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時宴的臉色就如同被人打了一拳。
鍾欣欣說的每一句話,都似乎是針對他。
聲聲句句提醒他,卿酒酒現在躺在床上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他眼底又漸漸出現那令人膽怯的腥紅,就好像有人觸碰了他不能令人觸碰的底線。
就連謝雨都不敢再吱聲,還扯了一下鍾欣欣的衣角,讓她也把嘴閉上。
“本王說過,她只要乖一點,乖乖待在王府,別反抗,也別拒絕本王給她的一切,她日子就會好過。”
季時宴緊緊盯著卿酒酒那張蒼白的臉,也不知道話究竟是說給誰聽。
“她要什麼本王都會給的。”
“可是王妃她不是小動物,她——”
“好了!”謝雨看了一眼季時宴的臉色,替鍾欣欣覺得屁股疼,趕緊打斷她:“主子自有主子的主意,你不要說了。”
鍾欣欣只得作罷。
她有心要為卿酒酒說些什麼,可自古女人就是附屬品,是男人權力的驅使,她就是說再多,承安王也不見得聽得進去。
直到退出來要去煎藥,鍾欣欣又被謝雨拉住。
“傻子,你不要衝撞王爺了,涉及到王妃,他聽不進去的。”
這是他這一年來的經驗,但凡事情涉及了王妃,主子就容易發瘋。
鍾欣欣也算出身貴門,雖然鍾家現在沒落了,可她祖上全是太醫,聽多看多了宮廷裡的僭越,就越發覺得憤懣。
可她膽子小,不見得真的能做得了什麼。
就是覺得,有點為卿酒酒感到難過。
“你們男人總是想將女人養在牢籠裡,覺得只要乖巧一點,賞錢,賞物,給你們覺得權力頂峰上的東西,就是給一個女人最大的寵愛了,我見多了這樣的。”
謝雨撓撓自己的腦袋,他有點聽不懂鍾欣欣在說什麼。
“可你也說了,自古男人女人就是如此分工的,王爺想讓王妃待在後宅,遇不上危險,這不是對她的保護麼?”
鍾欣欣看了他一眼,邁步下階。
她沒覺得不是保護,可她又覺得,王妃似乎不需要這些。
謝雨還是沒懂,就好像他問出這個問題,鍾欣欣為什麼又不理他了。
屋內只剩兩人時,季時宴攥過卿酒酒的一隻手。
鍾欣欣的話他不是全然沒有聽進去,譬如她說,卿酒酒會瘦下來,是因生產對她的損耗太大,身體太弱導致的。
那根細瘦的手腕攥在手裡的時候,他甚至在想,或許是他當初做的太狠了吧。
睡夢中的卿酒酒似乎不大安穩。
她深擰的眉頭沒有鬆開過,乾燥起皮的唇喃喃說了句什麼。
她說渴。
季時宴倒了杯溫水,返回將卿酒酒抱起,半攬在懷裡喂水。
溼潤將她蒼白的雙唇浸出了一點血色。
她很少這麼安靜地一動不動。
自從再回來,總是張牙舞爪的,也從來不會給他好臉色。
他們似乎過了很長一段時間針鋒相對的日子,而後她從自己面前掉入了懸崖。
再回來的時候,身邊又跟著個氣人的蘇扶搖。
好不容易將蘇扶搖弄走了,她還是不願意待在王府。
“我少時在王府,也總是想逃出去。”季時宴將她完全抱在懷裡,眼底的暴戾一點點卸去,變得有一些空茫。
懷裡卿酒酒的身體漸漸回暖,他們互相靠在一起,似乎多了一點真實。
“我不喜歡王府,太大了,圍牆那麼多,我偷跑的時候總會被老王妃的人發現,送回來,毒打一頓。”
“然後就把我丟進柴房,”季時宴側過頭,唇輕輕擦過卿酒酒的發頂:“很多次,我想殺了她。”
“後來我也確實殺了她。”季時宴張手罩住卿酒酒的臉,“我從你眼裡看到跟我少年時候一樣的情緒,你也想殺了我,是不是?”
如果有人在,就可以看見此刻季時宴的雙瞳,有一種偏執的瘋狂。
那瘋狂裡閃爍著囚禁兩個字,容不得人掙脫。
“你不想待在王府沒有關係,我會折斷你所有的退路,你想殺我沒關係,這世上要我命的人多了去了。”
他攥著卿酒酒的手腕,用力到泛白:“都沒有關係,我已經知道少時王柴房扔饅頭的是你,是你先招惹的,所以你跑不掉。”
他又重複了一遍:“你跑不掉的。”
**
翠玉軒。
‘砰’——
一個上窯青花瓷被狠狠摔在地上!
卿秀秀氣的雙眼發紅,狠狠瞪著來報信的下人:“你說,卿酒酒暈倒了,王爺焦急萬分?”
“是、是...王爺急的眼睛都紅了——”
“這個賤人定然又是故意的!”卿秀秀手一掃,一堆瓷器又被掃落在地:“她為了博取王爺的關注,真是什麼不要臉的舉動都能做出來!”
卿秀秀粗喘著坐回椅上,回想這些日子的種種。
原本以為卿酒酒被帶回王府又有什麼,季時宴這麼恨她,定然不會讓她好過。
可是短短這些日子裡,她不僅在水患中出了力,讓燕京的百姓都知道她為大周做了不少。
工部選新的尚書,甚至有人直接將卿酒酒的名冊遞上去!
要不是太后覺得卿酒酒不能為她所用攔下來了,這卿酒酒,說不準還要競選女官!
這就算了,上次那命案,她竟然也能憑藉一己之力,化險為夷,甚至將太后都打擊了一頓。
而在王府呢?
季時宴夜夜宿在海棠苑,上次因為卿酒酒不肯生,他還發了一頓瘋。
......難不成季時宴當真已經喜歡上卿酒酒了?
他忘了卿酒酒曾經又胖又醜的那張臉了麼?
不,她絕不容許這種事情發生!
思及此,卿秀秀稍顯慌亂,她掃了一眼,發現季時宴專程從太醫院給自己找的女醫又不在。
她早聽聞了,鍾欣欣最近總是得空就往海棠苑跑!
不由更是怒從中來:“鍾欣欣呢?!她又跑哪去了?將她給本王妃揪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