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平王府回到武安侯府,這一路,侯夫人都異常沉默。秦玉霜和蘇氏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有些惴惴不安。
難道三弟妹又闖禍了?瞧著不像。三弟妹一臉坦然,若真闖禍了,她不會是這副模樣。
在通往三房院子的路口,侯夫人頓了一下,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就讓餘枝回去了。
侯夫人能說什麼?說她闖禍了?還真沒有。說她丟了侯府的臉面?好像也沒有。她就是,就是……侯夫人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她。
侯爺還讓她好生教一教,侯夫人一陣無力,她大約是教不了了。既然是老三執意要娶的,那他就自個教去吧!教不出來,那他就自個受著。
年紀大了,經不起折騰了,這樣的事再多來上兩回,侯夫人覺得自己都得少活好幾年。
和侯夫人一分開,賀曉碟就說話了,“我取衣裳回來的路上,有個丫鬟冒出來,想把我引到別的地方去。”
餘枝問:“然後呢?”
“她一直跟著我,還一直跟我說話,我嫌她太聒噪,就把人打暈藏假山裡去了。”賀曉碟輕描澹寫地道。
“幹得好!”餘枝對她豎起大拇指,又問:“沒被人看見吧?”
賀曉碟傲嬌地看了餘枝一眼,餘枝立刻便懂了。她的意思是:我辦事你還不放心嗎?
“放心!我對你肯定是放心的。我親愛的小保鏢,晌午我都沒有吃飽,走,回院子烤肉吃去。”餘枝在賀曉碟的下巴上勾了一下,在她變臉之前迅速鬆開。
賀曉碟伸手去打,卻撲了空,她看著幾步開外一臉得意的餘枝,默默攥緊了拳頭。
大廚房的人回稟,說是三少夫人院子要了炭火和羊肉,閉目養神的侯夫人更覺得鬧心了。
安樂公主吃了暗虧,在平王府發了一通脾氣就進宮告狀了。她之所以這般趾高氣昂,就是篤定了四皇兄不敢說什麼,她這是要讓平王背黑鍋呢。
果然,皇上招了平王進宮。一句話沒說,先把龍桉上的鎮紙砸過去了。平王一閃身,鎮紙擦著他的肩膀飛過去了。
“你還敢躲?”皇上沉著臉。
平王一臉委屈,“兒臣做什麼?父皇要給兒臣定罪之前,總得告訴兒臣為什麼吧?”
他長這麼大,父皇還是頭一回正兒八經召見他吧?卻不分青紅皂白就砸他。平王心裡發寒。
“你還有臉說,你身為皇兄,卻讓安樂在你府上受了委屈。就憑這一點,你就不冤。”皇上怒斥。
平王一聽果然是安樂的事情,分辯,“冤,兒臣冤!兒臣就是一無權無勢的空頭王爺,有什麼本事能讓安樂受委屈?明明是她藉著兒臣府上的宴會算計人,結果自食其果了,這怨得了別人嗎?她怎麼有臉惡人先告狀的?”
“住口!你這個畜生,安樂是你皇妹。”
“哈哈,安樂是兒臣皇妹?哈哈,太好笑了!”平王腦子裡那根弦彭的一下斷了,他紅著眼,“父皇還不知道吧?兒子府上的宴會是安樂逼著兒子辦的,為的就是藉機算計大理寺少卿小聞大人的夫人。
“兒臣以為,安樂皇妹只是想讓小聞大人的夫人出個醜什麼的,可父皇您知道她準備做什麼嗎?她讓人潑了那餘氏一身茶水,藉著換衣裳的由頭把她引到佈置好的廂房,廂房裡不僅點了那等腌臢的香,她,她把承恩公府的那位表叔也弄了過來,她還安排了好幾位德高望重的誥命夫人捉姦。父皇,兒臣的好皇妹壓根就沒準備讓人活。”
承恩公府上那位表叔,三十好幾的人了,卻是京裡出了名的不忌葷素,連自個妻子都能逼死的人,你指望他有什麼道德底線?偏他是舅公唯一的兒子,舅公又是為救父皇而死的。看在早逝的舅公面子上,父皇一直袒護著他。
安樂就是知道這一點,才選他去毀餘氏清白的。
“一條人命啊!她都出家了,她還想幹什麼?幾年前,她不想嫁人,就毀了江駙馬。現在她又要弄死人家的妻子,她想過後果沒有?目無法紀,肆意妄為,心狠手辣,還皇妹?兒臣都覺得丟人!幸虧那餘氏是個運氣好的,躲了過去。不然……父皇您想過沒有,那是臣子家卷,不是隨便一隻阿貓阿狗,若真讓安樂算計得手了,父皇您要怎麼面對臣子?那是為大慶朝出生入死,立下無數功勞的有功之臣!”
數年的忍讓、屈辱和不甘,都隨著這一聲嘶吼噴發出來。
皇上看著憤怒異常的平王,面無表情,“你在怨朕!”
平王豁出去了,他跌坐在地上,苦笑,“兒臣不該怨嗎?安樂,一個出了家的公主都能指使動兒臣府上的奴才,兒臣不該怨嗎?兒臣敢怨嗎?兒臣窩囊,兒臣沒用,兒臣膽子小,兒臣只想關起門來跟王妃過清靜的日子,連這點心願都不行嗎?”
一聲聲的質問,落在皇上的心上,就算他平日對這個兒子不關心,此刻也有些臉熱。
“父皇只知道兒臣自幼左耳失聰,父皇知道兒臣的左耳是怎麼失聰的嗎?是安樂,安樂皇妹,她讓太監掌兒臣的嘴。那個時候她才多大?四歲,還是五歲?”
平王的眼裡滿是悲愴,“父皇,兒臣不想忍了,就算您給兒臣定罪,兒臣也不想忍了。兒臣回去就將府裡的牛鬼蛇神全都攆了。”一個頭重重磕在地上。
皇上看著頭觸地不起的四皇兒,眼底晦澀難明,半天才道:“滾!”
“兒臣告退!”平王退了出去,他大步走著,身板前所未有的挺拔,臉色前所未有的冷峻。再也不見以往謙卑的模樣。
自此以後,平王就跟換了一個人似的,再也不見了以前的謹小慎微,誰得罪了他,或者人和事他看不順眼,張嘴就噴。
讀書使人明智,讀書使人明理,但在平王這裡,讀書讓他可以換著花樣噴人。身為小透明的那些年,平王還真讀了不少的書,若論才學,翰林院都能進。
他那張嘴幼,噴人不帶一個髒字,能把活人噴死,還能把死人噴活。別說是大臣了,他連自個的親爹都噴,大有“要麼你弄死我,不然就不能不讓我張嘴”的架勢,徹底放飛自我了,以一己之力把整個御史臺都比下去了。
朝臣都說,平王這是憋屈狠了,瘋魔了!
也不知道皇上看到這樣全新的平王,後悔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