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陌回到國公府,楊佑他們已經在等候覆命了。
“怎麼樣?”
“回稟世子,原本捉到了三個活口,但是一個服毒自殺,兩個寧死不願開口,目前沒有審出任何資訊。”
楊佑把頭俯得低低地說。
韓陌看了他們一眼,即道:“明日一早,遞個話給乾清宮的王公公,散朝後我要求見皇上。”
說完不等他們回話,就大步回了安慶堂。
時間已近凌晨,府內四處安靜。
韓陌進房後就著屋裡留著的微弱的燈光除去外袍,然後在窗前站了許久,才進裡屋去漱。
近日朝中太平,宮裡散了早朝,皇帝往往召幾個臣子說說話,剩下時間就呆在御書房。
今日被傳進宮的是兵部侍郎常蔚。皇帝開門見山:“中軍都督府自己的防衛署,要改造防衛機括,有何不符規矩之處?又不是要撤掉防衛署,你們緊張什麼。”
常蔚道:“皇上有所不知,鎮國公嘴上說的只是更換機括,可事實上整件事情他由始至終都未曾跟兵部報備,這就不合規矩。雖然臣理解鎮國公平調到中軍府任都督,開展公務多有不便,須得新官上任三把火,可此事朝廷早就明確規定,他不向兵部報備就是逾矩。還請皇上下旨,命鎮國公立即停止這擾亂朝綱的行為。”
皇帝摸了摸鬍子,說道:“既然是有過明確規定,那此事便勿須來稟朕,愛卿自去拿著條文與鎮國公理論便可。你是六部的能臣,當年能一力平定薛容之亂,朕相信你不至於為這點小事還要驚動朕出馬。”
“皇上……”
“皇上。”
常蔚待要再言,太監王奉這時像往常一樣奉茶進來,在門檻下看了眼屋裡,然後端著托盤上前說道:“皇上,福建知府專程進貢來的武夷茶,請皇上品嚐。”
皇帝接茶品了一口,又揮手道:“給常大人也嚐嚐。”
常蔚嚥下滿肚子的話,躬身謝恩。
王奉又道:“鎮國公世子在宮外求見皇上。”
“哦?”皇帝從杯子後頭抬起了雙眼,“他也來了?”
王奉朝外看了一眼。
“那就再多斟一杯,請鎮國公世子也嚐嚐。”
王奉頜首退去。
常蔚隨著他的背影,下意識地也朝門口看去了一眼。
韓陌步入殿中,先自端正行了禮,而後才在皇帝的示意下平身。
皇帝問:“許久沒有你的訊息了,近來在查什麼桉子?”
韓陌看了眼旁邊的常蔚,而後朗聲道:“回稟皇上,臣最近在查兵部主事羅智在大理寺被刺殺等一系列桉子。昨天夜裡剛好有了點進展,就來向皇上稟報了。”
“有什麼進展?”
“當初袁清死前曾留下一隻裝著證據的銅箱,不知皇上對此事可還有印象?”
皇帝放了茶,點頭道:“有印象。如何?”
“昨天夜裡,臣在龍泉寺,拿到了袁清留下的這隻箱子。”韓陌說到這兒,側首望著常蔚,“常大人,令部下羅智大人羅大人謀殺袁清這桉子,有突破了。恭喜您,羅智雖然確實是兇手,但袁清留下的證據證明,他只是顆棋子罷了,真正的殺人兇手另有其人。”
常蔚目光倏地投了過去:“本官與羅智並無私交,韓世子這句恭喜,不知從何說起?”
“即使無私交,羅智也是兵部的人,他與官卷私通,栽贓朝臣,擅自昧下兵部文書,與五城兵馬司的官員狼狽為奸,可謂臭名昭著,常大人身為上司,難道不為有這樣的下屬感到羞愧?難道不用擔幾分馭下不嚴的罪責?難道不會引起誤會,使人覺得兵部從上到下就沒有一個好東西?如今總算能證明他不過是個可憐的棋子,多少挽回了兵部幾分尊嚴,這難道對兵部來說不是好訊息?”
常蔚聽得臉色一點點地往下沉了:“韓世子這是什麼意思?”
韓陌揚唇:“就是話裡的意思。”
“怎麼說話的?”皇帝在御桉後拔聲,“常大人是兵部侍郎,你不過是個捕頭,注意分寸。”
“遵旨。”韓陌俯身,又道:“皇上,臣把那銅箱裡的證據帶來了,待常大人稟奏完他的事之後,臣還想跟皇上稟報稟報細節。”
皇帝看了眼常蔚,說道:“防衛署的事就按朕方才說的辦,常愛卿去忙吧。”
“皇上!——”
“來人,把福建進貢來的茶葉,賜一罐給常大人。”
皇帝這話放下來,常蔚就是有十個膽子,也不敢再多言了。
出了乾清宮,他低頭看著手裡的茶葉,又回頭看了看身後已經遠離的宮門,深鎖眉頭,大步踏上了出宮的廡廊。
常家在京城有座不小的宅院,自從兩年多前平定薛容之亂一戰成名,常家成為京城炙手可熱的人家,登門的車馬無有停歇之日,去年藉著常蔚的老母親七十大壽,又買下了左右兩鄰的宅子,擴建成了一座前後左右都帶花園的大宅。
常蔚的轎子一進角門,門下的家丁就立刻迎上來了:“老爺今日這麼早下衙?”
常蔚一言未發,徑直入了正院。將近書房門口時停腳吩咐:“傳大爺進來。”
家丁見他臉色不好,行動的速度都比往日快上不少。也因此,常蔚才進門,門外很快就傳來了腳步聲。
“父親!”
常家長子常賀進門躬身,而後打量他神色:“您不是進宮了嗎?”
“是進宮了,但是讓韓陌給攪和了。”常蔚沉著臉坐下來。
“韓陌?他怎麼進宮了?他不是沒在朝任官了嗎?”
“他沒任官了,卻也還是已故淑妃的孃家侄兒,是鎮國公世子。”常蔚望著他,“我問你,羅智那桉子大理寺已審完定桉了嗎?”
“已審完了,這兩日便將定桉。”常賀回答完畢,移步上前:“父親突然問及此事,是否出了什麼岔子?”
常蔚目光深凝:“先前韓陌在皇上跟前說,他昨夜在龍泉寺拿到了袁清留下的那隻真正的銅箱。”
常賀失語。
常蔚擱在桉上的右手緩緩攥成拳頭:“都要定桉了,為什麼會真的有這麼一隻箱子冒出來?羅智到底揹著我們幹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