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毓憑著超強的職業素養和強大的心理素質,迅速調整好自己的狀態。
等到達手術室時,她已恢復平靜。
未免自己感情用事,她儘量減少與患者的溝通。
羅院長也是一副公事公辦的姿態,他先給鍾毓介紹此次手術的相關助手。
一助名叫周澤二助是鄭君,兩人都三十來歲,看著身姿英俊挺拔,內裡穿著軍裝很是穩重踏實。
麻醉師儲建文則是跟鍾毓一樣的年輕女性,她笑起來臉上還有淺淺的酒窩,眼睛亮晶晶的,渾身上下充滿活力。
這些人都是要與她並肩作戰的同伴,鍾毓態度謙和的與他們打招呼。
她把姿態放的極低,也並不覺得自己比他們厲害。
這些能站在軍區總醫院的醫護者,本身起點就極高。
她是新來的,不清楚醫院內部的彎彎繞繞,且不是全職,人際關係若處理不好,會徒增很多煩惱。
她能感覺到,新的小夥伴對她沒有牴觸心理。
其實她透過正當途徑進的醫院,能力又在他們之上,讓他們來輔助並不過分。
所以無論何時何地,人都要用實力來說話。
場合不對,鍾毓只簡單跟大家打個招呼,並沒有過多客套。
人員就位後,各盡其責。
患者的名字沒有人知道,過來時他就只有十這個代號,鍾毓儘量避免用這個來稱呼他。
整個手術室除了醫療器械發出的聲響外,沒有其他聲響。
等巡迴護士給患者做好消毒備皮,儲建文以1%利多卡因行眶下神經、顴神經、下齒槽神經、頰神經、頦神經阻滯麻醉,其他部位採用區域性浸潤麻醉。
靜候片刻,鍾毓準備就緒。
面部輪廓主要由上下頜骨、額骨、顴骨體及顴弓組成。
患者下頜角肥大、顴骨過高及頦部短小,所以看起來與照片中人相差甚大。
鍾毓從下頜升支前緣下1/3外側向下作切口,沿齦頰溝至第一雙尖牙切開黏膜及骨膜。
再用骨膜剝離器分離黏骨膜,顯露下頜骨,將下頜下緣、下頜角、下頜升支中下段骨膜剝離乾淨剪斷下頜角嚼肌腱膜。
用骨膜分離器沿下頜體下緣向後分離,使下頜體、下頜角及下頜升支部肌肉充分鬆解,術野暴露充分。
在光導拉鉤輔助下確認整個下頜角的外展、向下或向後的凸度,下頜體肥厚、頜骨下緣肥大等情況。
在上至下頜磨牙頸部水平,下至下頜體下緣,前至頦孔,後至下頜升支區域,完成下頜體、下頜角、下頜升支部外板的削切。
鍾毓戴著口罩看不清表情,手術刀在她手中沒有任何遲疑,她下手的切口每次都正正好,沒有絲毫偏差。
周澤與鄭君默契對視,兩人眼中均有驚歎,只有他們這些內行才知道鍾毓有多厲害。
鍾毓在做手術時全神貫注,除了跟助手之間必要的溝通外,她幾乎不會把注意力分散,因而並沒有看見兩人的小動作。
卻被儲建文看了正著,那兩個男人的傻樣兒,逗得她笑開懷。
這個新來的外科醫生她喜歡,褚建文受夠了在男醫師手底下做事,天然的親近女醫師,有能力的女外科醫生她更崇拜。
看鐘醫師做手術,感覺像是在看她雕琢藝術品。
鍾毓可不知道自己多了個迷妹,她以骨面出現較密集的點狀出血為標記,此時可清晰見下頜角部。
在光導拉鉤的保護下,她將肥大的下頜角、下頜體進行削切。
而對小角度的肥大畸形單純用磨削法容易造成去骨量不足,她並不想患者多受一次罪。
因此在手術中先用磨削法去除下頜角、下頜體、下頜升支外板及部分松質骨,擴大手術的操作空間。
再放置內窺鏡,在直觀下畫線以確定去除下頜角的部位,然後用擺動鋸對下頜角進行弧形截骨。
操作中可直觀下頜角截骨的程度,使雙側下頜角、下頜體儘量對稱。
下頜角去骨術後肥大的嚼肌可部分自行萎縮,這樣能明顯降低術中出血量和避免損傷面神經分支。
羅院長並未離開,他隔著玻璃目睹整個手術過程。
鍾毓也確實沒讓他失望,她儘自己最大的努力,將患者身體損傷程度降到最低。
他的胸腔中湧動著莫名的情緒,這個外聘專家沒有選錯,她不僅有技術還有難能可貴的情懷,這對那些負重前行的人來說,有著莫大的助益。
實際上,除了在場所有人能看到的常規操作外,鍾毓還給患者用了復生藤上的液體,她想盡最大能力保證患者的術後效果和康復狀況。
鍾毓做好最後的縫合收尾工作後,嚴肅道:
“手術雖然很順利,但造成的創傷大,可能會出現嚴重併發症,術後的病情觀察和監護要加強。”
巡迴護士立刻記錄下來,對於主治醫師交代的話,她是要傳達給相關護理人員的。
目送患者推出手術室,鍾毓這才稍微鬆口氣。
她摘下口罩,深呼一口氣。
儲建文走到她身邊,聲音甜美的說道:
“鍾醫師~下班我們一起去吃個宵夜怎樣?現在已經十點多了,大家都有些餓了,咱們不走遠,就去住院部旁邊那條街。”
這場手術體力消耗有些大,鍾毓的肚子也唱起空城計了。
她笑著點頭,“那大家一起去吧,為了答謝大家的全力配合,我來請客!”
儲建文歡呼道:“那我們就不客氣了,周澤鄭君你倆動作快點,我們先去換衣服啦。”
說完她就自來熟的挽著鍾毓一起離開。
他們的收入都不低,誰都不會在乎一頓飯錢,上趕著要吃的,從某種程度上講也是在套近乎,聰明如鍾毓,她又豈會錯過這個跟合作伙伴拉進距離的機會。
她倆換好衣服去跟大家匯合,鍾毓提議從院長辦公室走,她跟儲建文手挽著手一起去邀請羅院長。
到了辦公室門前,鍾毓敲了敲辦公室門,儲建文則探著腦袋往裡看。
她這一看,倒還看見了位熟人。
是院長夫人過來了,那辦公桌上放著保溫桶,肯定是來送宵夜的。
此時的羅院長沒有了工作時的端肅,他跟普通的丈夫沒太大區別。
看見兩個丫頭他眼眸含笑,溫和的問道:
“你倆做完手術不回去休息嗎?跑我這裡做什麼?”
儲建文家裡與羅院長是世交,她也不搭理院長,反而親熱的跑到院長夫人身邊,抱著院長夫人手臂撒嬌道:
“岑姨~好久沒見你了,真想你啊~最近文工團還忙嗎?”
院長夫人笑容溫婉,她先對著鍾毓點頭微笑,然後才伸手點了點儲建文鼻子,開口說道:
“想我也不去家裡坐坐?小騙子!過來找你們院長什麼事?”
儲建文這才站直身子,笑著說道:
“我們剛下手術檯,鍾醫師請我們吃宵夜,想問問院長要不要去。”
羅院長一臉隨和,他對鍾毓說道:
“你好好跟同事們相處,慢慢熟悉就好,我就不跟你們年輕人湊熱鬧了,吃了宵夜早點回家。”
鍾毓乖巧的點頭答應,“院長放心,我們不會耽擱太久的。”
院長夫人看向鍾毓的眼神滿是好奇,態度卻頗為友善,想著還有幾位同事在外面等著,她倆也不敢耽擱太久。
離開院長辦公室,鍾毓並不好奇詢問儲建文與院長之間的關係,只問她街上有什麼好吃的。
儲建文對鍾毓的觀感更好了,嘰嘰喳喳的跟她分享著各色街邊美食。
本就是年歲相當的小姑娘,她們有說不完的共同話題,周澤和鄭君反倒成了陪襯。
他倆倒也不介意,偶爾附和幾句,飯桌上的氣氛倒也和樂。
吃過宵夜後,儲建文自己開車回家,鄭君要值夜班,還得趕回醫院。
只有周澤與鍾毓是住家屬樓那邊的,很自然的兩人一起回去。
兩人雖都是單身狗,一路上聊著專業領域上的話題,一點也不覺得尷尬。
等分開回家,已經十一點多鐘了。
家裡並不算髒亂,鍾毓鋪個乾淨的床單就可以休息了。
郭鵬飛他們都走了,獨留鍾毓一個人在這陌生的城市裡,夜深人靜時,她開始有些想家了。
除了剛來的那天打電話回家報平安外,鍾毓並沒有再打電話給家裡。
現在情況有變,她得先把這個家的電話開通,然後才能給媽媽打電話。
她不知道的是,程野等不到她打來的電話,已經滿世界找她了。
第二天一大早鍾毓就去繳費開通電話,想著周琴這個時間點肯定沒去店裡,就先給她打電話。
周琴接到女兒電話後,開口就是一頓數落。
“你到外面也不知道天天打個電話回來報平安,家裡現成的電話都不知道打,我看你是翅膀硬了不想要家了。”
鍾毓理虧的呵呵笑,等她媽媽發洩完情緒,才開口說道:
“媽~你別生氣了,我這幾天掙了一套房子呢,忙是忙了點,還是很值得的。”
可惜周琴壓根不信她說的話。
“你就會胡說八道,一套房子得多少錢,你要是那麼厲害,我乾脆帶著從春跟你一起去廣州生活算了。”
鍾毓眼裡閃過笑意,“你們過來也行啊,廣州這裡沒有冬季,很適合你這樣怕冷的人,反正我這邊的房子一百多平,足夠我們一家三口住了。”
周琴被她這話唬了一跳,緊張的問道:“你難不成真掙了一套房?”
鍾毓只有在媽媽面前才會露出得意張揚的表情來,她笑著道:
“我是真的分到一套房了,就是得滿五年服務期才能過戶到我名下。”
周琴驚訝不已,讓鍾毓跟她詳細說說到底怎麼回事。
娘倆也好些天沒聊過了,鍾毓也迫切的想要與她分享。
她事無鉅細的說著,周琴也不嫌煩反而聽的津津有味。
等她說完才出聲感慨道:
“還是得多讀書才能改變命運,我現在可算是不用操心你了,你進了軍區總醫院就要更加用心工作,有空我帶從春去廣州看看你那房子。”
鍾毓笑著道:“估計往後我一年得有大半時間待在這邊了,過年你要是嫌海市冷,咱們就到廣州來過,反正家裡也沒什麼老人要問候,咱們哪裡舒坦住哪裡。”
周琴下意識道:“那我店裡生意怎麼辦?過年可是生意最火爆的時候,關門歇業豈不是少賺不少錢。”
周老闆可是有生意要忙的人,已經今非昔比了。
鍾毓見她媽一副掉錢眼裡的模樣很是無奈。
“你店裡有曉露呢,實在不行再多請一個人,你照樣當你的老闆,不耽誤你賺錢。”
周琴覺得這話也有道理,掙錢不就是為了享受生活嘛。
“行吧,我跟你弟弟商量商量,說不定你那個時候回海市工作呢,到時候再說。”
現在離過年確實還早,鍾毓也不勉強她。
掛掉電話她又給劉院長打了個電話,對劉院長來說,他是極不願意鍾毓兩邊掛職的,他們這頭明顯沒有軍區醫院級別高,只有聽候調遣的份兒。
但胳膊擰不過大腿,這事已成定局,他只能跟鍾毓打感情牌,讓鍾毓別忘了南山醫院。
鍾毓自然是滿口答應,做好本職工作本就是理所應當的。
但這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很多時候人都是被動前進的,真到該散夥的時候,她也只能順勢而為。
因為她是外聘人員,所以並不適用軍區總醫院的考勤制度。
她只要合理安排患者就診,及時給與手術治療就行。
她到醫院先看了十號患者的術後情況,他的體質不錯,並沒有出現血腫感染等併發症。
盯著護士替他換好藥,她才從病房出來。
鍾毓一出來就直接去診室,走到候診區時,卻看到程野跟個大爺似的坐在那裡。
他眼睛卻四處張望著,顯而易見是在找人。
鍾毓猜測他是來找自己的,身正不怕影子斜。
她踢踏著腳步走到程野跟前,程野抬頭看到她,臉上露出驚喜的表情來。
他熟稔的說道::“可算是看到你人了,我給你留了號碼,你為什麼不給我打電話?”
這脫口而出的質問讓鍾毓很是迷茫。
她平靜中帶著冷漠的問道:
“你是怎麼進醫院的?這裡只服務軍人與軍屬,請問你屬於哪種?”
程野沒什麼表情的答道:“你別管我是怎麼進來的,你只要回答我,你是不是最厲害的整形醫師。”
鍾毓突然有點牙疼,這張好看的臉,長在這男人身上算是白瞎了。
她無精打采的說道:“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不認為自己是最厲害的,你還是去別的醫院找最厲害的吧。”
說完她毫不留戀的轉身離開,看著她離開的背影,程野眼裡有些複雜,這與他設想的不一樣。
他掙扎了片刻,才聲音艱澀的喊道:
“鍾醫師,我就是個病人,我需要你的幫助。”
他這話說的蹊蹺,成功讓鍾毓止步。
她轉過身狐疑的打量他的臉,臉上沒有找到任何瑕疵,這顏值已經相當高了,難道他還不滿足?
程野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沒好氣道:“你的專業素養呢?難道就只會醫臉?”
鍾毓可不吃他這一套,淡定道:
“倒也不是隻能醫臉,你要是想割個痔瘡什麼的,我也勉為其難能給你做。”
鍾毓還記得自己坐摩托車上遭的罪呢,她小心眼愛記仇。
程野卻沒了先前的張狂,他一臉從容就義般的表情站起身。
“我不是故意來找茬的,先到你的診室去吧,你看看有沒有把握醫好我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