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不少東西,需要整理。
下午,趙柯來到大隊部。趙新山三人都在辦公室。許副隊長昨晚上不知道趙柯他們開拖拉機回來了,早上過來一陣激動。
趙新山和牛會計昨天半夜安排來的人搬完東西,稀罕夠拖拉機,才回去睡覺,今天早上又跟許副隊長一起熱烈地討論了好一陣兒。
三人也忙了正事兒。
趙柯昨晚上走之前,留下了出去記錄的賬本,她的賬記得清楚,他們登記,入賬,分類……時不時還要再去摸摸坐坐他們大隊的拖拉機。
高漲的心情始終難以平復。
趙柯一進辦公室,牛會計便瞧著她的眼睛問:"過來了?你這眼睛還有紅血絲,沒休息夠?"
趙柯不由地打了個哈欠,哭笑不得地說:“我媽睡糊塗了,忘記放我進屋了,早上看見我嚇一跳,我就醒了,準備晚上早點兒睡。"
牛會計道:“那你一會兒早點兒回去。”
趙新山招呼她坐,問她:“我們看了種子,沒有稻種?你賬本上也沒記。”
趙柯從挎包裡拿出資料夾,給他們看試驗田的資料,邊跟他們詳細說試驗田的事兒,邊繼續翻找她從農學院弄到的種水稻的資料。
趙新山翻看著,就擔心一個問題,"產量行嗎?萬一達不到交糧標準,不好整。"
“咱們大隊第一次種,沒經驗,種成啥樣兒都不好說,這個品種的稻種第一年便宜,秋收後交糧量也比其他品種的常規稻低,練手正好。"
趙柯正經話說完,更正經地說:“主要是便宜。”
省錢超過一切。
三人哈哈一笑,氣氛輕鬆。
牛會計笑道:"反正也不指著賣,交完糧能讓全村兒都嚐嚐大米啥滋味兒就行。"好歹是耗錢耗力研究的種子,省裡又不止一塊兒試驗田,怎麼也不至於不結穗兒吧?這麼一放低期待值,事情似乎就變得容易多了。趙柯又說了首都組織全國養豬戶專業養豬培訓的事兒。
趙新山三人面面相覷。
許副隊長不禁感嘆:“你這趟出去,事兒沒少幹啊。”要是換個心粗膽兒小的,打算幹啥就只奔著一個事兒幹,說虧吧,沒對比不一定覺得虧,現
在有
對比,要是沒多賺著,感覺上就是虧了..
趙柯說:“還不知道能不能選上,但我估計,選上的可能很大。”
趙新山問:"怎麼說?"
“我們這次去省城,幾乎沒碰壁,就是因為上了報紙。”
趙柯分析道:“報上養豬培訓的名兒,還是因為去辦試驗田,恰巧碰上,多聊了一會兒,省農業部的幹事才告訴我。省裡肯定有考量,咱們大隊上過報紙,是個很大的優勢,到時候新聞報道出來,也是個噱頭。"
這是有名氣的好處,很多事兒,確實順很多。
趙新山看向趙柯。趙瑞的事兒,沒有傳開,只有他們兩家還有蘇教授父女知道。
有因有果。
他們去省城順,是因為上報紙;而上報紙,離不開寫報紙的蘇教授,更離不開趙柯將趙瑞和蘇教授的女兒之間那點兒破事兒處理的好。
再往上找,當下的果,歸根結底,是因為趙柯當上趙村兒的婦女主任,是因為趙柯出色。
趙新山想到這些,心底喟嘆,有些鬱氣悄悄散了些。許副隊長問:“要是有咱們大隊的名額,選誰去?”現在大隊的五個飼養員,都是婦女,認字不多。
許副隊長道:“一個女人走那麼遠,挺教人擔心的。”
"是不太放心。"牛會計看向趙新山,提議,"趙瑞不是學畜牧的嗎?不如讓他去?或者許誠?"
趙新山沒應,"合作社的社長是趙柯,咋選,讓她決定。"
他們仍然會下意識認為女人“不行”,認為男性更具有優勢,更有能力,更值得培養。
趙柯沒有做無意義的爭辯,有理有據地說:“瑞哥已經有上工農兵大學的機會了,沒必要再疊加機會到他身上去,對咱們大隊來說是浪費。至於許誠哥……"
趙柯看向許副隊長,"他不是要選副隊長?"
許副隊長遲疑地點頭,“我是想退下來,他要是選上,確實不方便走那麼遠。”養豬培訓和副隊長,他遲疑,更多的是傾向於副隊長。
趙柯聞音知意,嘆息道:“咱們大隊讀書
的人,還是太少了……”趙新山道:“以後會越來越好的。”趙柯精神重新振奮起來,點頭。其實她心裡有合適的人選。五個飼養員這一年的進步,趙柯都看在眼裡。
大家都很勤勞,但趙萍萍年輕,勤奮,認字比較多,接受能力、學習能力都更強一些。
不過她剛結婚幾個月,還沒懷孕,個人意願未知。
趙柯沒有直接定人選,“要是名額定下來,有咱們大隊,我想弄個養豬相關的考核,就像一開始選拔飼養員那樣,誰成績好,讓誰去。"
趙新山點頭,"也行,這樣公平。"
許副隊長和牛會計也沒有意見。
四人又商量起買豬的事兒,今年豬崽得早點兒買,養好了沒準兒能早出欄,早賣錢。
不過……牛會計翻著大隊的賬本,為難道:“還得再建個土窯,建學校也得花不少錢,再留一些應急的錢,買豬的錢不夠了.…"
趙柯帶去的錢,是包括買豬的,只是她搞了個小四輪拖拉機,還有兩個拖斗,就把養豬的錢花出去了。
當然,拖拉機很值,全村兒都不會認為趙柯這錢花得有問題,但買豬錢不夠,也是事實。趙新山眉峰聚攏,毫無疑問道:“豬必須得買。”那有些錢就得提前挪用過來。
趙柯三人沉默思索。
牛會計來回翻賬本,忽然一頓,望向趙柯,酸菜廠該蓋了吧?咱們那個磚賣得錢拿回來,大隊賬上就能充盈不少……
許副隊長一拍手,瞧這腦子,咋把這麼大的事兒給忘了。
趙新山也眉頭舒展開,看向趙柯:“咱大隊現在就你能開拖拉機,你休息兩天,帶倆人去縣裡,先拿賬上的錢買豬,順便去公社問問,啥時候送磚。
趙柯道:“休息一天就行,試驗田也得早點兒辦下來,安心。”行,再辛苦兩天,回來一時半會兒不用出去奔波了。這幾件事兒說完,暫時就沒什麼了。許副隊長誇她:“我聽說你開四輪拖拉機回來的,嚇了一跳,你腦瓜兒就是聰明,學啥都快。”
這個是有基礎,趙柯沒厚臉皮認下,轉而道:“要說腦瓜兒聰明,還是傅知青。林知青和陳三兒也不差,林知青幫著傅知青拆裝拖拉機的時候,
進步可快了;那手扶拖拉機我開著就不順,但陳三兒學幾天,也順利開回來了。
這次出去,他們每一個人都沒白去,都有功勞。趙新山三人全都認可。尤其是陳三兒。牛會計感嘆:“以前他那麼混,瞧瞧這變化……之前找物件都費勁,這當上拖拉機手,先前沒看
上他的,得後老悔了……
趙柯瞥向趙新山。
而趙新山臉色微黑,想到了他妹妹和外甥女。
許副隊長和牛會計坐了一會兒,便離開。今天是因為拖拉機回來,有事兒,不然兩人也都跟社員們一起修路,現在得去看看。
趙柯繼續整理她帶回來的報紙、資料。
趙新山坐著沒動,看趙柯忙活,問她:“今年大隊選舉,你咋想的?”
趙柯沒像對大舅媽那樣裝傻,實話實說:“我選婦女主任,應該十拿九穩吧?”
“我不是問這個。”趙新山手指夾著沒點著的煙,你現在在咱們大隊的聲望,選大隊長都有可能,老許為啥折騰,就是怕許誠的票趕不上你。
你要是想選大隊長,我私底下就說一聲兒。
趙新山往年連任大隊長,幾乎沒有懸念,今年其實也有點兒懸。但如果他跟四爺說一聲兒,少些票,趙柯上去就穩了。趙柯好半天沒說話,趙新山也拿著煙沉默,辦公室裡只有她翻動紙的聲音。
趙新山還是壯年,當然還不想太早卸任,但趙柯當大隊長,他沒什麼說得,大隊其他人估計也都服氣。
“你不用顧忌我……”
大伯。趙柯抬頭,認真地問,去年的選舉,是不是不太合理?往年真的是那麼選的嗎?當時她被推上去,大家都一臉懵,沒想太多。
可趙柯又不傻,照去年那個選法,太容易出現意外了。
不然她怎麼會變成婦女主任?
選啥不都是丁是丁卯是卯,先提名固定職位的候選人,然後再從中票選嗎?而她話一出,趙新山夾煙的手便定在半空,眼皮也耷拉下來。
一切盡在不言中。
趙柯嘆氣,沒再揪著這事兒,大伯,我就想選婦女主任。趙新山卻抬
眼道:“你不想往上走走?”趙柯搖頭。
現階段,當大隊長和婦女主任,對她沒有區別。
趙新山支援她,牛會計對她有好感,偏向她,就算老許副隊長真的換成小許副隊長,不影響她在隊委會的實權。
沒必要換。
況且好些事兒,趙新山出面比她強,有大隊長的名頭更合適。
趙新山不清楚她怎麼想得,划著一根火柴,點著煙,抽了兩口,說他的想法:“我承認,去年選舉,我有私心,也濫用職權了。
趙柯微微睜大雙眼。
趙新山吐出一口煙,透過徐徐向上的煙霧看向趙柯,“我當時沒想到現在的發展,但我慶幸,留下了你,也慶幸,沒有因為我的私心,給大隊造成惡劣的影響。
“我說不用顧忌我,是實話。”
菸灰落在石頭磨得菸灰缸裡,趙新山聲音有些喑啞,權力握在手裡,所有人都聽你的,信你的,確實會讓人迷失……
“照大伯這麼說,更應該繼續壓在我頭上。”
趙新山微微搖頭,“我現在明白,為啥說年輕人是早上七八點鐘的太陽,你們思想比我們這些老傢伙先進、開放,行動比我們大膽、果斷,既然早晚都是你們的,早一點兒交出去,也沒什麼。
大伯,你是徹底服老了嗎?
趙新山否認:不是服老,是該放手的時候放手。趙柯挑眉,你不怕我上躥下跳?
趙新山沒好氣道:“你還咋跳,你還能大鬧天宮啊?”趙柯語氣裡滿滿的躍躍欲試,“萬—呢?”
趙新山對她無語,……你別以為你是個姑娘,四爺的煙桿兒就不會抽你。
趙柯爽朗地哈哈笑,隨後收斂,認真地說:“我還得拉著大伯你跟我同流合汙,婦女主任足夠了,大伯你想著甩包袱,不如想個合理的說辭,讓大隊選舉規範化,免得以後亂套。
“你才甩包袱。”
趙新山反駁完,垂眼,將菸頭戳在菸灰缸裡,我弄得麻煩,我洗乾淨是應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