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耋該是當日巷中將其他人喝退的那一位。他對自己的印象該頗深,是否有這樣的可能:昨天隋子昂在術學受了自己的氣之後,偶然間同方耋說了。方耋既然是空明會中人,又能攔陶文保的路,想必在城中也訊息靈通,有可能自告奮勇地要幫隋子昂找一找自己。
一旦聽到自己的相貌,便立時記起來了。
陶純熙愣了一會兒,才道:“他怎麼會……”
李伯辰在心中一嘆,道:“隋子昂,平時是愛慕陶小姐你的吧。”
陶純熙臉一紅,咬牙道:“那是他的事,我對他沒什麼印象。”
“但昨天他覺得在我這裡受辱,又見你對我笑了笑。如果此人氣量狹小,又知道我在你家……”李伯辰說到這裡,又忍不住低嘆一聲,“他看我去術學讀書,大概想不到我會是你家的教師,也許,想岔了。”
陶純熙猶豫了一會兒,不知道在想什麼。片刻之後才開口:“難道他就只為了這件事?這也太卑鄙齷齪了!”
“依我看,這種可能性的確要大些。前天方耋說不要動刀,昨天空明會的人斷了豬行的豬,說明他們該是想要步步緊逼陶公,暫不會用激烈手段。除非是……有人要求他們這樣做,他們索性也就做了。”
“而那個人該有夠高的地位、權勢,或者有此家世背景。”李伯辰想了想,“但這只是我的推想,也未必是真,畢竟尋常人該不會如此歹毒。只是陶小姐要在心裡做好準備,倘若我猜對了,你打算怎樣應對。”
陶純熙的臉上閃過一絲慌亂之情:“那……李伯辰,你說我該怎麼辦呢?”
該是真覺得有些六神無主了吧,竟叫了自己的名字。這個稱呼,聽起來比“李先生”要親近許多。李伯辰看著她的臉,有一瞬間甚至想要自告奮勇,親自找隋子昂去問。但這念頭只略微一閃,便被他壓下。
“該先去找法師,將陶公的病看好。如果真是隋子昂……陶小姐,我想聽聽陶公的意見比較好。他未必會想得罪這裡的府治。”
“那……”陶純熙抿了抿嘴,似乎對他的答覆略有些失望。但還是說,“好,李先生,我先去請法師。”
李伯辰點頭:“一路小心。”
等陶純熙出了門,他才嘆了口氣。他倒是實在沒什麼高明的辦法。他在璋城並無人脈,要說辦法,大概只能是殺人。可隋子昂既然是國姓,也許就修習了隋國廟堂的術法,兼家有財富,境界不會比自己低。哪怕要殺他,也不大可能成功。
更何況,他雖能對妖獸痛下殺手,可對取人性命這件事卻始終謹慎。傳奇小說裡那些動輒拔劍相向、血濺五步的人物,怕死得也是更快的。
如果璋城的某位法師能解決這件事,該是最好的結果吧。
但倒是還有一事……剛才聽陶純熙說起“迷路”時,他心中一跳,有個念頭閃過去。然而之前剛飲了酒,眼下其實還是醉醺醺的。剛才和陶純熙交談,實在已是全神貫注才沒叫她覺察異常,現在又想將剛才的念頭想起,卻怎麼也抓不住了。
他便轉回到花叢之後去打拳行氣。氣血執行得快一些,酒就醒得快些。如果真是隋子昂慫恿空明會所為……他們沒有對付自己,該說明還沒對自己的身份起什麼疑心吧?
這次只過半時陶純熙便回來了。李伯辰看到她一個人從側門走進來,剛想從花叢後走出問她可是沒找到人,便見她又走到正門後,將正門開啟了。
正門外站著一個蓄鬚的中年男子,面方口闊,身穿杏黃道袍,將一柄銅錢劍拂塵一般擱在手肘上。見門開,才向陶純熙微微點頭,龍行虎步地走進來,沉聲道:“帶我去見陶公吧。”
他一開口,李伯辰便知此人不凡。中氣十足,聲如洪鐘。這人該是修六瀆術法的修士,與燕百橫一樣。無量城中的三階修士極少,只有隋不休一人而已。百應雖也是三階,但他是羽人有天生神通,卻也修不了術法。
他的心中便一癢,很想看看修六瀆術法的修行人如何施展手段,如果他日不幸遇到了又得與之為敵,心裡好有個準備。
便等那人與陶純熙進了後院之後,也跟了過去。
他只站在後院小門邊院中看,見那修士進了屋子,似乎與陶文保說了些什麼,又走出來。先微微皺眉掃視一圈,目光落到那虎崽身上,沉聲道:“是此物招來的禍患。”
陶純熙恭敬地跟在他身後,聽他這樣說,看了李伯辰一眼。
那修士又走到虎籠旁,探手進去拔了根虎鬚。虎崽毫無反應,大概已經死了。他便將虎鬚捻在指尖,手指輕動,在空中寫了些咒文。李伯辰認出那是六瀆帝君的尊名。
而後修士將虎鬚一拋,沉聲道:“去!”
今天有微風,那虎鬚便被風吹著,飄飄蕩蕩地落下。但將要落地,卻又被風捲起,再飄落向前。修士在原地站定,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它漸漸飄到陶定塵的屋子門口,又被一陣風捲著,飄去陶文保的門口。最後落在階上,恰巧卡在石縫中,風吹不動了。
那修士輕輕地“咦”了一聲,想了想,口中誦咒,並指在眼上一抹。
該是開了陰眼,和應慨、李定當時一樣。李伯辰想。
隨後他臉色凝重,再往屋中看。但掃了掃,似乎一無所獲,臉色便陰沉一些,又往院中其他的地方看,仍沒什麼結果。這修士想了想,大步往李伯辰這邊走。不知原本就脾氣暴躁還是因心情使然,對李伯辰低喝:“走開!”
李伯辰在心中嘆了口氣,為他讓了路,見他大步流星地走到前院去。
原來這人也看不出的麼?該是和自己先前一樣,覺得是惡靈附身了吧。陶純熙跟在後面也走過來,低聲道:“他該是因為心急,你不要往心裡去,李先生。”
李伯辰笑了笑,與她並肩往前院走去,低聲問:“這位是什麼來歷?”
“是璋山三老洞的宗派修士,叫葉成疇,我叫他伯伯,常住在城裡。”陶純熙輕嘆一聲,“他和阿爹有些交情,素有急公好義之名。聽說或許是空明會做的事,肯來的就只有他了。李先生,聽說他是龍虎境了,該不會也……”
李伯辰想了想:“先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