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奴都是犯罪官員的家眷,順天府衙門後巷那兩個大雜院裡總共住了八家人,史甲帶著華靜瑤首先去見的就是說看到大槐樹下站著一個人的那個。
“罪婦沒有看到那人的臉,不過那人個頭挺高,如果個頭不高,罪婦或許就能看到他的臉了。”掃街奴是個中年婦人,兩鬢有了銀絲,背脊微駝,但是眉目娟秀,隱隱透著書卷氣,以前也是個養尊處優的太太。
“和他一起離開的那個人呢,你記不記得那人的穿著打扮?”華靜瑤問道。
中年婦人嘴角動了動,但還是搖搖頭:“罪婦只是看到有個人走過去,站在那棵大槐樹後面,然後槐樹下的人就和他一起走了,不過……”
華靜瑤環顧這間狹小的屋子,這屋子是從另一間截出來的,連窗子也沒有。
她問史甲:“掃街奴全都住在這兩個院子裡嗎?”
史甲心領神會,道:“前兆衚衕還有一處,比這裡的條件好得多。”
華靜瑤點點頭,看向中年婦人:“聽到了?”
中年婦人咬咬嘴唇,思忖一刻,說道:“那人是個跛子,走路一拐一拐的。前次這位爺來問過罪婦和另兩位老姐姐,這位爺走後,我們三個在一起聊天,孫姐姐便說,這要找的應該是大戶人家的護衛,若是來找她昨天見到的那個跛子,她可不敢說見過,就是聽孫姐姐說到跛子,罪婦這才想起來,那個後來的人,走路的姿勢好像也是個跛子。”
華靜瑤叮囑史甲回頭去找人給中年婦人換個住處,便又去見那個孫姐姐。
孫姐姐年近半百,乾乾瘦瘦,身板卻挺得筆直,史甲低聲說道:“這位是以前刑部薛侍郎的夫人孫氏。”
刑部的這位薛侍郎早在十年前就流放了,華靜瑤沒見過這位薛侍郎,沒想到卻在這裡見到了他的夫人。
據說那位薛侍郎收受賄賂,把已經判了斬監侯的重犯替換出來,這個重犯出來後並沒有躲起來,將當初判他入獄的地方官一家八口全部殺死,那地方官已經懷孕的女兒恰好回孃家,也一起殞命。女婿辦完喪事,賣了家中田產,帶著八歲的長子,來了京城,在大理寺門前撞響了鳴冤鼓,這個案子最後三堂會審,僅刑部薛侍郎以下就有五人定罪。
華靜瑤知道這個案子,前世她在衙門裡時不止一次聽人說起過。
得知孫氏是薛侍郎的妻子,華靜瑤眼中便多了幾分鄙夷,那個地方官一家八口全都死了,薛侍郎也只是判流放而已,他的妻兒雖然不能錦衣玉食,可至少還活著。
孫氏見面前這位派頭很大的小姑娘,目光犀利,並沒有在意,自從薛府被抄家以後,她早就見慣這種眼神了。
華靜瑤開門見山,問道:“你見過一個跛子?”
孫氏抬抬眼皮,道:“沒有。”
華靜瑤冷哼,對史甲道:“把她的嘴撬開。”
孫氏一怔,這是想要收買她嗎?
她還沒有來得及去想這小姑娘是要用哪種糖衣炮彈來收買她,史甲便走到她面前,一隻手捏住她的下巴,另一隻手裡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匕首,接著,那把匕首就抵上了她緊咬的牙關.
孫氏明白了,原來這小姑娘說要撬開她的嘴,是真的撬,而不是她想的那種。
孫氏用力咬著牙,可是冰冷的匕首還是撬開了她的嘴……
片刻後,華靜瑤拿到了孫氏的口供。
就在昨天,天剛矇矇亮,孫氏在長榮大街掃地的時候,因為一直低著頭,不小心撞到一個人,那人是個跛子,孫氏覺得那人有些眼熟,以為是自己長年在大街上掃來掃去,或許曾經見過,因此,當時她也沒有在意。
可是晚上她回來的時候,從衙門口路過,無意中往衙門前的告示牌上看了一眼,便怔住了。告示牌上貼著的有官府的行政告示,也有海捕公文。
告示牌上的海捕公文有五張,其中一張上的那張臉,與孫氏遇到的那個跛子竟有七八分相似。
那人叫朱祿,是個水匪,因為劫了官船被通緝。
史甲提著燈籠,照亮了告示牌上的海捕公文。
華靜瑤把告示上的字仔仔細細看了兩遍,見尹捕頭還沒走,便問道;“尹捕頭,這海捕公文上的朱祿是哪裡人,他搶的是官船,那是哪種官船?“
官船是個廣義詞,在大周朝,但凡是在官府備案的都是官船,官眷省親坐的是官船,運送漕米的也叫官船.
尹捕頭搖搖頭,道:“這個朱祿是在運河上犯案的,不是咱們順天府的案子,公文是刑部下發的,不僅在咱們衙門,大周各地都貼上了,這案子我不清楚,不過秦府丞應該能從刑部查到案宗。”
回到梧桐衚衕時,已是二更時分,華靜瑤在二門見到了尤嬤嬤。
“姑娘可算回來了,殿下不放心,讓老奴在這裡等著姑娘。”
華靜瑤抱著尤嬤嬤的胳膊,笑嘻嘻地說道:“其實是尤嬤嬤也不放心我,所以才自告奮勇在二門等著吧。”
尤嬤嬤拍拍華靜瑤的手,姑娘真是長大了,越來越懂事了。她上了歲數,長公主自是不會打發她來二門候著,的確是她不放心,自己主動過來的。
尤嬤嬤看看身後,甲乙丙丁如同四尊瘟神,尤嬤嬤默默嘆息,問道:“小狸還是沒有找到?”
華靜瑤點點頭,岔開話題,說道:“時辰不早了,我就不去錦園打擾我娘了,勞煩嬤嬤轉告一聲,我明早再過去,讓我娘早點睡吧。”
“好,姑娘餓了吧,老奴讓你院子裡的小廚房備了宵夜,姑娘快點回去吧。”
尤嬤嬤又嘮叨了幾句,才放了華靜瑤回去,華靜瑤走出好遠,還能聽到尤嬤嬤在數落,不過數落的不是她,而是甲乙丙丁。
回到她住的繡園,還沒有去沐浴,大丫鬟紫薇便告訴她:“姑娘,鞏家的六少爺讓人送來了一大堆香露。”
“一大堆香露?一大堆是多少?”華靜瑤挑眉。
紫薇苦笑:“奴婢數了數,七十多瓶呢。”
“啥?七十多瓶?這是哪個鋪子,把鞏六坑成這樣了?”華靜瑤長這麼大,還沒有見過七十多瓶香露堆在一起是什麼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