山沉下心,問趙柯道:“幹這事兒,一個不好,自己都搭進去,圖啥?”
"肯定是有利可圖。"
"那你想咋辦?"
趙柯靠近,用僅有他們兩個人聽見的聲音說她的打算,“我問過知青們,方靜數次在天黑子後出去半個小時以上,我懷疑她有情人……"
趙柯家——
趙柯回來。
趙芸芸迎上來,"你咋才回來?"
"等我幹什麼?我媽應該告訴你陳三兒的情況了吧?"
“我不是問這個。”趙芸芸忐忑不安,"真要報警嗎?對陳三兒有利嗎?"趙柯反問她:"你先跟我說,你倆晚上經常見面嗎?"趙芸芸搖頭,"沒有,就幾次。"
"真的?"
趙芸芸正大光明,"我有啥好藏著掖著的,白天我照
樣兒捶他,為啥非得晚上?"
有道理。趙柯:"那你們為什麼晚上見面?"
"白天沒時間啊。"
趙柯恍然。
也說得通。
"睡覺吧。
趙芸芸跟著她,"誒?你還沒回答我……"
“明天無論發生什麼,你什麼都別做。”趙柯被子一蓋,閉眼。
趙芸芸跺腳,"你倒是說清楚啊,這樣誰睡得著嘛!"
第二天。
趙新山睡不著,天剛亮就出門,去看現場。劉興學、鄧海信他們看得嚴,沒人能靠近。
趙新山也怕破壞啥現場,便從旁邊兒的豆秸垛繞過去,站得遠遠的,邊抽菸邊看。有血跡的豆秸垛是知青點兒的。
離得真的很近。
沾血的棍子就扔在血跡中。
如果社員們被憤怒矇蔽,很有可能只相信自己“看見”的,不會深究其他,一門心思只讓陳三兒受到重罰..
六點多,趙柯到衛生所看陳三兒。
一個眼神清澈懵懂的少年蹲在衛生所門口,手裡捧著一團黑乎乎的東西,時不時向門內張望。"樹根兒?你怎麼在這兒?"
樹根兒衝她傻笑,伸手,“等三兒。”"這是……"趙柯驚訝,"烤土豆?"樹根兒點頭,"給三兒吃。"
趙柯摸摸他的頭,溫聲問:"怎麼想起給陳三兒拿土豆了?吳老師給你烤的嗎?""三兒捱打,給樹根兒吃,他沒來,樹根兒來。""什麼啊……"
趙柯胡亂揉他的頭,忽地,怔住。陳三兒每次捱打,都會給樹根兒帶吃的嗎?
這次他又捱打,但是沒去找樹根兒,所以……樹根兒給他帶嗎?
趙柯驀地看向門內。
陳三兒還沒醒,躺在板床上,面色蒼白,呼吸平穩、輕淺。趙柯不太記得“原著”很多情節的細節了,也沒有刻意去回想。畢竟那對她的人生沒有太大意義,她的人生也不需要“劇本”。
但趙
柯仍然記得“劇情”裡,陳三兒始終是個二流子,沒有改好過,"反派”得到了反派應有的下場。
可如果“原著”是一個現實世界的投射,在一個短短的故事之外,每一個人都有獨立的成長路徑,哪怕沒有趙柯,他也是這麼成長的。
陳三兒本來的人生應該是什麼樣的呢?
他父親不曾反省,當他“犯錯”的時候,怒意輕而易舉地湮滅親情,可能還會大義滅親。村裡的人本就厭惡他,事情發生之後,只會更憎恨他。無論陳三兒如何否認,都沒有人相信他,也沒有人試圖挽救他的人生。
那他揹著必死的結局,離開趙村兒時,是什麼心情呢?
絕望?
心如死灰?
還是……仍然有放不下的人?
一個人沒有向好之心的人,怎麼可能浪子回頭?真正的惡人,永遠不會回頭。
“原著”裡,陳三兒也是冤死的。
就那麼簡單地報警,太便宜她了..
七點,全村陸陸續續出現在大隊大院兒。
趙芸芸站在大庫邊兒上,偶爾擔憂地看向衛生所。趙柯、趙新山、許誠、牛會計坐在辦公室裡等人齊。有些社員急性子,催促不停——
"趙主任,要問我們啥啊?""還有好些活兒呢!不能耽誤啊""大隊長,直接把陳三兒趕出去唄,還問啥問啊?"
趙柯淡淡道:"該趕出去的,早晚會趕出去,急什麼?"
趙新山看趙柯一眼,隱約察覺她情緒不太好。
很多社員們對大隊的溫吞不滿,甚至懷疑趙柯是不是要包庇陳三兒。
許誠眼裡閃過一絲得意,很快便又露出擔憂之色。
除了陳三兒,幾平全村人都到了,方靜才在莊蘭和蘇麗梅的陪同下,出現在大院兒。
她們一出現,社員們的注意力便都轉向方靜,對著方靜小聲兒議論,指指點點。目光各異,同情居多,也有打量,有嫌棄…..方靜眼下青黑,似乎怕見人,低著頭,躲閃著眾人的視線。
蘇麗梅之前對方靜的不喜全消失了,只剩下同情,還輕輕抱住她,低聲安撫:“沒事的,你很勇敢,別怕,我們都在呢,趙
主任肯定給你公道。"
趙柯問:"怎麼這麼晚來?早一點兒到,直接進辦公室,省得見到那麼多人……"蘇麗梅解釋:"方靜鼓起很大的勇氣,才踏出來。"
趙柯狀似善解人意地說:“實在受不了壓力,不來也可以。”
蘇麗梅又替方靜氣憤道:“怎麼能不來?方靜要親眼看著陳三兒罪有應得!”她好像成了方靜的代言人。趙柯起身,"方知青待在辦公室裡聽吧。"
方靜沉默。
蘇麗梅說:“趙主任,你去吧。”
這傻姑娘……是該長長教訓。趙柯扯扯嘴角,跟在趙新山和牛會計身後,單手插兜,晃晃悠悠地走出辦公室。
她身後,蘇麗梅柔聲對方靜說:“坐吧。”
方靜低著頭坐下。
從始至終,她都沒往許誠那邊看,許誠也沒有多看她一眼。兩個人彷彿陌生人。
趙新山沒讓趙柯站上去,他舉著喇叭說:"都靜一靜,既然大家著急,我就長話短說。&#
34;關於昨晚上的惡性事件,大隊連夜進行了仔細地詢問和調查,發現其中有一些隱情,也有不少人有顧忌,為了不影響咱們大隊的名聲以及集體的利益,大隊想出了一個兩全其美的解決辦法……
社員們問:“什麼辦法?”
趙新山冷漠道:讓方知青嫁給陳三兒。
啥?!
趙新山一句話,驚爆眾人。
人群后,趙芸芸乍一聽到她爹讓方靜和陳三兒結婚,也下意識地想要衝到前面來反對。但剛扒開兩個人,趙柯昨晚上的話就在耳邊閃過,趙芸芸又硬生生地止住腳步。
理智回籠,她爹和趙柯絕對不是那種是非不分、欺凌弱小的人,他們這麼做,一定有他們的意圖。
趙芸芸壓制住內心的躁動。
趙柯怕趙芸芸鬧出麻煩,才提前提醒她,其他人就沒這個待遇了。林海洋吞了口口水,顫顫巍巍地捏上傅杭的袖子,沒聽錯吧?傅杭冷淡地抽出袖子,你沒聽錯。
辦公室裡——
“我
不嫁!”
方靜怎麼可能跟鄉下的泥腿子結婚?!還是陳三兒那種二流子?!
她要氣瘋了,猛地起身,絆倒了凳子,衝出門。
凳子倒地,發出“哐啷”聲。
蘇麗梅也回過神,兩個拳頭緊握,跟著衝出去。
莊蘭微微嘆氣,慢慢起身,隨後。
辦公室裡只剩下許誠。
這個走向,出乎意料。
他也坐不住,只能跟著一起出去。
辦公室外——
方靜怒不可遏,質問:為什麼讓我嫁給陳三兒!他是強犯!
趙新山臉上沒有任何動容,冷酷道:他沒有對你造成實質傷害。
那是因為打了他!阻止了他!
趙新山並不理會,所以,你也傷了人。這個歪理,方靜聽了血氣上湧,呼吸急促,鼻頭冒火。
大隊長怎麼會這樣?
蘇麗梅有些破滅,然後想起什麼,眼睛一亮,求救似的找向趙柯,急急地說:“趙主任,方靜不能嫁給陳三兒,這是縱容犯罪!
趙主任一定會公正的。
她心裡篤定。
然而,趙柯也助紂為虐,對方靜說:方知青,這是皆大歡喜,對大家都好,你就安心嫁人吧。
我嫁什麼人!方靜癲狂不已,“我不嫁!蘇麗梅更接受不了趙柯說出的“皆大歡喜”。
她對趙主任一直很崇拜,幾乎到了對方指著韭菜說是水稻,她都要相信的地步。
她唯獨不能接受趙主任不再光明磊落,閃閃發光的靈魂散發惡臭。
怎麼能這樣呢?
蘇麗梅又氣又難過,聲音哽咽,方靜是受害人!你怎麼能逼她嫁給強犯?!你還是我認識的趙主任嗎!
趙柯決定給拿上頭和衝動當熱血的同志一個深刻的教訓。
所以她絲毫沒有羞愧的意思,變本加厲的冷血無情,“很多地方的女知青都是這麼嫁給當地青年的,我們趙村兒大
隊一直以來很公正很包容了,集體大於個人,方知青、蘇知青應該能理解吧?
蘇麗梅大喊:我不能理解!
方靜也抗拒得厲害,崩潰的狀態比昨天晚上還真實,歇斯底里地大喊:“他是強J犯!我為什麼要嫁給他!你們逼迫知青,我要去舉報你們!
趙柯卻冷笑道:“那你就試試,能不能離開趙村兒大隊。”方靜一哆嗦,渾身發寒。
趙村兒的社員們看著這一幕,愕然。他們完全沒想到會是這麼個解決辦法。
或者,有些社員想過,但是都認為以他們趙村兒大隊的作風,絕對不會這麼幹,也不會允許這種事情出現.
偏偏,發生了。
說這種話的人還是他們趙村兒值得信賴的大隊長和婦女主任。
趙村兒大隊的社員們已經是有文化的新農民,這如同惡霸的行徑,渾身不適,也很害怕。跟以前的害怕不一樣兒,他們害怕趙新山和趙柯是冷酷的。社員們小心翼翼地勸:
大隊長,咱們趙村兒大隊哪能幹逼嫁知青的事兒?這傳出去,咱們的名聲不更臭了嗎?“是啊是啊,這不能幹……”四爺,四爺,你擱哪兒呢?你快出來說兩句——
好些人說話的聲音都帶著顫抖,生怕趙新山和趙柯真這麼幹,瘋狂呼叫德高望重的趙四爺出面。大院兒西北角,有一個社員指著身後,在這兒呢!人老縮個、掩在人後的趙四爺被眾人傳花一樣傳到了前面。
咳。
趙四爺在社員們的殷切期盼下,緩緩開口:新山,趙柯,這不太厚道啊……
許正義也趕忙開口勸:“有別的不影響名聲的辦法吧?咱們好好安撫方知青,沒必要逼迫吧?”
趙新山問:“你有啥好辦法?”
這……
許正義向後找,”陳三兒他爹呢,他家能賠多少錢?陳老爹淹沒在人群中,大家夥兒左顧右盼喊人。方靜義正詞嚴地拒絕:“誰要他家那點臭錢?”
趙柯勾唇,嘲諷:“錢都瞧不上了,看來只有嫁人一個法子了,女人嘛,結了婚之後,教
訓教訓,就聽話了……
趙村兒大隊的婦女們:……以前誰要是說這種說,趙柯都要懟回去,完了完了,她腦子被換掉了...
方靜的耳朵裡,不斷迴圈“嫁人”兩個字。
她太害怕,迫不得已,急切地說出她想要的東西:讓我去首都培訓,這件事兒我就嚥進肚子,一輩子不會吐出來。
她說出來了。
果然是為了培訓名額。
趙柯眼一暗。
而到手的名額讓出來,趙六叔一家人的心情格外複雜。
趙小草人小,憋不住話,憑啥!我姐拿到的名額憑啥給她!羅紅霞立馬捂住小閨女的嘴,不讓她說話。趙小草唔唔兩聲,恨恨地瞪著方靜。
方靜咬牙切齒道:“我絕對不會嫁給陳三兒。”院兒裡的社員們聽後,七嘴八舌--
就是個名額,能把這事兒消了,也行吧?“要不給她吧?”
趙柯忽然一笑,又變臉,想要名額,做夢吧?
方靜怒視她,威脅起來,”我都退讓了,你要逼死我嗎!
蘇麗梅看著趙柯,失望至極,衝動地張開雙臂擋到方靜面前,你們不能這麼對她!莊蘭微微抬起的手又放下,到底沒拽她。人群裡,四個男知青站在一塊兒。
林海洋瞅著蘇麗梅的舉動,挪腳挨傅杭吏近,知青孤立無援,必須得抱團互幫互助,傅杭,我怕,保護我。
傅杭餘光瞥他一眼,懶得理他的陰陽怪氣,注意力重新落在賣力表演的趙柯身上。趙柯靜靜地看了蘇麗梅幾秒。
蘇麗梅挺起胸膛,不退縮,
趙柯無奈地嘆一聲氣,都說了,經過大隊的調查,發現有隱情,大隊都決定主動背惡名了,方知青,你怎麼這麼不知足呢?
方靜警惕,你這話什麼意思?
趙柯一副“不得不說出來了”的表情,我本來不想說的……社員們見狀,追問:什麼隱情?
趙柯當著大夥兒的面兒,看
向傅杭和林海洋:“傅知青,林知青,你們跟陳三兒住在一起,應該很清楚陳三兒的動向吧?他晚上經常長時間出去嗎?
傅杭搖頭,不經常,他自從住到我那兒,晚上很少出去,我只見到過兩次。他一看就不是會撒謊包庇的人,社員們都很相信。趙柯問:“林知青呢?你們住一個屋,你更瞭解吧?”
林海洋撓撓頭,”我睡得死,不太清楚,就之前有一天晚上起夜,發現他不在炕上,很長時間都沒回來,我當時還奇怪他怎麼撒潑尿這麼長時間……
趙柯點頭,又轉向社員們,問:“你們最近這半年多,誰家丟東西了嗎?”社員們對視,搖頭,沒有。
“那麼陳三兒出去,應該不是偷雞摸狗,同意嗎?”社員們接二連三地表示“同意”。老王家兄弟三個聞言,若有所思。
方靜不知道她為什麼問這些,難道還能暴露陳三兒和趙芸芸的關係嗎?可心裡又莫名有些不安。
而趙柯問完他們,轉向剛才對她濾鏡破碎的蘇麗梅,你們女知青都住在一個屋,方知青有沒有夜裡悄悄出去的時候?
方靜臉色霎時一變,“我、我那是去上茅房,我小時候涼到了,有點兒小毛病,晚上經常起夜。
沒問題你慌什麼?
“我沒慌。”方靜回答完,才反應過來她答得太快,懊惱地摳手。不遠處,許誠眉頭緊鎖,往牛會計身後挪了挪。蘇麗梅想起方靜的異常,察覺到一絲怪異,咬了咬嘴唇,有……
趙柯又問鄧海信,你之前怎麼跟大隊說的。
鄧海信看方靜一眼,道:“我有一次晚上去上茅房,發現老鼠,看到方知青,以為她也要去茅房,本來想提醒一下,但她出去了,我回屋後還聽了好久,方知青都沒回來,我實在太困就睡著了。
劉興學驚訝,還有這事兒?
鄧海信輕輕點頭。
他們說得都是真話,沒有一句是假的。
趙柯惋惜道:方知青,我本來為了你的名聲,不想說太多,現在你還有什麼好說的?一個知青說假話,不可能都說假話。
就算都說假話,沒道理。
那這代表啥?!
陳三兒和方靜有一腿?!
院子裡的社員們一片譁然,鬧哄哄的。
如果陳三兒和方靜本身就在幽會,那這個“強J”,就得重新考量了。社員們看方靜的眼神全變了。
難道是陳三兒想親近,方知青不願意?女同志不願意,想要用強就是不對。
男女大半夜幽會,作風壞透了,擱有些地方,是要遊街的!
“是不是用強,還不知道呢,好幾次大晚上見面,誰知道他們倆到底是咋回事兒?”你沒聽她剛才說要首都培訓的名額,說不準啊,這裡頭有事兒……“那這麼說,大隊提議結婚,是給倆人遮羞呢。”
風向一下子逆轉,而且有鼻子有眼,還有人證。許誠無法掌控,不想受到牽連,又往後躲了躲。
而蘇麗梅內心極度不平靜,大聲質問方靜:“你出去是和陳三兒幽會?!”如果是這樣,她剛才不是冤枉了趙主任?
“我沒跟他幽會!”
蘇麗梅生氣,那你跟誰幽會?
方靜下意識地想要瞥向許誠,稍微一動,又趕忙收回來,他們不能承認,說出來,他們兩個都得完!
沒想到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百口莫辯。
方靜只能一個勁兒地否認:“我沒有幽會!他就是個強J犯,他說得都是假的!”“那怎麼解釋你晚上出去?你去見誰了?”
方靜不能說。
這本來應該是陳三兒要面對的場景。
現在卻落在方靜身上,她啞巴吃黃連,憋屈至極,只能抱著頭,發癲:“你們聯合起來冤枉我!我沒有沒有沒有!嗚嗚嗚嗚…….
然而無論她說什麼,眾人都滿眼質疑。
趙柯用一種“你還要遮掩嗎”的眼神,看著她,“陳三兒不久前醒了,因為身體還虛弱,不能在外面待太長時間……
她話說到一半兒,人群后方有人喊道:“陳三兒來了!”
現場安靜了一瞬,下一刻,人群中分開一條道。趙芸芸踮腳看向陳三兒。
/>陳三兒察覺到,臉稍微側了側,又回正,沒有在這麼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去看趙芸芸。他的頭上纏著厚厚的繃帶,石頭和常山兩個人扶著他,緩慢地走進來。
他的臉色,是虛弱的。
但他的眼睛,野獸一般,緊緊地鎖定方靜,靠近的每一步,似乎都離他撕碎獵物更近一步。方靜呼吸不由自主地停滯,直到喘不過氣來才想起大口呼吸。
這時,陳三兒已經走到方靜不遠。
他不可能對這種女人有任何憐惜,哪怕是假裝,也不可能對她說出“結婚”的話,陳三兒只是緩緩彎下腰,在眾人看不見的地方,對方靜做口型:等著吧,老子弄不死你。陳三兒知道他是冤枉的,他一定會打死她的!方靜嚇哭,死命後退,不要,我不要……
陳三兒衝她露出一個充滿惡意的笑。
方靜毛骨悚然,顧不上其他,想要尋找依靠,抬頭去找許誠。
許誠也看見了陳三兒的笑,正害怕,對上她視線的一瞬,眼神警告她。如果被發現,都得完蛋,一個都跑不了。
方靜一個激靈,趕緊垂下頭。
當提前預設過方靜有情夫,她的任何一點異常,都被人關注著。趙柯順著她望的方向看去。
那裡只有牛會計和……許誠?
趙柯高舉起手,在頭頂“啪啪”拍了兩下,“老陳家要辦喜事兒了,就定在後天,在大院兒擺席。他們家就爺倆,大隊幫著主持,大夥兒有空了都去幫忙。
方靜尖叫著不願意。
有些人,跟她講道理的時候,她偏要耍流氓;而跟她耍流氓的時候,當然就是沒有道理可講。趙柯聽不見她的不願意,微笑,方知青嗓子好,總要喊兩聲。
社員們乾笑。
這場面,實在有些像土匪搶親。問題是,他們是良民,不是土匪啊……太兇殘了..…
這樣真的沒有問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