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縷破曉的曙光下,幾騎人重新策馬狂奔。
林道狹長,無法齊頭並進。在半個時辰之後,才好不容易將圍來的匪盜,慢慢甩開。
陳景喘了口氣,帶著人又多跑了一段路,才尋了地方,重新藏起來。真要這麼不管不顧地跑下去,先不說人,馬都要跑死了。
“算著時間,刑兄他們應該到了。”太史青拿起酒袋,遞到陳景面前。
陳景仰著頭,舒服地喝了一口。
酒壯人膽,認真來說,這是他來到這裡,第一次經歷如此兇險的圍殺。
“東家,天亮了。”
陳景點頭,又看了看胡東。發現雖然還昏著,但臉色已經慢慢紅潤。
“哥幾個,該上馬了。”只歇了一會時間,幾人起了身子,臉龐上,盡是冷靜之色。
……
晨曦,晌午烈日,又到紅霞滿天的黃昏。
將近一日一夜的時間,四五百人的匪盜,在附近一帶的官路林子,卻偏偏,沒法子抓到那幾個小東西。
有繞過去堵路的騎匪,人沒抓著,反而被衝散殺死。
衛壽很生氣,當年去雍州堵個小郡王,都沒有這麼困難。
“大王,發現人了!”
原本怒不可遏的衛壽,聽到這一句,瞬間又變得狂喜。
“快講,在何處?”
“東面亂林外的土坡子!”
衛壽大喜,提了提手裡長刀,打了聲響哨,迅速帶著人抄了過去。
夕陽西斜。
林子外的土坡上,七八個帶刀負弓的人影,正並肩而立。
“我讓趙三哥射傷了人,他們沒追。然後我出手打了兩個,也沒有追。但後面我說,老子是袁四橋的座下好漢,曰他們八輩祖宗,那些個營軍,一下子便追出來了。”邢小九站在陳景身邊,喋喋不休地說著。
“遮麻面了麼?”
“自然是遮了,只露眼睛。”
陳景鬆了口氣,“小九,做的不錯。”
雖然是一步險棋,但現在看來,已經是成功了。
“陳兄,為何要在此處暴露?”太史青猶豫著開口。
“一網打盡。”陳景皺住眉頭,“要追殺維新黨,營軍那邊,肯定要先派出騎營。此處地勢廣闊,又沒有林木阻馬,是最好的剿匪之地。”
“陳兄,匪盜可有四百餘人。”
“不過是些貪財匪,算不得綠林,便如碩鼠見貓,他們不敢和官軍拼的,最大的可能,是立即逃竄。我等堵在這裡,幫官軍拖住時間。”
即便是死鬥,營軍再不濟,也是披甲操練過計程車卒,豈是這些老匪能比的。
“我已經讓周勇兩個摸過去,等著機會,把附近的林子點了。等燒起來,這些匪盜再無退路。”
如陳景所說,不多時,在土坡兩邊的林子,已經升起了陣陣的火煙。
隨著他們的暴露,圍在土坡下的老匪,也越來越多。
“那便是賊酋衛壽。”土坡上,太史青抬起手,指著下方的一個騎馬大漢。那大漢正停了馬,同樣用手指著他們,在放聲狂笑。
太史青收回動作,眼睛看向陳景,聲音裡帶著期待。
“陳兄這一生,可有所志之事?”
“有。”陳景想了想,“養活自己,保護家人,還要帶著這些,願意跟著我的兄弟,掙出一筆富貴。”
“封侯拜相呢?”
陳景笑了笑,“我是個謹慎的人,不喜歡好高騖遠。”
“我從未見過,像陳兄這般的人。”
“太史先生……可是認識袁四橋舵主?”
太史青點點頭。
“此番南下,亦不是為了趕考?”
太史青又是一聲嘆氣。
“我對你說過,想與你一起做件事情。”
陳景沒有回答。他揮了揮手,在土坡上,那幫跟隨他的莊人好漢,紛紛搭弓捻箭,將衝在最前的幾個匪盜,射倒在地上。
“袁舵主有沒有說,為何要選我。”
“急智,冷靜,且心有仁義。你也知道,大先生快要入京了。從平安鎮外,到入京的二三百里,便是最兇險的路程。”
“若大先生出了事情,這偌大的冉王朝,便再無明燈。你覺著,為何平安鎮裡的許陵君,要調這麼多的營兵入城?”
“因為這天下,八方誌士齊齊趕來,都願意送大先生入京,繼續主持王朝的變法。以此,我巍巍大冉,才能置死地而後生,拒北狄,扶社稷。”
“在京城的陛下支援變法,為何不派人來接應。”
“陛下若出兵,那些老狐狸也會動手。便如棋盤博弈,這一子你落下,對手便也跟著落一子。”
“袁舵主說,願意給陳兄時間。”
“明白了。”陳景沉默點頭。終歸還是有一雙無形的手,將他慢慢的,慢慢地推入旋渦裡。
“太史先生,先殺匪如何?”
“甚好。”
晃開腦中思緒,陳景重新變得認真。在他們的面前,那些衝過來的匪盜,已經越來越多。
土坡兩邊的林子,火勢越來越大,一道道烏黑的火煙,不斷升上天空。
“東家,那人還在罵呢。”
邢小九說的人,正是那個衛壽。此時,這賊頭子只以為大事可期,喜得連連狂笑。
“都上坡,給老子上坡,捅了那個小賊子!哈哈哈,殺羊戶可請過來了,老子要看著他,活活剝下小賊的皮子!”
“大王,旁邊林子可燒起火了!”
“有個卵事情?先殺了那小賊再說!”
呼嘯的匪群,四面八方的湧來,離著土坡越來越近。甚至是,許多拿弓的老匪,已經瘋狂地抬弓亂射。
陳景避下身子,面無表情。
“陳兄,是營軍的騎營!”在他身邊的太史青,聲音一下子變得激動。
等陳景再看——
在土坡下,分明有數十騎的披甲營軍,正手持槊槍,怒吼著殺了過來。
“大王,官軍來了!官軍殺來了!”
原本還在狂笑的衛壽,一下臉色大驚,這位自封為天下綠林總盟主的大匪,只聽到這一句,便不敢再問,迅速騎著馬,急急跑了起來。
但土坡兩邊的林子,都燒得火勢熊熊,想逃入林子,已然是不可能。
便如碩鼠見貓,匪盜們亂成一團,騎營的披甲士卒,殺得歡呼震天。偶爾有提著膽氣的老匪,要舉刀拼一把,卻很快被捅死在馬下。
……
“要不了多久,營軍的步卒也會趕來。”太史青露出笑容,“如陳兄之計,這群自詡天下綠林的老匪,被殺了這一輪,便不成器了。”
“那衛壽的狗頭,便由我太史青,替陳兄取過來。”
“自三歲起,我每日讀半日的書,練半日的刀,錚錚十九年,這天下,可識得我雁門太史青!”取刀上馬,太史青一襲染血白衣,呼嘯著往坡下衝。
“夏州人邢小九,願一同討賊!”邢小九也取刀上馬,也跟著一道衝去。
陳景站了起來。在他的身邊,幾個莊人也聚到左右,提弓負刀,滿臉都是堅毅之色。
“平安鎮青石巷陳景,願與諸位將軍,一起討賊!”
山風呼嘯中,陳景抱拳而立,聲音沉穩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