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村兒大隊目前三大支柱產業:種地,養豬,燒磚。
以公社當下的購買力,燒磚現在能掙到的錢少之又少,最重要的作用是給趙村兒大隊蓋磚房,提高住宿條件。
種地和養豬不一樣,這是實實在在能給趙村兒大隊創收的,肉眼能看見效益。
而且以趙村兒大隊現在的養豬規模,能夠參加養豬培訓,未來在村子裡的地位一定能大幅度提升。
最重要的是,那是去首都啊!
老一輩兒,很多這輩子都沒走出過一畝三分地,去首都,多大的榮耀啊。
就算老的腦子不夠用,他們還有孩子啊,幾乎家家都想要試一試,萬一選上了呢?莊蘭和蘇麗梅負責這些登記的工作,趙柯交代兩人,只要符合條件,來報名都給登記上。因為要領結婚證,截止日期就寬限到十三號,十五號考核。
而需要籤保證協議的,再找趙柯和趙新山。
趙六叔趙建發家——
"本來我姐是五分之一,在幾個飼養員裡最有機會去首都培訓,現在倒好,要跟那麼多人一起爭,沒準兒就選不上了。"趙小草憤憤不平,"都怪那個許誠!"
羅紅霞訓趙小草:“你這孩子,怎麼那麼沒禮貌,他現在是咱們大隊的副隊長。”
趙建發沉悶道:"是龍咋都是龍,多少人爭都能選上,要就是個蟲,五個人競爭,也選不上。""才不是,是因為機會不均等,才有差別,明明都很努力……"趙小草很不服
趙萍萍情緒也浮在臉上,本來唾手可得的機會變成競相爭搶,一般人也難以釋懷。馬盛擔心地看她,"萍萍……"
羅紅霞看女婿一眼,勸說大女兒:“村裡跟你們結婚時間差不多的,好幾個都懷上了,我看你就別想這個培訓了,好好過日子是正經的,咱們現在日子不是挺有奔頭的嗎?"
憑什麼不想?
趙萍萍不甘心。
但她沒有跟母親爭辯這個,而是側頭看向丈夫馬盛,道:“雖然我和馬盛結婚還住在家裡,但那只是暫時的,我們等大隊蓋完磚房就會搬出去,有我們自己的小家,既然日子是我們夫妻在過,怎麼過,我們兩個會商量著來。"
“
你這丫頭。”
當父母的,在女兒面前一點兒威信都沒有,羅紅霞沒臉,"你結婚了,就不是我和你爹的女兒了?我們為你好的話,你也不聽了?"
“我是您女兒,是馬盛的妻子,但我也是我自己。”趙萍萍斬釘截鐵地說,“我們已經能夠養活自己,就能做自己的主。"
趙小草在一旁拍手支援,”我姐說得對!"
羅紅霞瞪她,然而夫妻倆對這倆主意正的女兒毫無辦法。
羅紅霞怕女婿有意見,他們日子過得不安生,表態站在女婿這邊,"小馬啊,你別啥都聽她的,你好好說說她。"
馬盛憨厚的臉上露出一個有些勉強的笑,”媽,我和萍萍再商量商量吧,我們不會吵架的。"隨後,小夫妻倆回他們小屋說話。
“你咋想的?”
馬盛低聲道:"萍萍,我沒啥大志向,就想老婆孩子熱炕頭,我捨不得你離開我太遠……"
"所以你也覺得我應該老老實實待在家裡,什麼都不要去想嗎?"
馬盛問她:“你會嗎?”
眼神裡隱含著卑微的期待。
趙萍萍沉默。
選不上是選不上,可如果直接放棄,好像放棄的不只是一個爭取培訓名額的機會,還有趙萍萍這個身份……
馬盛蹲下,一雙完全符合勞動人民勤勞的粗糙大手,無助地搓著毛刺楞的圓腦袋。他真的……很喜歡趙萍萍。
相物件那天,他看見趙萍萍的第一眼,腦子就好像壞掉了,傻乎乎的同手同腳,笨嘴拙舌,回家之後整個人都籠罩在“搞砸了”、”她沒相中他”的沮喪中。
趙萍萍願意跟他繼續處物件,他高興地像是天上下錢,快樂又患得患失。
馬盛只想掏心窩子地對趙萍萍好,一出聲,帶出哭腔:"你、你要想去,我、我……也不攔著……"
趙萍萍:".…"
她還沒哭呢,他哭啥?
馬盛圓頭圓腦,委屈地蹲在那兒,越發像個洞裡糧食被偷了的大號地鼠,“我就是怕你以後嫌棄我了……"
/>趙萍萍無奈地說:“我能嫌你啥?還能不要你了嗎?”那哪有準兒。馬盛默默不語。
"啥時候跟大隊請個假,咱們去把結婚證兒領了。"
馬盛倏地抬頭,"領證?"
"你忘了?趙柯說得有結婚證才能報名兒。"
馬盛結巴,"我、我以為是針對外村兒來的……"
"咋會?趙柯說要公平了,肯定是大家一個標準。"
地鼠沒丟糧食,馬盛表情亮堂起來,"你要是選上,去首都培訓,我在家等你!"趙萍萍心情跟著飛揚起來,開玩笑,"結婚還能離呢,不怕我以後嫌棄你跟你離?"馬盛眉毛瞬間耷拉成八字,十分有喜感。
趙萍萍忍不住笑出來,嗔道:“起開,擋路了。”
馬盛蹲著,挪了挪。
趙萍萍腳步輕鬆地繞過他,出去跟父母說。
趙建發夫妻倆和趙小草一直在側耳偷聽他們的動靜兒,只能隱約聽到幾個詞,"捨不得.……攔著……嫌棄……離婚……"
羅紅霞心慌,等大女兒一出來,便埋怨道:“你一個女人,那麼要強幹啥,女婿又不是不能養你,非得吃那辛苦,不知足哪能過好日子……"
今天如果是栓柱兒,她也會說“你一個男人,那麼要強幹啥”嗎?
趙萍萍不懂那麼多大道理,她只知道一個事兒,"只要有本事,我不用人養,我們是結婚過日子,不是找飯票。"
因為性別,女人得做得遠比男人優秀,才會被人在同等的環境中正視,本身就是不平等。
但是,任何的不平等到平等,都是一條漫長的路,需要鍥而不捨、前赴後繼,才能踏過荊棘。
趙二奶家——
趙二奶在回家的路上要求胡和志和孫女趙芳芳去領結婚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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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芳芳搖頭,"怎麼會呢,大家之前都不領結婚證,你沒想到不是粗心大意,也不是功利心,不要自責。"
胡和志並沒有寬心,依舊滿臉愁悶地說:“我一事無成,無顏回家,連累你和孩子們也至今沒能去見見我父母……"
"沒有,你怎麼會是一事無成?"趙芳芳急切地勸慰他,“我心裡,你就是最好的,這個培訓,我相信你一定能行。"
胡和志並不想領結婚證,結婚證太麻煩了,可這又是個不可多得的好機會,能讓他的履歷更光鮮。
結婚證、保證協議……籤可以,得值得。
"大隊裡每個人都很努力,我並沒有自傲到認為我一定能行……"胡和志以退為進,沮喪道,"不然,算了吧,我還是別參加了。"
"那怎麼行?"趙芳芳態度堅決,"你肯定行。"
“我一直想著,如果能回城,就帶著你和孩子們回去,讓你們有更好的生活……”胡和志搖頭嘆氣,"你不要再安慰我了……"
"和志,你彆氣餒,我和奶一定會想辦法的,有報名資格的人就那些,我們先去打聽打聽,都
有誰會報名。
趙芳芳說完,匆匆出去,和趙二奶一起想主意。
趙二奶知道胡和志願意領結婚證,臉色緩和了不少,道:“咱大隊,有幾個文化比胡和志強的?也就趙柯和幾個知青,一個結婚證,都得刷下去,剩下的……
老太太沒放在眼裡。
那也得打聽打聽,別又出現啥意外。趙二奶琢磨了一會兒,回頭我去打聽。知青點——
劉興學、莊蘭他們四個知青回來往常幹啥還幹啥,一句關於“養豬培訓”的話都沒說。
方靜欲言又止地看著幾人,沒人理會她,憋不住道:“我覺得那個報名條件對咱們知青不公平,是歧視知青。
四個人,劈柴的,燒火的,摘菜的,刷鍋的,全都停下來,疑惑地看向她。
啥歧視?
方靜自顧自地憤慨,趙主任一直說,
知青也是趙村兒大隊的一份子,現在報名,卻直接將知青排除在外,不是歧視是什麼?她以前的話都是冠冕堂皇,哄騙咱們的嗎?
四個人面面相覷。
蘇麗梅道:“我們又不想去參加養豬培訓,傅知青他們肯定也不想。”她一直對豬圈能離多遠就離多遠,去首都培訓,那也是養豬,她才不要。
莊蘭點頭,她覺得現在勞動和學習並行的生活很充實。
而劉興學和鄧海信自從上過報紙,心氣兒高了,現在對建設農村熱情高漲,並且已經找到了學習的方向,對養豬培訓的名額和駕駛員選拔完全沒興趣。
“我們也不想。”
你們不想,我想!
方靜壓著火氣兒,不想是你們的個人意願,大隊嘴上說公平地給所有人機會,卻對我們不公平,這就是對我們有偏見,沒真當我們是大隊的一員,你們不寒心嗎?
莊蘭毫不猶豫地說:沒感覺,你太敏感了。
蘇麗梅懶得再聽她說那些,做飯了做飯了,餓死了。其他三人忙活起來。
方靜一口牙險些咬碎。
他們這麼大方,還不是因為佔到了好處。他們都上過報紙,得過好名聲,就只有她一個人什麼都沒撈著….
她討厭鄉下,她不想困在這破地方,有什麼錯?
方靜一扭身,走出知青點。
鄧海信抬頭,看著她消失的背影,她這是去哪兒?
蘇麗梅撇嘴,躲懶唄,總是不見人影,回來也悄無聲息的,生怕人瞧見她似的。莊蘭踢了她鞋邊一下,讓她別說這些。蘇麗梅閉嘴,端起盆,洗菜水全潑出去。
趙二奶想打聽事兒,十分直接地跑到大隊辦公室找趙柯問。趙柯道:“報名才剛開始,我怎麼能知道誰會報誰不會報?”你鬼心眼子比誰都多,你肯定有數。
趙柯嘴角微抽,二奶,我就當你是在誇我了。
“誒呀,你藏著掖著幹啥?趙二奶故意擺出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不屑道,胡和志讀書有兩下子的,他參加,還有其他人啥事兒啊,我就是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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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柯微微挑眉,胡知青要報名了?
趙二奶點頭,當然,機會人人平等,別人比不過,那也是沒辦法的,只能認了。趙柯嘴角上揚,”那準備什麼時候去領結婚證?
趙二奶摳勁兒又上來,嘟嘟囔嚷:村裡沒有結婚證,不一樣過,非花那錢……趙柯淡淡地說:“二奶,這可不是白花錢。”
原著裡,高考恢復後,胡和志也考上大學回城了,趙芳芳跟王英慧一樣,被拋棄在鄉下,沒幾年就鬱鬱而終。
她一直沒提過讓社員們領結婚證的事兒,畢竟沒錢的時候,這種“不該花”的錢,再少,社員們也只會覺得她閒的慌。
藉著事兒提出來,就不一樣了..
咋不白花錢?
“雖然是事實婚姻,可不是法定婚姻,就沒有足夠的法律保障。”趙柯請她坐下,慢慢說,“我也不跟您繞彎子,咱這個話,出我口,入您耳,您別往外傳,影響不好。
趙二奶保證:“你放心,我嘴嚴著呢。”
趙村兒大隊就沒有嘴嚴的老太太。
村裡的秘密,除非一個人徹底嚥進肚子裡,否則只要有第二個人知道,等著去吧,不出三天,全村都會知道。她肯定要傳。
趙柯就是故意說出來讓她傳得。
就說以前走掉的宋知青和萬知青,雖然我私心裡認為人品不行的人,根本沒必要硬留,但如果有結婚證綁著,他們絕對沒法兒走得那麼容易,
趙二奶覺得她多想:“大隊不給開證明,哪個知青能輕易回城,不會再發生宋知青、萬知青那種事兒的。
怎麼不會?
且不說一山還有一山高,等知青大規模回城的時候,他們一個生產隊根本阻攔不了鐵了心要走的人。
這麼說吧,我壓根兒就不想阻攔那種不負責任、死活要走的人,出一點點錢,換一張紙回來,真有那天,誰敢辜負咱們趙村兒的人,想走也得扒層皮下來。
趙柯邊說邊擺弄著鋼筆,隨著最後一句話,大拇指推開筆帽,食指再按回去,發出輕微的“噠”聲。
r/>趙二奶心一跳,屁股卻坐得賊踏實,咋扒?趙柯露出一個純良的笑容,不告訴她。趙二奶渾濁的眼珠子轉了轉,忽然問起另一個問題:沒有結婚證,就沒辦法整治?
鋼筆一下一下敲在筆記本上,趙柯輕描淡寫地說:“知青下鄉,大隊接收糧食關係,是有他們檔案的。
言外之意,人要一張臉,只要豁得出去下狠手,沒有整治不了的人。而趙二奶稍微尋思尋思,便領會了點兒,當即咧開嘴,那……
趙柯直接堵住,別想省那不該省的,有更容易的法子,偏要給大隊找麻煩,大隊又不是老媽子,任勞任怨。
趙二奶悻悻,我也沒說啥,你這嘴咋這麼不饒人。
趙柯回視,微笑,二奶,還有問題嗎?
沒有……”趙二奶剛說出來,忽然反應過來不對勁兒,不對啊,我是問你誰會報名,你還沒說呢。
趙柯指點她:“別問我,其他知青應該不會參加,你要想問,就去問問吳校長和唐知青他們兩家。
趙二奶老臉皺起來,“他們就算有結婚證,可也不是咱們大隊的人啊,我還以為……”趙柯提出以結婚證為條件之一,是為了將人綁在趙村兒。
趙柯語氣隨意道:“想要留住人,不可能只用強制手段,既要懷柔,也要展現出我們具備的優勢和發展前景,只要是有腦子的,都會衡量……
窮的時候,人人想逃,有人是貪慕虛榮,有人是為了活下去,有人是迫不得已......得特事特看,有一些情況,確實情有可原。
用情懷留人,只能留住—部分。
可如果趙村兒大隊足夠有實力,自然會吸引更多的人留下、回來、加入…..
趙村兒大隊要做的,是用事實告訴願意紮根在這片土地的人,艱苦奮鬥是精神,不是道德綁架。
趙村兒大隊留人,是因為有能力不讓他們一直吃苦,有能力為他們提供更好的生活環境,有能力實現他們的價值、滿足他們的精神需求......
趙柯說給所有人機會,就言出必行,只是有些人能不能領會,願不願
意接受,她沒辦法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