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主她為何那樣筆趣閣

妻主她為何那樣(女尊) 第71節

七郎登上馬車,忽然回頭看她一眼。他的手握住車簾,意有所指道:“那我叫你玉郎如何?”

薛玉霄知道他這是在說假扮男裝時的稱呼,欣然頷首。

東齊重女輕男,所以民間覺得女嬰命貴難養,所以需要起一個帶著“郎”、“君”、“陽”……等字眼的小名兒來壓一壓,很多士族娘子幼時的乳名都遵循這樣的起法,崔七倒是一言說中。在薛三娘五歲之前,家中年長的奶爹僕從,都是叫她“玉郎”的,以便養活。

這個乳名稱呼其實極親密,若在閨房之間,頗有調情蜜意。

然而兩人卻都一派坦坦蕩蕩,心懷寬廣,沒有往絲毫狎暱方向思索。崔錦章也只是覺得這樣很有趣,於是衝著她純然一笑,轉身鑽入馬車中。

薛玉霄看著馬車駛遠。

……按照崔七所說,再過三日他就會去椒房殿為鳳君請脈,那時正是一個好時機……

她回過頭,猛然見到母親大人站在門口石階之上,手裡拿著一隻小小的暖爐,面帶笑意,眼眸彎起,每一根白頭髮都透露出一股喜滋滋的欣賞之意。她旁邊錯後一步站著林叔,也流露出一絲微妙的神情。

薛玉霄被嚇了一跳,微愣道:“這……站風口上做什麼?豈不傷身。”

薛澤姝笑眯眯地道:“我上崔氏葳蕤園提親,將崔七說給你做側室,如何?”

薛玉霄這次是真被嚇到了:“……啊?”

薛澤姝摩挲著手上的玉扳指,不緊不慢地開始分析:“小神醫師從名醫,傳聞醫術通神,能活死人肉白骨……就算實際沒有那麼神乎其神,但他要是嫁給你,為娘能對你放下七成心。再者,我們跟崔家關係很好,崔家那個……叫什麼?崔明珠不是你的青梅好友嗎?這樣也算親上加親。”

她頓了頓,繼續說下去:“世上都說崔七拋頭露面不守夫道,我見了他幾面,倒覺得這孩子很可愛,頗有返璞歸真的性情,娘還有這個眼光,不會被外面那些流言蜚語所礙。”

薛玉霄聽她分析得頭頭是道,險些被她帶偏了:“……等一下,等等。”

司空大人好整以暇地看著她,覺得自己想得已經足夠周全。

薛玉霄捏了捏跳動的眉心,心說這都哪兒和哪兒啊,她自從答應崔明珠絕不對七郎下手之後,就只是將他視作弟弟,絕無非分之想,母親大人這一棒槌簡直把她思緒都敲暈了,薛玉霄連忙補救,試圖轉變她的想法:“先不說他立志行醫,終身不嫁,這樣的宏偉誓言天下皆知,只說去葳蕤園提側君之位——崔家主君就算表面不能把您打出來,暗地裡也得被氣個半死。”

薛澤姝卻道:“博陵崔氏的威勢遠不如清河崔氏,我們關係雖然不錯,但他只是幼子,並非嫡長,若是許以正君……無論是家世還是才情……”

她不可避免地將崔錦章與王珩做比較。

陪都郎君婚姻大事,非常看重門戶相當和才情無匹。崔七雖然長於醫術,但這並不能算進“適合嫁人”的優勢裡面。薛澤姝嘴上不說,但她跟王秀置氣得這麼多年,也足以表明她心中最喜歡的女婿其實還是王珩。

薛玉霄嘆道:“七郎有自己的志向,怎會被樊籠所困?就算是母親有此意,也得要看看小郎君的意思,或是女兒的意思吧?我們之間乃是莫逆之交,絕無私情。”

她再三拒絕,薛司空便也收斂此意,不去貿然提起。畢竟葳蕤園那位崔氏主君雖然焦急,但確實也不曾聽聞願屈居人下之意,往來議親者無不為正室主君,就算薛家的門第再高,他還真的未必願意。

薛玉霄見母親不再說下去,這才鬆了口氣,經此一遭,她都不敢在太平園久待,找了個理由回去了。

……

如意園的禮單摞在案上堆疊起來,裡面的贈禮十分繁雜,有的價值連城,有的孤本難尋,可見都是鉚足了勁來討好這位文成武就的新貴。

薛玉霄小小年紀功至如此,前途不可限量,很多人都覺得十年之後,她會成為王秀王丞相的加班人,集頂級豪門與皇帝愛臣於之身,說不定日後會權傾朝野、乃至封王。

除了禮單之外,書案的另一角放著兩卷聖旨,一道是拔擢薛玉霄“四安將軍之職,領司隸校尉,統京兆密查監督之事……”另一道是冊封裴飲雪為“正三品誥命侍郎”的旨意,並排放在一起。

裴飲雪已經看過,他正對照賀禮和庫房之物,一張一張地清點出入,寫回禮的禮單。

高門大族,禮尚往來,絕沒有被別人送過禮物而不返還之意。即便是誰家升了一個小官,或是有誕育添丁之喜,各族之間都要禮物齊備,免得失了體面。

他挽起衣袖,將袖邊攏到腕骨之上,以免沾了墨痕。因為思索回禮時全神貫注,沒有聽聞到腳步聲,直到面前忽然落下一襲搖曳裙襬,他才恍然抬眸,見到薛玉霄挨著他坐下,湊過來看他在寫什麼。

“你回來了。”裴飲雪道,“母親大人可是有急事?”

薛玉霄道:“沒有。她只是太過擔心,要親自見我一面才行。”

裴飲雪的目光落在她的髮鬢上,鬢髮上洇了一點兒水意。外面並沒下雨,應當是站在樹底下被枝葉上的雪淋了,他的視線停在青絲上的枯荷殘藕簪上,知道這並非是如意園家中之物……這麼凝神看了幾息,裴飲雪忽然道:“只是母親大人想要見你?還是與誰在樹下花前共行,連發髻都幫你挽起來了。”

他一邊說,一邊逐漸靠近,嗅到她身上快要散去的梅花冷香,裡面混雜著一絲微澀的淡淡中藥氣。

薛玉霄看著他寫字,見對方手中的筆墨險些碰到禮單,不由得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免得墨痕汙了寫到一半的帖子,無奈道:“你真的能掐會算不成?我與崔七說了點正事,因為內院不便,所以出去在梅園旁說的。”

裴飲雪道:“崔錦章?他會梳女子髮式?”

幫妻主挽髮梳頭,向來是婚後郎君們更為嫻熟。至於未成親的少年們,連自己的“風度儀表”都不能理清,何況更為繁複華貴的式樣。

“是二哥幫我梳的。”薛玉霄湊過去,“不是哪個柔情蜜意的小郎君,也沒有人埋伏在母親大人的太平園……見了我便餓虎撲食上來,與我顛鸞倒鳳……”

裴飲雪被她反將一軍,立即意識到自己吃醋之意明顯。他避開目光,故作平靜地看向紙面:“說什麼呢。我何曾那麼想了,你……你不可以說。”

薛玉霄適時住口,微笑道:“好啊,你可以隨便拈酸吃醋,我不可以開口打趣。這世界上的道理都要聽裴郎的了。”

裴飲雪耳根燒紅,連想要裝作正經寫字都不能凝下神來,抬腕在硯臺上來回摩挲舔墨,毫尖被蹭來蹭去。他目不斜視,矜持道:“怎麼敢?妻為夫綱,我自然是事事聽從你的,為了不讓薛都尉……薛將軍把我攆出去,勞心費力、仔細侍奉,生怕你有半點不滿。”

薛玉霄一挑眉,心道裴郎這言語功夫見長。她向硯臺邊瞟了一眼,道:“你快放過這支筆吧,它一會兒要被磨出火星子來了。”

裴飲雪動作一僵,擱下狼毫,一邊倒了杯茶緩解口中焦渴,一邊趕緊尋找話題:“你們說了什麼正事?”

薛玉霄道:“我過幾日要扮作男裝,以醫官侍從的身份進宮。”

她說得極坦蕩,裴飲雪卻猛地被嗆了一下,掩唇疾咳,薛玉霄伸手幫他順背,道:“聽著是有點驚人。不過你放心,我長得應該還可以,不至於有礙觀瞻。”

裴飲雪咳了半晌,緩過氣來,扭頭看她一眼,道:“這不是有礙觀瞻的事。你……你容貌雖好,但不像男人。”

薛玉霄道:“我可以稍作易容。”

裴飲雪又道:“聲音也……”

“我可以偽作男聲,再不濟也能少說話。”

“那胸……”

薛玉霄:“……”

哦,把這個忘了。

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身材,猶豫道:“寬袍大袖,不算明顯……這樣吧。”她轉身走過去翻箱倒櫃,從衣櫃底掏出一條未經裁剪的素色軟緞,用剪刀剪出夠長的一塊,坦然遞給裴飲雪,“你幫我綁一下看看效果。”

裴飲雪:“……綁一下?”

薛玉霄點頭。

這句話真是把裴郎給難住了。

薛玉霄命人不必伺候,都去院中等候,便起身從裴飲雪的衣物木櫃中翻出一件舊衣。因為舊衣柔軟合度,而且紋路樸素不顯華貴,適合身份。她背對著裴郎寬衣解帶,外衫和裙襬窸窣落地,髮髻間未攏齊的毛絨碎髮散在後頸上,有一種慵懶隨意之態。

她靠近暖爐,解開內衫,露出一片光滑的脊背。因為常年騎馬射箭,她身體上的肌理線條十分流暢自然,連皮肉下的骨骼都透露出一股健康而堅實的美感。肩側很順暢地微微抬起,蝴蝶骨滑動起來,有一種展翅欲飛的生動與勻稱。

所謂延頸秀項,纖穠合度,大抵若此。

裴飲雪閉目稍整心態,抑制如鼓急響的心跳。他盡力保持安靜平和,手中拿著那塊素色軟緞靠近過來,一股清淡冷氣自身後環繞至周身。

微涼的吐息落在薛玉霄的後頸上。

她的肌膚受了溫度刺激,感覺到一股莫名的冰涼滲透感。髮根未攏的鬆散碎髮輕輕浮動,被裴飲雪的手指輕輕撥起,藏進發髻間,耳畔是他的低聲輕語:“看來時間倉促,二哥沒能好好幫你規整。下次讓我幫你挽了發再走。”

薛玉霄點頭。

他的手繞到前面,做這種事,視線就不得不落在她身上。目光從她的肩頭掠過,落在她的胸口——然而剛剛接觸,他的眼神便又馬上挪開,彷彿進行了某一種玷汙的罪孽,他似乎過於放蕩、貪婪,竟然毫不抗拒與她的肌膚相接……他的凝如冰雪的意志被暖爐間朦朧的炭火烤化,只剩下一滴滴、流淌無狀的春水。

分明已經脫下了薰香的衣物,可薛玉霄身上的香氣反而好似更濃了。

“裴郎?”她低聲提醒。

裴飲雪重新挪過視線,他喉結微動,用素緞裹住她的胸口。布料微微繃緊,繞過一側,覆蓋脊背,大約幾圈過後,裴飲雪將末端在後方收攏,卻聽她道:“你是不是太輕了呀?沒有裹住嘛。”

他能堅持到如此境地,已經算是處變不驚了。

裴飲雪有些不安地用手整理衣襬,生怕自己有什麼沒出息的反應——那也太過骯髒齷齪,有辱德行,就算是有也絕不可以被發現——不不,最好還是沒有。他思及此,愈發有些心虛,重新幫她綁住纏緊,從末端系攏,聲音已經像是被煮沸得一汪泉水:“……這樣呢?”

薛玉霄這才滿意。她換上裴飲雪的舊衣,這是一件交織綾衣,用綾不多,以絹雜之,色如銀魚之白。

裴飲雪又再度給她重新梳髮,束男子長簪,因為兒郎少用金銀,於是以桃木為簪,又佩巾、繡囊等物。薛玉霄在青鏡前等了半晌,待裝束完畢,起身回首,給裴飲雪看了看,詢問:“如何?是否能矇混過去。”

裴飲雪盯著她的臉,久久不語,半晌才道:“可恨我非女兒身,若有來世,我為女子,你為男子從之。才可不負如此姿容。”頓了頓,又道,“我聽聞貴族之中,頗有一些好女風以為高雅的習氣,你……你可要避而遠之。”

他實在太不放心了。

薛玉霄盯著鏡中看了半晌,道:“宮侍裡亦有見過我的。這張臉變化不足,還需修飾。”

說罷,就在裴飲雪眼皮底下將自己覆上一層粉——齊朝男子敷粉是常態。如此一來,終於算是齊備了。

次日,薛玉霄以如此裝束在如意園試探一番,只要她不過多言語,外面對她不甚熟悉的侍奴都未曾看出。出發前一夜,薛玉霄男裝前往醫廬,見崔錦章在簷下對著藥方煎藥。

有腳步聲,他抬眸看了一眼,旋即低頭,動作一滯,又抬頭看了好幾眼,再度低下盯著爐子……兩分鐘後,崔錦章忽然起身,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看,重重地咳嗽,面露猶豫:“……玉郎?”

薛玉霄點頭。

崔錦章立在原地不動,呆呆地望了她半晌。

薛玉霄看向他腳邊的爐子。

崔錦章順著她的目光看向腳邊,目光一震,馬上飛快地又蹲下來檢視火候。他一邊扇風,一邊扭頭往薛玉霄身上來回掃視,目光極具穿透力,把她從頭到腳掃視了好幾遍,掠過平整胸口時,險些讓炭火燒了蒲扇。

“小心。”薛玉霄上前,按住他的肩膀,將他不慎燒起來的蒲扇在足底踩滅,然後跟著蹲下來,用這張敷著香粉,又美麗、又俊俏、過於蒼白……還透著一絲矯揉造作的臉逼近他,笑眯眯地道,“其實我覺得成果不錯,就是當著長兄的面,他都未必能認出。”

崔錦章欲言又止,不知道該不該誇。她看起來就十足像是——大戶人家裡那種慣會暈倒取寵、說甜言蜜語蠱惑妻主,還有點兒恃寵而驕的小郎君,他突然明白為什麼有些主君對那些小侍嫉恨無比了……他若為女子,三姐姐吹這樣的枕頭風,怎麼能扛得住啊?

崔七含糊點頭,留她在醫廬惡補藥理醫術。次日正值請脈時間,崔錦章將醫署的隨身木牌發給她,兩人一道進宮。正如他所說,上午果然椒房殿來往不斷,年節將至,諸多大事需要鳳君來裁辦。

至午後,椒房殿宮侍去請崔醫官,他點頭答應,像往常一樣走入殿內。

崔七素來不會說謊,更不會演戲。他表面還算平靜,實際上手心早就攥出一把汗來了,倒是身旁的薛玉霄神態自若,不閃不避,毫無拘束,她好像一點兒都不心虛畏懼——也奇了,她這麼光明正大,反而沒有人在意,最多隻是一些喜歡雄競比美的宮侍少年暗中嘀咕,覺得這個小醫侍必定慣會逢迎諂媚、暗送秋波。

崔錦章可沒這樣的臉皮和心理素質。他摸了摸自己亂跳的胸口,不善於說謊這點暴露無遺,神情透露出一股“我有心事”的意思——要命的是,椒房殿不止鳳君一人,旁邊還有四殿下相陪。

謝不疑坐在燒得暖烘烘的爐子旁邊,穿著一件豔麗奪目的海棠紅羅衣,倚在茜紗窗下。分明冬日,他還穿得如此輕薄,隨著動作衣袂微蕩,飄如風絮。

崔小神醫更緊張了。

他嚥了咽口水,按照禮節行禮,給鳳君請脈。薛明懷才用過膳,坐在小榻上看書,只有謝不疑一人還百無聊賴地對著餐碟戳弄糕點。

薛明懷顯然已經得知三妹平安而返、加官進爵之事。他心情不錯,微微一笑,道:“小崔醫官穿得厚了,怎麼才進殿中,就被捂出了汗?”

崔錦章探了探額頭,見鳳君遞過來一塊手帕,便伸手接過去擦。他本就沒什麼尊卑有別的意識,薛明懷也不怪罪,目光朝著他身後望了一眼。

他的視線很快收回,對謝不疑道:“四郎,不吃別給糟踐了。錦章愛吃那邊的豌豆黃和米糕,你拿給他。”

謝不疑懶洋洋地起身,隨手撿了兩塊放在小碟子裡。他走到崔錦章面前,剛要遞過去,目光突然穿過他耳畔,看到對方身後略微低首的侍從。

謝不疑道:“看著怪生的,怎麼香味這麼重?你不知道宮裡對薰香有規格要求,不能……”

薛玉霄抬起頭。

謝不疑話語一頓,手指緊緊扣住小碟子。他的目光幾度變化,看了看崔錦章,又看了看薛玉霄,視線在兩人之間來回移動。眉頭不由得緊蹙在一起,半晌才吐出來一句:“……你們醫署都是這樣的人?看著不知道有多少個心眼子,小崔弟弟,你可要小心啊。”

崔錦章扯了扯糕點碟子,硬是沒拿過來,有點不好意思地道:“四殿下,能不能把吃的給我。”

謝不疑倏地鬆手,越過他的身側,停在薛玉霄身邊,低頭嗅到她身上濃郁的香粉味道。他道:“你……真的會醫術?看起來似乎只會狐媚之術。”

由於薛明懷經常被一些侍君暗中下絆子,而謝馥又常常被這種心機頗深的小侍勾引爬床,謝不疑對這種型別的男子很討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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