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真秘境,正南方大殿門外。
留歡蝶忽然停住,在半空開始盤旋。
一隻素淨修長的手緩緩抬起,將它收攏在掌心。
長央垂手,轉身看向後方正殿大門,往裡兩側立有盔甲士兵石像,遙望能見到遠處高高階梯,一如來時模樣。
除了……
她仰頭望著殿前匾額。
來時,鐵畫銀鉤的“昌化府”上有一橫躺蓮花凹槽,原以為是秘境主人故意雕刻的紋路。
如今這凹槽卻被填得嚴嚴實實。
——回影珠中的九寸金蓮赫然在其中。
長央盯了片刻,忽然伸出兩指,以靈力擒住蓮柄,向上一轉。
蓮瓣尖上九粒蓮包倏地綻開,如荷花開放,新瓣抵住槽口緩緩移動,本半敞開的大門轟然關閉,光塵飛揚。
“原來是鑰匙嗎?”
低低一聲問,無人回答。
隨即她上前推開關閉的大門,兩側盔甲士兵石像消失不見,門內只剩黑黢黢一片,與門外似兩個空間。
隨著水紅色身影踏進黑暗,大門再度關閉,匾額上新綻開的蓮包緩緩收起,九寸金蓮重新橫躺。
直到徹底迴歸原位,以青玉墨筆做門釘的殿門又一次半敞開,隱隱可見遠處漢白玉階梯。
……
“孃的!那法寶在哪?”
體修就地翻滾,拼力躲開一道重重砸來的黑影,忍不住嘶喊問道。
腳邊白玉地磚被硬生生砸出近五米的深坑。
即便是他引以為傲堅硬如法器的身體,也不敢貿然硬抗。
體修抬頭看著此時情形,無端生出冷汗。
殿內空曠陰冷,中間有一巨柱突兀屹立,但有粗壯妖蛇纏於其上,看不清具體狀況。
那妖蛇鱗片似淬毒般烏黑,邊緣銳利閃著冷光,甚至隱隱有寒氣滋生冒出,且自蛇頸處竟分裂長出三顆蛇頭!
柱上蛇頭扭曲著朝下方散修張口嘶衝而來,噴濺毒液,地磚瞬間發出滋滋腐蝕聲。
灰衣散修連連退後數步:“可能藏在這妖蛇體內。”
三年前,他們斬殺一頭妖獸,剖腹取丹時意外發現未被完全消化的玉簡。
那玉簡材質極好,但最關鍵的還是上面記載的內容。
玉簡主人猜測存真秘境中有高階法寶,甚至曾親自進入過一次,可惜未找到,經過多年梳理總結本宗秘卷,終於發現了法寶蹤跡,並等到下一次秘境開放,準備再度進入。
可惜趕往秘境途中被妖獸吃了。
據記載存真秘境五十年才開放一次,這玉簡主人早在百餘年前便化成妖獸腹中糧,倒便宜了他們。
他們等了三年,終於進入秘境,果然順利找到問天蓮,開啟真陣眼。
可惜,兩天了。
整個陣眼中心空蕩蕩,除了來時經過長長岩石甬道,只剩下巨柱上纏繞著的這條妖蛇。
而這妖蛇始終不離開巨柱,幾人懷疑這就是陣眼最中心,正好給它提供了源源不斷的靈力。
“這三頭黑花妖蛇至少築基巔峰,你們分別拖住左右蛇頭,我來對付中間!”青袍乾瘦男人低喝道。
這群散修到底經戰已久,迅速各自分散。
空曠洞府中,青色銀絲蟒袍的乾瘦男人驟然騰空躍起,雙臂齊出,金環併攏,靈力化圈直擊中間張口咬來的蛇頭下顎。
“轟——”
靈力重重擊中妖蛇,青袍男人被反震後飛,雙腳勉力落地站穩,中間蛇頭行動也開始變得遲緩。
三顆蛇頭皆為築基巔峰境界,他們必須分而引之。
“動手!”青袍乾瘦男人陰冷喊道。
體修和持箭散修一近一遠,吸引右邊黑花妖蛇的注意,另外兩個散修負責纏住左邊黑花妖蛇。
青袍乾瘦男人獨自負責中間黑花妖蛇。
剩下灰衣散修一人遠遠綴著,始終沒有出手攻擊。
五人且戰且退,引著柱上三頭黑花妖蛇不斷往下,漸漸脫離柱身。
但三頭妖蛇從巨柱游下,蛇尾以散修們意料之外的速度躥來,將這些人橫掃飛倒。
包括五人中離得最遠的持箭散修也受到波及,被蛇尾甩中,腿骨瞬間“啪嚓”斷裂。
那三頭黑花妖蛇搖晃蛇頭,六對黃金豎瞳齊齊盯著在場唯一還站著的灰衣散修。
灰衣散修見狀再度退後數步,妖蛇身體曲弓,朝他狂擊而來,三顆蛇頭張開血盆大口,尖齒滴毒。
倒地的青袍男人暴喝:“就是現在!”
“來得正好!”
關鍵時刻,灰衣散修反而停下,突然掏出一張符紙,待三頭黑花蛇迎面撲來之際,他將黃符往前用力一拍,靈力猛地擊向那面符,數金色字樣脫出符籙。
倏爾,金色咒字暴漲,覆住三顆蛇頭,頃刻擴大將其罩住,這條妖蛇瞬間無法動彈,僵在原地。
原本被甩飛撞在地上的那幾個散修立馬爬了起來,臉上帶著勢在必得的笑。
“蠢東西,果然中計了!”
“還是定身符好用!不枉花了大價格製作。”
“定身符只能撐一炷香,我先斬了這妖蛇!”青袍男人耷拉陰冷的眼睛閃著興奮,朝巨柱掠去。
然而,就在此刻,異變突生!
一道劍氣自斜處飛來,撞在金色咒字之上,瞬息間固若金湯的定身符出現破口。
不等眾人反應,妖蛇猛地從破口處鑽出一頭,張嘴便吞下距離最近的灰衣散修。
與此同時,另外兩顆蛇頭也趁機掙脫出來,暴漲的金字牢籠徹底消融在空中,只剩下一張形同燒燬的符紙飄降落地。
“啊!!!”
左邊一名離得不遠的散修愣神之際,被妖蛇追上,一團噴濺的毒液砸來,他半邊身體竟當場化開,大殿內只有他死前發出的最後一道慘嚎。
局面瞬息萬變,其他散修瘋狂逃竄。
“誰?”青袍乾瘦男人疾速暴退,一拳打向側方黑空處,“滾出來!”
熟悉的水紅色身影出現在他眼前,青袍男人額角一跳,雙手緊握:“……是你。”
“又見面了。”那張臉在昏暗中依稀可見清麗,甚至嘴角還帶著幾分溫和笑意,似乎只是出來打聲招呼,“之前忘了說,我叫長央。”
青袍男人一愣:“什麼?”
長央低頭笑了聲,再抬首時,劍已出鞘!
青袍男人心中早有防備,側身躲過,試圖抓住對方持劍的手。
然而,他這一抓卻抓空了,面前的人突然消失了。
被一道銀色冷光晃眼後,青袍乾瘦男人才反應過來,人在自己後方!
他轉身抬腕,金環緊緊合併成護臂,擋住揮來的一劍,只是臨相撞前,那女人右手卻鬆了劍柄,劍跌落前,竟左手腕一橫,重握劍柄,繼續斬而來。
太快了!
來不及再擋!
青袍男人當即後撤,卻還是快不過斬來的劍鋒,冰冷劍刃劃過他臉肉,傷口太深,再一眨眼,那一線血痕啪地濺開,他半邊臉都沾滿鮮血。
只是一照面,他已然落入下風。
“我們確實傷了合歡宗那些弟子,你想要什麼?”青袍男人顧不得臉上的傷,試圖商量,“這裡藏有高階法寶,讓給你。”
長央劍勢一緩,抬眼看他。
青袍男人餘光瞥向不遠處還在和妖蛇拼命纏鬥的散修,藏在身側的左手轉了轉大拇指上的儲物戒,朝她猛地一揮,數十枚尖針飛去。
只要她揮劍擋住針雨,他就有機會逃走!
偏偏,出乎青袍男人意料,她竟絲毫不畏懼,迎面以一種近乎詭異的角度衝上來。
周遭一切流速似乎變慢了許多,青袍男人乾癟雙眼瞳孔中映著的那道水紅身影越來越近,到最後眼前一晃,他只覺脖頸微癢,像是被叮了一下。
青袍男人下意識伸手去摸脖子,一手黏膩。
……是血。
他喉嚨中發出嗬嗬聲,想用雙手去捂住傷口,卻驚恐發現這一捂竟將自己頭顱碰掉了。
眨眼間,青袍男人便連頭帶身一起倒地。
長央左手握劍,毫不在意右手掌心被針劃破,滴滴答答落下一灘血。
她回首望向不遠處,只剩□□修和持弓散修還在與三頭黑花蛇苦鬥。
長央沒有立刻上前,雙腳微微分開,左手向上一推,劍驟然凌空。
“去!”
她雙指豎於額前,劍身橫轉,直指前方,由一幻五,五方劍身遽而朝持弓散修擊去。
那散修正與體修被三頭黑花妖蛇追殺,他被蛇尾捲入下方,拉不開距離,無法舉弓發力,狼狽不堪,一抬頭便見到數道劍芒朝自己飛來。
“噗!噗!”
靈力所化劍身分別刺進這散修四肢,斬斷其手腳筋脈,最後一劍則正面刺穿他頭顱,臉上的驚恐還來不及收斂,倏然倒地。
長央卻已近身,她拔出本劍,鮮血頓時濺在她衣角合歡花紋上。
另一邊體修也被妖蛇逼到絕路,跌倒在地,正當他以為自己即將命喪蛇口時,一道劍光閃過,妖蛇吃痛,紛紛扭向身後咬去。
“錚——”
體修隱約間似聽見劍吟聲,那聲音又像近在咫尺,有洪濤奔湧,再一眨眼,那妖蛇三頭竟齊齊被斬斷,轟然倒地,蛇身斷口處霎時血湧如注。
一道身影從龐大扭曲的蛇身後走出。
“你……”體修雙手撐在地上,下意識後退。
“我叫長央。”
“什麼?”
體修看著她收了劍勢,以為有轉機,後挪的身體停了下來。
長央見狀,笑了笑,卻倏地上前,一腳踢向對方頭顱,留了三分力道,不至死。
體修只覺腦脹頭昏,胸口作嘔,強撐手腳並爬,試圖逃開。
長央不緊不慢跟著他,腳步一聲又一聲,閒庭信步般,如貓捉鼠。
體修驚恐之餘,還莫名有一絲古怪的熟悉。
直到體修後背撞上岩石,無路可退,面前的年輕女子朝他心口踢來一腳,毫不留力,直接震碎他靈府,還笑著道:
“閻王殿前記得報我名字。”
體修怔忪對上那雙烏黑卻冷漠的眼瞳,死前終於想起:不久前,他們便如此捉弄過合歡宗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