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風眠每次都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這次給明檀送過晚飯,便匆匆離開了。
明檀起身將連風眠送了出去,因為擔心二柱的傷勢,她並沒有走遠。
連風眠站在走廊盡頭,笑著說:“回去吧,改日再見。”
“嗯。”
明檀點了點頭,道:“回去小心些。”
白日裡被燒傷的病號一個接著一個送過來,把醫院內外圍的水洩不通,如今天色已晚,就連醫院內也徹底安靜了下來。
自從明檀在醫院內弄了住院部之後,還是頭一次收留這麼多病號。
好在其他的傷勢都不嚴重。
唯有二柱。
明檀滿懷心事的回到病房前,剛走進屋內,餘光便瞥見榻上的人似乎動了動,可她定睛看去,依舊只能看到二柱緊閉的雙眼。
他的臉幾乎全被包裹起來,留出一雙眼睛,眼皮上方還有被燙紅的痕跡,好些地方已經開始流膿,看起來觸目驚心。
“二柱?”
明檀輕聲叫了叫他的名字。
可是榻上的人一動不動,也沒有要睜開眼的意思。
明檀在心裡嘆了口氣,而後將圓凳拉到床邊,守在二柱身邊,溫聲道:“二柱,眼下養傷要緊,你放心,有我在,我一定不會讓你有事的,現在已經很晚了,你若是不想說話,便閉眼休息,過段時間我再給你上藥。”
二柱隱忍著一言不發,渾身的劇痛更是讓他痛到已經麻木。
他不想睜開眼,也不想面對此刻的自己,所以他只能沉默以待。
明檀大概明白二柱的心情,便沒有多說。
沒過多久,門外有人敲門,是留在醫院內幫忙的小喜。
小喜告訴明檀,說外頭有人來找她。
明檀瞥了眼榻上的二柱,緩緩起身道:“二柱,你先好生休息,我出去瞧一瞧。”
明檀剛走出病房,便瞧見了走廊內緩緩走來的身影。
沒成想,來的人竟然是明曉芙。
可真是太好了!
眼下二柱意志消沉,若是有明曉芙的安慰,想必二柱心裡也會好受一些。
明檀心中大喜,忙迎過去詢問道:“曉芙姐,你可是聽說了春熙路上發生的事情?特意趕過來看望……”
“阿檀。”
明曉芙神色淡然的看向明檀,打斷她的話,說道:“我今日過來是有一件事想要找你幫忙。”
“幫忙呀?”
明檀愣愣著問:“什麼忙?你說吧。”
話音落下,明曉芙將自己的手抬起來,她手裡攥著什麼物件,還用帕子包裹著,隨著明曉芙將帕子展開的動作,一根精緻的素銀簪子展露在了明檀眼前。
明曉芙攤開掌心,將簪子往明檀跟前送了送。
明檀不明所以,詢問道:“這是……?”
“這是之前二柱託我保管的東西,我想我還是還給他比較好。”
明曉芙淡聲道:“如今我尚在孝期,實在沒有心思顧忌旁的事情,誠然二柱一直對我推心置腹,可我覺得我也不能因此耽誤了他,所以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應該把這個簪子還給他。”
明檀沉默半晌,緩緩問道:“曉芙姐,你知道春熙路著火的事情嗎?”
“著火?春熙路著火了?”
明曉芙那雙明亮的眼睛中滿是茫然的神色,隨後嘀咕道:“我一天都窩在家裡糾結這個事情,好不容易下定決心前來找你幫忙,沒成想竟這麼晚了,哪裡還顧得著其他的事情?你說春熙路著火了,火勢大不大?你這麼晚還待著這裡,莫非今日有很多傷者?”
“……”
明檀看著明曉芙的眼睛,竟有些無語凝噎。
“曉芙姐。”
明檀垂眸看了眼明曉芙手中的簪子,淡聲道:“你真的想好了嗎?”
“是的,我想好了。”
明曉芙嘴角露出清淺的笑,道:“之前我也的確動過幾分私心,可是這段時間相處下來,我發現其實我只是因為爹爹離世,忽然沒有安全感,才想著找個終生依靠,草草一生,可是二柱他是個好人,我不能這麼自私,我知道你和二柱是朋友,若他怨我的話,我無話可說,只是希望他能幸福。”
說完,明曉芙又將簪子重新包了起來,遞給明檀道:“阿檀,幫我還給他吧。”
明檀一時有些拿不定主意。
明檀歪了歪頭,看向了身後的病房,明明只有一牆之隔,如今卻覺得兩人的距離已經天南海北。
她很想告訴明曉芙,其實二柱就在這裡。
但考慮到二柱現在的情況,明檀只好將簪子接到了自己手中。
“阿檀,謝謝你。”
“沒什麼。”
明檀淡聲道:“很晚了,你趕快回去吧。”
“好。”
明曉芙握著明檀的手,溫聲笑道:“你也是,別太累了,即便留在醫館,也要找時間休息一下,你今天瞧著特別憔悴,要照顧好自己呀。”
“嗯。”
明曉芙喜笑顏開的叮囑完,便瀟灑離去。
明檀捏著手中的簪子,看著明曉芙瀟灑的身影,心情頓時變得很複雜。
她站在走廊內,緩了緩心神,這才回到了病房當中,只是沒成想,榻上的人此時竟睜開了眼睛,一雙黑漆漆的眸就這樣盯著他,仿若一灘死水。
“二柱。”
“咳……”
二柱不由得咳了聲,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聲音沙啞道:“姑娘不必擔心,我沒事。”
明檀忙將簪子藏到袖口裡,並朝著二柱說道:“你別動,你現在身上都是燒傷的傷口,輕易動不得!你就這樣安安靜靜躺著,其餘的事情什麼也不要管。”
二柱一副心如止水的模樣,木然的盯著一旁的牆壁,而後沉聲道:“姑娘,給我吧。”
“什麼?”
“簪子。”
“……”
明檀早該知道的。
她早就察覺到二柱已經醒了,明曉芙特意找到病房門外,還說的如此大聲,二柱即便身受重傷,但只要意識清醒,自然什麼話也能聽得見。
明檀遲疑了片刻,還是將簪子拿了出來,輕輕放到了二柱的枕邊。
“二柱,身體要緊,好好養傷,其餘的事情不要多想。”
二柱臉上露出幾分落拓的淡笑,緩聲道:“姑娘,你別擔心,我都明白。”
從一開始,他就知道自己配不上她,從前的種種,不過是一個痴心人的痴心夢罷了,如今夢醒了,未免顯得可悲,自己也該瀟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