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城。
西海酒店包廂。
沈棠依坐在沙發上,抬頭看了一眼天花板上精美的水晶燈,就像是被精心打磨的瑰寶,煜煜生輝,晶瑩剔透,讓整個房間顯得格外的高貴與典雅。
而她的疲憊感,似乎很破壞此時的氣氛。
昨日因為策劃案的修改,熬到半夜才睡去,本想著今日下了班後好好的補上一覺,結果卻被半路拉過來參加今晚的應酬。
據說今天的客戶是不能得罪的貴客,所以公司才捨得在雲城最大的酒店訂了一間包廂。
“跟你說話呢,發什麼愣。”
耳邊的叮囑聲突然拔高了一些,沈棠依回過神來,“抱歉,楊總。”
楊正燁,廣告公司的副總,一般遇上大的合作專案,都會親自出馬。
而她,任職於策劃部。
按理說,像這種場合,她沒必要在場。
但聽說今天要招待的人不太好應付,萬一問起比較專業的問題,就需要有十分專業的人在場,而他們的楊總,畢竟是從業務部提拔上去的,所以心裡不太有底。
她就自然而然成了這個“十分專業”的人。
“這策劃部裡,能帶得出去的,不怯場的,數來數去也就那麼一兩個,你呢,是我最看重的一個。”
楊正燁從不吝嗇對員工的誇獎。
“一會兒客人過來,你一定要好好表現,千萬不能讓他感覺我們有招待不周的地方。”
“這是上面好不容易才成功約出來的,你可不能得罪了,不管對方怎麼刁難,你一定要放平心態,笑臉相迎。”
“還有啊......”
沈棠依推了推快要掉下來的眼鏡,“楊總,您還沒有告訴我,對方是誰。”
講了半天,就是沒講重點。
“哦對,我忘了告訴你了。”楊正燁看了一眼門邊,“初臻聽過沒有?”
沈棠依微微點頭,“聽過。”
國內的一線品牌,旗下的產品種類繁多,包括高階成衣,珠寶配飾,皮具,香水等等。
近兩年的廣告營銷做得非常成功,其產品深受廣大消費者的喜愛。
“他們最近正在找新的廣告合作商,這個合作要是談下來,對我們鑫源來說,稱得上是代表作。”
“我還聽說啊,之前跟他們合作的廣告公司,就是因為得罪了今天來跟我們見面的這位,才停止了合作,所以我們得小心點,千萬千萬不能得罪了,否則的話,你我的飯碗都保不住。”
沈棠依下意識地整理了一下領口,開始嚴重懷疑,他們這位凡事都過於謹慎的楊總,是不是患上了健忘症。
今天這位神秘貴賓,到底是怎樣的人物,能讓楊總幾乎是謹小慎微了。
張口想提醒,忽聽到門口的動靜,當半個身子出現的時候,沈棠依見到楊正燁彈跳了起來,笑呵呵地迎了上去。
她也連忙起身,跟了過去。
“蕭總,你好你好。”楊正燁對著一個年齡比他小很多的男人,微微彎了腰,伸出手去。
身著白色襯衫的男人,背挺得筆直,身材頎長,如精雕細琢般的五官很容易讓人移不開眼,高貴的姿態帶著強大的氣場。
他緩緩地伸出那隻根骨分明的手,嗓音帶著磁性而低緩,“你好,楊總。”
沈棠依的目光在男人的臉上停留了好幾秒,然後慢慢地垂了下來,落在了他的那隻手上。
她的腳步,有些頓住了,直到楊正燁提醒的聲音喚回了她。
“這位是我們策劃部的沈棠依,專業性非常的強,今天特地帶過來跟蕭總見面,也好讓她長長見識。”楊正燁引了人往主位上去,“百聞不如一見,今天見到蕭總,才真正明白什麼叫氣宇軒昂,年少有為。”
“楊總過獎了。”相對於楊正燁的熱情討好,對方顯得過於平淡了些。
“小沈啊,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過來給蕭總倒茶。”
紊亂的思緒稍縱即逝,沈棠依的嘴角抿了抿,扯出一抹職業的微笑,剛靠近,便聽得對方道,“楊總太客氣了,這些小事就不麻煩了,都坐吧。”
“欸,怎麼叫麻煩呢,這都是應該的。”楊正燁的一張笑臉堆滿了褶子,“前幾天一聽說蕭總答應了今天見面,我啊,高興得幾個晚上都沒睡好覺,蕭總日理萬機的,能屈尊前來,是我的榮幸,也是我們鑫源的榮幸。”
沈棠依乖乖坐到了楊正燁的身邊,保持僵硬的微笑。
他們楊總啊,這拍馬屁的功夫,還是挺出神入化的。
再看那個被恭維的男人,笑容極其的平淡。
沈棠依忍不住抬起眼眸窺探,對方的目光也突然落了過來,四目相撞後,她連忙收回了視線。
她的心臟,突然跳得有些快。
“楊總太謙虛了。”蕭儒墨再次淡淡地掃了一眼沈棠依。
沈棠依卻怎麼也不敢再跟他對視了。
他在笑,卻總讓人生出一股莫大的距離感來。
甚至,還帶了些反感。
“今天前來跟楊總見面,也是受了我們霍董的指示,既然霍董親自發話,我不能不給楊總這個面子。”
楊正燁不是個傻子,當然能聽明白其中的真正意思。
今天蕭儒墨能親自來,全因為他們鑫源的老總跟初臻的霍老爺子的那點交情,才能開了個後門。
這後門雖開了,但真正的決定權,還是在這個蕭儒墨手裡。
所謂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來之前已經打聽清楚了。
這蕭儒墨在初臻的地位還真是不低,雖才三十歲年紀,卻是初臻的霍老爺子三年前親自從別的公司挖來的。
據說剛去的時候,沒少受到非議。
這麼年輕的一個人,一下子就躍到了運營總監這個位置,確實很難有說服力,難免會被人議論。
不過一張好看的臉,倒是迷倒了不少犯花痴的人。
讓人沒想到的是,這位蕭總自上任後,很快展現出了他超越常人的各項能力,不管從戰略規劃,還是專案管理,包括財務管理,決策分析,都做到了常人所不能及,無一可指摘之處,連那些老前輩們,都對他讚不絕口。
這樣難得的人才,難怪一向心高氣傲的霍老爺子,會親自去挖牆腳。
另外還有一個小道訊息,是真是假就不得而知了。
說是初臻的霍老爺子跟蕭儒墨的父親,原本是戰友的關係,這才能讓蕭儒墨轉了戰場。
霍老爺子說話算話,確實給了蕭儒墨足夠的拳腳空間,基本不會過問他所決策的事情。
剛剛的那番話,楊正燁聽得出,多少是有些不痛快的。
楊正燁一時還沒想好要怎麼哄了人開心,情急之下便將沈棠依推了出去。
“對了,蕭總,你別看我們小沈年紀不大,但她可是我們鑫源最優秀的策劃,也是我們雲城大學的高才生,在大學的時候,就參加過不少的比賽,得過不少的獎呢,比如什麼......”
“你是雲城大學的?”蕭儒墨的目光再次投了過來,難得細細地打量起一個女人。
寬大的眼鏡下,那雙眼睛似乎總在躲避著什麼,齊肩的短髮自然地垂在鎖骨的位置。
那張臉倒是生得白皙精緻,只可惜架了副不合適的眼鏡,藏住了某些東西。
沈棠依......
這個名字,是不是在哪裡聽過......
“是的,蕭總。”理智戰勝了短暫的情緒波動,沈棠依冷靜回道。
在對方對她完全毫無印象的情況下,主動敘舊這種事,會顯得很自作多情。
“很巧。”
“怎麼說?”楊正燁像是抓到了什麼契機,“蕭總也是雲城大學的?”
“是的。”笑容總是那般不深不淺,分辨不出是真是假,“我應該比沈小姐高出很多屆。”
“三屆。”
黑曜石的眼眸一下子定格在了她的身上。
沈棠依很快意識到自己脫口而出的話有多愚蠢,但話已出口,收回來就難了。
好歹單槍匹馬混了這麼多年,多少是長了點本事的,即便心裡發著慌,但還是很好地做到了表情的控制。
她若無其事地一笑,“蕭總在雲城大學的時候,是學生會的主席,又是雲城大學的校草,想不知道很難,而且,有幸目睹過蕭總在新生大會上演講的風采,所以至今還記得,那時候我們大一的學弟和學妹們,對蕭師哥都很欽佩,紛紛拿了蕭師哥做榜樣。”
說完,對上楊正燁好奇的神色,沈棠依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差點嗆到了自己。
這種話,她是怎麼說得出口的......
“真沒想到,我們小沈竟然還有幸跟蕭總有這層關係,那就等於是自家人啦。”楊正燁眉開眼笑,“快,小沈,還不敬你的蕭師哥一杯酒,這也算是久別重逢嘛。”
久別重逢......
如果從這詞的真正定義上來講,其實是不太恰當的。
她認得蕭儒墨,但他對她,是毫無記憶的。
沈棠依端起酒杯,起身,盡力將唇角的弧度揚得再優美些,“蕭總,我敬您。”
蕭儒墨並沒有馬上回應,右手的食指在桌上點了幾下後才端起了杯子,淺淺地飲了一口。
看起來不情不願的......
人在屋簷下,總得低著頭,沈棠依謹遵楊正燁的叮囑,心平氣和地將杯子裡的白酒一飲而盡了。
烈酒灼喉,苦澀刺鼻,真不懂為什麼還有這麼多人愛好這一口。
她已忘了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碰觸酒精這個東西的,有些記憶,不是因為時間太久而模糊,而是因為壓根就不想記住。
很顯然,蕭儒墨並沒有因為所謂的師兄妹關係,而跟他們的距離拉進一步,反而還起到了反作用。
這得“歸功於”她的這位領導,用力過猛了。
楊正燁總將話題往他們的身上引,試圖能喚起蕭儒墨的同校情誼。
可這男人,那不溫不火的樣子,哪裡有被撼動的半點影子。
楊正燁為表誠意,自己喝了個酩酊大醉,最後直接趴在了桌子上,怎麼叫都不醒。
看來這攤子還是得她收了……
沈棠依尷尬地看向蕭儒墨,“蕭總,不好意思啊,我們楊總喝多了,要不然,我先送他回去?”
蕭儒墨沒說話,還是那樣筆直地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