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何益,放尊重一點,叫我何書吏長!”
聽到李樗的話,何益忽然變得洋洋得意。
“你現在初來乍到,只不過是一個小小書吏,最好老實點兒,否則叫你吃不了兜著走。”
“他也是書吏長?”
李樗皺了皺眉,看向旁邊的老黃。
“這裡究竟誰管事啊?”
老黃略帶幾分尷尬,解釋道:“這裡除了白役和借調過來的番子之外,只有你一個書吏,其他全部都是書吏長。
我是書吏長裡面督庶政事的,章書吏長是督異人事的,龍書吏長是督異寶事的,常書吏長是督異聞事的,何書吏長是督案情事的,劉書吏長是督歸檔事的……”
李樗震驚。
就這麼一個破小廟,還能供這麼多菩薩?
我大乾遲早……
算了算了。
他也知道自己這個書吏只是暫時的,為了方便調動而已。
李樗瞥了何益一眼,冷哼一聲,越了過去。
“哎,你別走啊,這些秘檔還等著入庫呢。”何益還在後邊賤兮兮的怪叫著,“李書吏,你這是什麼意思,不尊上官,不聽指令?鎮魔司可不是你們侯府……”
“狗東西!”李樗忽的轉身,衝過去就是一拳呼在對方臉上,“聽你孃親!”
“哎喲!”
何益臉上中拳,嘴都跟著一歪,痛叫起來。
“本公子最討厭的就是你這種賤人,就憑你這種貨色也配支使我?”
李樗當然知道,對方故意為之。
自己沉不住氣,不聽命令甚至進行反抗會讓其他人都跟著對自己有想法,進而漸漸孤立。
但自己這一世可不是平頭百姓,當真指望著任勞任怨升職加薪。
而且,自己來蘭臺所也不是為了混官場,何必息事寧人,受他鳥氣?
“以後招子放亮點兒,在小爺面前夾著尾巴說話!你一個朝天女戶家出身的假勳爵,還真當自己飛上高枝變鳳凰了?”
此言一出,眾人面色大變。
這一回,卻不再是為著李樗這個武安侯之子如何的囂張跋扈不可一世而變色了,而是為著“朝天女戶”這四個字。
這是國朝舊事,我大乾的黑歷史!
簡而言之,就是國朝新立之初,恢復前元人殉制度,以嬪妃為皇室成員殉葬。
許多正值花樣年華的女子們被活活逼死,永久留在冰冷黑暗的陵寢之中,陪伴死去的皇帝或者親王。
那些人集中在一間大房子裡,被太監們監督著自縊,不肯的則有強制灌水銀,毒酒,以及活埋這些手段逼迫,往往慘不忍睹。
為堵世人之口,通常會對家屬多有優撫,以示恩寵。
那些人身無寸功,於國家社稷沒有相應的貢獻,僅僅只是賣女兒就獲得常人渴慕無比的爵位,職事,動輒就是別人一輩子都當不上的千戶,百戶,還帶俸世襲。
如這何益先祖,只因當年何妃自縊之時主動了一些,甚至得了個沐恩侯的爵位!
這如何叫人不眼紅?
國朝從來不乏拋頭顱灑熱血的壯士,就因為他們僅僅只是丘八,不如殉葬嬪妃有價值,陣亡的話,幾年軍餉,月給三至六鬥糧食就能打發了事。
兩相對比,就更加難怪朝天女戶風評不好了。
這就算在外戚圈子裡面,也是鄙視鏈的最底層。
但偏偏,這種人家風評越差,越是皇恩不斷,遠比一般的外戚還要來得受恩寵。
這其中的道理,實在是耐人尋味。
“原來何書吏長是朝天女戶出身呀……”
“真是沒有想到……”
“不是說他祖上立過軍功才封侯的嗎?”
“這話你也信?軍功封侯會叫沐恩侯嗎?我早知道這傢伙出身不正了,但本來以為,是當今陛下上位之後才封的外戚……”
“嗨,這些貴族家的隱秘之事,我們外人哪裡曉得哦。”
沐恩侯,沐恩侯,別人一聽這侯位就知道是外戚貴勳,但不是對大乾貴族體系有所研究的人,還真不知道,竟然是這樣得來的加官進爵。
都說打人不打臉,李樗這已經不是打臉,而是直接把人家臉皮扒下來了!
何益面上一陣紅一陣白,禁不住胸中怒火,把之前找茬挑釁的目的拋到了九霄雲外,當場扔掉手中之物,上前就是一頓王八拳!
“老子跟你拼了!”
感受著對方毫無威脅的花拳繡腿,李樗一邊暗自不屑,一邊順手還擊。
“我滴祖宗哎!”
黃書吏長慌了。
其他看戲的諸人也慌了。
除卻少數自恃根腳,仍然老神在在的,其他人趕忙上前勸架,卻不料一片混亂間,何益不知什麼時候又捱了一腳,踹在肚子上,疼得翻天覆地。
誰說練武頂個屁用?
至少這時候好用!
李樗趁著混亂在地面抹了一把灰塵,拍在自己臉上,順便把髮型弄亂。
他知道沐恩侯也是侯,上官責怪下來,難免和稀泥。
總要給他們一個可以過得去的理由。
這邊的事情不出意料的驚動了庶政堂上下,安定侯和幾名執掌司部的鎮魔司高層不得不召人問話,結果就看到兩人鬢髮雜亂,灰頭土臉,一副不知究竟誰吃虧捱打的模樣。
安定侯鍾固愣了愣,黑著臉道:“誰先動的手?”
“李樗先動的手!”何益氣急敗壞,指著李樗破口大罵,“這傢伙目無法紀,不服安排,竟敢毆打我,掌印大人,你可要替我做主啊!”
鍾固沒有理他,而是看向旁邊一名疑似外戚黨的司部高官:“張副掌印,你怎麼看?”
那司部高官淡淡道:“掌印大人素來秉公,我等俱聽教誨便是。”
其他人也紛紛道:“我等俱聽教誨。”
鍾固聞言,哈哈大笑,肥胖的身軀都跟著一抖一抖:“為防一面之詞,還是聽聽現場諸人的證詞吧。”
不一會兒,蘭臺所司職的諸人被分成幾批叫了過來,詢問當時狀況。
“是李書吏先動的手,不過好像何書吏長故意刁難他才忍不住的……”
這明顯就是勳貴圈子的人。
“我一進來就看見何益在打李樗……”
這是沒有搞清楚狀況,湊巧在後半段進來的。
“我當時正在奮筆疾書,什麼都沒有看清楚。”
這是不想招惹是非的。
一番下來,堂上諸人心中也有數了。
鍾固冷哼一聲,訓斥道:“當眾互毆,簡直目無王法,你們兩個都貶為白役,罰俸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