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迎春遞上溫茶——行禮。
探春/惜春以及丫鬟們,紛紛行禮之後,便識趣地告退了。
邢夫人瞪大了眼睛看著賈琮:“琮哥兒,是你讓人打的王嬤嬤?”
賈琮朝婦人湊近了些,低聲說:“太太,煩請借一步說話。”
邢夫人聞言柳眉微皺,但又想到老爺如今對賈琮明顯有所改觀,猶豫少頃。
便默允了和他在一邊竊竊私語,從進門到現在也沒不分青紅皂白就呵斥他。
王熙鳳見狀微微挑眉,在一旁看得不由心裡窩火。
王嬤嬤與柱兒媳婦皆皺著眉,心裡隱生一種不詳的預感。
隔斷外。
賈琮正有條不紊地解釋:“那王嬤嬤沒錢花便去姐姐那兒偷拿了點東西,這無可無不可。
但拿得越發肆無忌憚便罷,她還胡編亂造出歪理來,這就沒有規矩了,此其一。”
“其二,那王嬤嬤偷了拿東西,到底是去賭還是貼補家用,太太只需一查便可水落石出。
況且此事耳聞目睹者不知多少,只要派人一搜查,人證/物證並不難。”
“其三,此事亦用不著去打擾老太太,王嬤嬤公然坐莊賭博,有理有據太太自可決斷把她攆出府去。
畢竟老太太最是痛恨這類事件,必然會誇太太乾理敏捷,做得好。
孩兒在此之前仔細思量過,不僅僅是維護二姐姐,亦是為太太考慮。”
賈琮從容不迫地一口氣說完,便安安靜靜地站立一旁,靜待邢夫人權衡。
在做這件事之前,他確實方方面面的考量過。
而非呈一時的匹夫之勇,幾番思量,必須趕走王嬤嬤這老貨。
眼下王嬤嬤的囂張只是個開始,待再過幾年,她偷拿迎春的東西會越發沒有顧忌。
屆時就會重新上演“懦小姐不問累金鳳”的情景,不過趕走王嬤嬤還在其次。
賈琮更希望能借此影響到迎春,讓她以後不再那麼軟弱,事事退讓。
正所謂——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
暫且不說邢夫人和王夫人妯娌之間的矛盾,單是她們的陪房之間就存在隱隱的相爭之心。
那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自己是奴才,家裡卻也養著丫頭/奴才。
見“周瑞家的”把自己弄得非常體面,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自然就看不過去了。
她們這種陪房的作用是什麼?她們皆是主母身邊的心腹、親信。
一個小報告就會影響到邢夫人與王夫人的思想、決策。
抄檢大觀園——晴雯之死——婆媳矛盾,其中未嘗沒有這些“耳報神”的推波助瀾。
而且再往深層次的關係更加錯綜複雜,邢夫人陪房“王善保家的”還是司棋的親外婆……
紅樓夢裡的家長裡短,各類利益紛爭,丫鬟婆子們的撕逼。
賈琮早已爛熟於心,而現在他把鬥爭的思想層面從原本單純的嫡母管教庶女。
定性到了婆婆對兒媳婦的改觀,邢夫人自然要深做思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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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思了片刻,邢夫人緩緩點頭,雖說乳母身份尊貴一些,但像王嬤嬤這種人確實不該留。
屆時就算攆出去,只要拿著人證物證,去回稟老太太一聲就是了。
邢夫人轉頭深深地望著賈琮,心裡想:“這孩子心思果真通透了許多,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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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夫人掀簾進了內裡,目光掃過眾人,不容分說道:“不管王嬤嬤有沒有拿東西,有沒有坐莊賭博。
這些事我亦會吩咐王善保家的查明,鐵牛,先把王嬤嬤收押到下房。”
王嬤嬤和柱兒媳婦一聽,臉色同時嚇得慘白,連連跪下求情。
邢夫人看也不看一眼,轉頭訓道:“迎春,你也是一聲不吭!”
賈迎春低眉回答:“是。”
邢夫人最是看不慣她這副模樣,冷冷哼了聲便走了,賈迎春起身去送。
王熙鳳一雙丹鳳眼直視賈琮,盯了半響又忽然笑出了聲:“琮兄弟的病情可是好了?
合該當心些,養好了身子,去珍大哥那裡才有力氣拉弓。”
這變臉的速度比翻書還快,眼前美婦的笑容裡看不出一絲情緒波動。
兩面三刀鳳辣子,果然名不虛傳。
賈琮收回目光,談笑道:“多謝璉二嫂子費心,那人參當真不錯。”
賈琮語氣平淡的調笑著,旁人聽不出,王熙鳳卻聽得明白。
這話是在當面譏諷她,她並未生氣,鳳眸依舊含笑的邁步走了,只留下一陣香風。
見璉二奶奶視而不見的離開,跪在地上的王嬤嬤頓時倍加惶恐,婆媳兩個跪地大哭。
王嬤嬤鼻涕淚流,泣不成聲:“二姑娘,老婆子一口口的把姑娘喂大,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還請姑娘出聲求個情…….”
賈迎春心頭一軟,咬著唇偏過頭去拿秀帕抹淚:“我還待如何求情,這些年包容你們,想必也是夠了。
太太若不開罪,我也不多說,若開罪,我便更不會說了…..…”
王嬤嬤哭嚷著還要再求情,鐵牛沒再給這老貨半分機會。
上前來直接把她拖了出去,柱兒媳婦臉面丟盡,灰頭土臉地去追王熙鳳了。
“琮三哥做得當真大快人心!”
賈探春幾女紛紛掀簾氈進來,各自面上都難掩興奮。
“三妹妹、四妹妹……”
賈琮重新打過招呼,又朝賈迎春說道:“有些話二姐姐別生弟弟的氣,姐姐也該是自省了,在府裡軟弱是沒多大事,可以後呢?
我們每個人都有一條路,往後都有各自的人生,別看現在咱們兄弟姐妹齊聚一堂。
可即便再親近的人也是浮萍,分分合合乃人事,到了那時候,誰又能顧得了誰?”
他苦口婆心的話語落下,屋內瞬間安靜了下來。
眾女不約而同地眼睛一亮,這賈琮,果真不似原來的賈琮了。
“姐姐不生氣,姐姐應該謝你…….”
賈迎春停止啜泣,溫柔地撫摸小弟的頭髮,唇角笑意不減。
我們是姐弟吶,小弟不僅會安慰我、還會給我出頭了。
賈探春定定的看著他們,心底不覺間又浮現出酸楚之色。
環弟要是也能像琮三哥對二姐姐那樣對我就好了。
他為什麼就不是我弟弟呢?
我為何又不是生在太太肚子裡,難道這就是命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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