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名血償,請戰。”
柴叔正的聲音遠遠傳開。
血償,自然就是血債血償的意思。
結合三年前敬劍山莊旳遭遇,柴叔正手中這把劍恐怕是他這三年來新鑄的,只為報仇而鑄的一把劍!
李行注意到周圍有些江湖人士的表情不太自然,特別是在柴叔正說出那把佩劍的名字之後。
偌大一個幽州,也只有一個敬劍山莊傻乎乎地死戰不退。
所以當年那些幽州的江湖人士其實都不太願意和別人提起敬劍山莊,卻沒想到今天在這裡會遇到敬劍山莊的人。
蒙元使團派出的這名武士撇了一眼柴叔正手中的那把長劍,只覺得此劍鋒芒無匹,天然帶著一股殺意,彷彿多看一眼都會被割傷眼睛!
“你們敬劍山莊,劍術不怎樣,但鑄劍的本事確實不錯。”
這名武士獰笑著拔出腰間的佩刀,示意對方可以出手了。
接下來的一幕出乎所有人的預料。
本以為會是一場勢均力敵的交手,最不濟,雙方至少也要互相拆幾十招才能分出勝負。卻沒想到那個柴叔正根本就是個瘋子,竟然任憑對方一刀砍在自己身上,而他則不躲不擋,只是手持血償劍進步刺擊。
一往無前!
劍鋒勢如破竹地破開武士的護體內力,然後破開對方可擋刀斧的堅韌體魄。
一劍穿心!
而蒙元武士手中那把彎刀也已經整個砍進了柴叔正的左肩裡,這名武瞪大眼睛看著眼前這人,滿臉的不甘。
他不是沒有過和人搏命的經驗,事實上他對此很擅長,但他沒想到柴叔正這一劍可以來得這麼快,劍氣可以這麼鋒銳!
對方哪怕再晚一瞬刺破他的心臟,他手中的刀都可以將對方切成兩半,最不濟也是同歸於盡的結果,而不是現在這樣一個死,一個傷。
砰!
隨著柴叔正後退一步,抽出血償劍,蒙元武士重重倒在地上,鮮血流了一地。
柴叔正臉色蒼白,將手中的血償劍插進身旁的泥土中,先點穴止住自己左肩的傷勢,然後反手從抽出第二把劍。
“劍名桃花,請戰!”
柴叔正再次朝前方的蒙元使團喊道。
此時的柴叔正左肩處的筋骨和肌肉全部被斬斷,整條左臂都已經沒法用了,而且體內還有剛才那名蒙元武士留下的刀氣,狀態可謂非常差,但他還要繼續請戰,這下所有人都看出來了:
此人不是來請戰的,是來求死的!
“我來和你打!”
馬車附近的一位蒙元武士眼看同伴被殺,勃然大怒,抽刀出鞘,就要上前來和柴叔正打。
就在此時,旁邊馬車裡傳出一個聲音,用的是蒙元語,似乎阻止了那名拔刀的武士出手。
下一秒,馬車的簾布被撩起,一名頭髮花白,滿臉溝壑的老者走下馬車。
不遠處的人群一陣騷動,這些天乾的江湖人士中,有人認出了下車的這名老者:
“是天聖山的刀尊!”
天聖山,蒙元的武學聖地,江湖地位比起佛宗在中原武林的地位還要超然,因為歷代蒙元帝國的皇帝都會封天聖山的天尊為國師!
一個江湖門派的首領,每一任都是一國國師,這是什麼樣的影響力?
很多人甚至覺得蒙元真正的皇帝不是那位九五至尊,而是天聖山的‘天尊’!
天尊之下,還設有八位尊者,刀尊就是其中之一。
“看來刀尊會參加這次的殿前比試!”
在有人道出那位老者的身份後,許多人心中都如此想道。
同時也明白了,剛才被柴叔正一劍殺掉的那名蒙元武士恐怕不是什麼無名之輩,而是刀尊親自調教出來的高手!
而哪怕身體差點被砍成兩截時,表情都沒什麼變化的柴叔正,在見到那位走下馬車的刀尊後,雙眼卻一下就變紅了,死死地盯著對方,以至於地上插著的那把和他心意相通的血償劍,殺意大盛,發出一聲劍鳴!
三年前就是此人,親手將他師尊的幾把佩劍一一折斷,最後讓那位敬劍山莊的莊主臨死前眼睜睜看著山莊的牌匾被一腳踩碎。
刀尊掃了一眼地上那把發出刺耳劍鳴聲的血償,有些意外。
他用純正無比的中原話說道:
“你鑄劍的本事已經不比你們莊主差了,再多給你十年,有望成為真正的鑄劍大師。你如果願意隨我回蒙元,替天尊鑄造一把真正的好劍,我保證你此生能享盡榮華!”
此話一出,在馬車外充當護衛的蒙元武士們都一臉羨慕。
然而前方那個中原人卻嗤笑一聲,只是揚起手中那把劍,再次說道:
“請戰!”
刀尊不以為意,腰間挎著刀,但沒有拔刀出鞘,而是空手走向柴叔正。
當年的敬劍山莊莊主都沒資格讓他拔刀,更何況如今這條漏網之魚?
刷!
柴叔正踏步向前,手中名為桃花的長劍舞動,帶出道道劍影,宛如桃花朵朵開。
如果說剛才那一戰,柴叔正用血償劍施展出的劍術不過就是一個‘刺’字,那麼此時他用桃花劍施展出的劍術則絢爛至極!
桃花。
曾經的敬劍山莊裡有一座桃園,每年三,四月,滿院桃花開,上百名弟子在園中舞劍,漫天桃花如雨落下。
那一幕,是所有敬劍山莊弟子心中的大風流!
如今那座桃花園已經不在,柴叔正就鑄出一把‘桃花’,讓世人知道,敬劍山莊還在!
然而面對這樣絢爛的劍術,刀尊只是伸出手隨意點出一指,就破了眼前無數劍影,讓柴叔正手中的桃花劍震顫不不已。
不是柴叔正的劍術太差,而是刀尊的實力太強。這位老者二十多年前曾獨自一人來中原闖蕩過,那個時候就殺掉了不少中原高手,闖下了偌大的威名!
不過柴叔正完全沒有要就此收手的意思,而是將手中的桃花劍也插入地上,然後從背後拔出了第三把劍。
敬劍山莊弟子,一把劍就是一式劍招,臨陣對敵,換劍既換招。
“劍名綠泉。”
柴叔正開口說道,手中一把長劍如一泓秋水,劍光瀲灩。
綠泉。
敬劍山莊有一座著名的洗劍池,所有弟子為自己鑄劍的最後一步就是用池水洗劍,為劍鋒增添幾分銳意。
那座洗劍池因為看上去一片碧綠,所以又被許多弟子稱為‘綠泉’。
一座綠泉,為敬劍山莊弟子洗劍一甲子。
綠泉劍在手,柴叔正更換劍招再次殺向刀尊。
而刀尊將凝練無比的刀罡聚在手指上,以指作刀,幾招之間就再次破掉了柴叔正的劍招。
柴叔正再換劍。
綵衣。
初入莊時還很年少,那時帶他們這些新入門弟子練劍的師姐喜歡穿一身綵衣。
佳人風姿,印刻心間。
那抹綵衣也成了柴叔正心中最美好的一個回憶。
但三年前那場變故,師姐不願離去,最終同樣選擇戰死。
誰說女子不如男?
此時柴叔正就以‘綵衣劍’遙祭師姐!
他雖然身受重傷,但一身劍意卻不減反增,十分不合常理。
和他交手的刀尊心中恍然,原來此人不知練了什麼秘法,能讓自己受傷越重,內力越強!
難怪第一把出鞘劍要選擇那把‘血償’,一上來就選擇兩敗俱傷的打法,原來對方是在故意求傷。
“何必如此,取死之道。”
刀尊突然開口道,覺得有些惋惜。
他看出柴叔正用這種秘法,最終肯定是死路一條,沒得救了。
柴叔正沒有回話,只是出劍而已。
刀尊這次用了足足十五招才破掉柴叔正的綵衣劍,然後第五把劍就接踵而至。
烘爐。
鑄劍房那邊,每天都熱火朝天,打鐵聲不絕於耳,從山莊後山的山頂看去,宛如一座烘爐。
刀尊用三十多招破掉了劍意宛如在燃燒的烘爐劍,原本有機會主動出手打斷柴叔正的劍意攀升,但卻任由對方繼續換劍。
他要讓柴叔正徹底絕望!
第六劍,不悔。
蒙兵入城,師尊召集所有弟子,說出了那個決定,然後笑道:想走的可以走,這天底下就沒有誰必須要死的道理,要走就走,沒什麼好愧疚的。要是不願意走的,到了下面可別跑來跟我說後悔了啊。
最終滿園弟子無一人悔,皆是慷慨赴死。
“我柴叔正,此生無悔入敬劍山莊!”
柴叔正突然朗聲道。
一身劍意驚人,竟是一劍將身前的刀尊逼退!
刀尊眯起眼睛,手指上多出一道血痕,為劍氣所傷。
他面無表情地拔出了腰間的刀。
眼前這個未戰之前就先走上死路的人,有資格讓他拔刀。
下一瞬,一抹璀璨的刀光在眾人眼中閃過!
鏘——
柴叔正被一刀劈退,他將手中不悔劍猛地插入地面,仍是在地上劃出一道長長的劍痕才止住身形。
一口血吐出,柴叔正卻一臉笑意,將手中的不悔劍插向身後。
直到此時,旁觀的眾人才注意到原來柴叔正每一次換劍,都特意將手中的劍插在一起,而現在六把劍在地上插成一排,連成一條線。
剛才無論刀尊的那一抹刀罡如何洶湧,柴叔正都沒讓自己退過身後這條線。
他似乎要以此告訴所有人一個道理:當年敬劍山莊沒有退,今日他柴叔正也不會退!
拔出最後一把劍,柴叔正高聲道:
“最後一劍,劍名不退!”
當年整個幽州都在退,唯有敬劍山莊不退。
故而柴叔正此生最後一劍,敬劍,敬己。
敬曾經的敬劍山莊!
刀尊眼中閃過一抹厭惡。
小小螻蟻,大放厥詞。
老夫任憑你七劍用完,最後再一刀將你斬飛出去。
倒是要看你還怎麼不退?
就當刀尊打算動手時,一道身影突然從遠處掠來,速度極快!
那人眨眼間就衝到了柴叔正身旁,雙手抱拳道:
“柴大俠,晚輩想向你借一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