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玧說這話時，眸中顯然帶著別的情緒，似乎是有感而發。
她這樣，裴曜以為她想起自己閨閣時候備受折辱，無人問津的事。
一時也是微有心疼，牽起她的手輕拍了拍。
但沒想到裴曜安慰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聽得方玧低聲道。
“皇上，臣妾本不該，也從不願置喙旁人的事情，可同為人母，臣妾實在有些話不得不與皇上說。”
在裴曜面前，她從不說後宮嬪妃誰的不是，今兒這樣，也是頭回。
裴曜牽著她的手緊了緊，還是點頭。
“你說吧，朕都聽著。”
得了允許，方玧才沉聲道。
“昨日的事情，三皇子的確有錯，可楊妃的做法也實在令臣妾不解，她著急忙慌的要三皇子給菀兒道歉，全然是一副想要孩子快些頂了罪，認了罰，免得惹禍上她的身的樣子，楊妃出身名門，自己又是被精心教養出來的嫡女，難道是非道理她不懂，她不會教給孩子知道麼？只等著出了事，推著孩子出來認個錯，就算了結了？”
反問到此處，方玧愈發挺直了些脊背，面上正色。
“皇上，臣妾不是個繞彎子的人，臣妾雖不喜楊妃為人，可這麼多年也未曾在皇上面前說過她什麼不是，這回想張嘴，也並非為著菀兒出頭，臣妾只是實在不願看著三皇子那麼一個無辜的孩子，平白給耽誤了。”
說到這兒，方玧頓了頓，輕嘆了口氣，垂下眸子。
“到底，三皇子身上還有皇上一半血脈呢，臣妾也是不忍。”
前頭一番話，指責的是楊妃對三皇子生而不養，最後這收尾的一句，卻是暗暗的告訴裴曜，她不是愛管閒事，一來是不忍孩子無辜，二來，是因為三皇子也是裴曜的孩子，所她愛屋及烏。
原本昨日裴曜尋了藉口，讓楊妃沒再來參加宴會，就是心裡對楊妃有氣的。
裴曜怎麼會看不出，昨天楊妃的心思呢。
今兒方玧說的，便就是裴曜心裡也曾想到的。
所以這會子聽方玧說罷，便就拉了人攬入懷中，長嘆了口氣。
“你啊你，總是為旁人著想，菀兒從小在你身邊養大的也就罷了，三皇子你也不忍不管，後宮裡，還有誰和你一樣的心慈。”
之所以裴曜會這樣感嘆，也是這麼多年來，方玧著實掩藏的很好。
除了該報仇的人，沒有手軟之外，在裴曜眼中，她從未主動去害誰，不僅如此，她當初先是不計前嫌，收養了害過她周氏的孩子，也就是二公主。
而且這麼多年來，對二公主視如己出。
後來又是裴曜登基前，遇險之時，方玧懷著身孕還對他不離不棄。
入宮後封妃又生下皇子，宮裡獨一份兒的膝下兩個皇嗣，但即便這樣得寵，也是依舊敬重皇后，不恃寵而驕，不惹是生非。
更不要說起戰事的時候，拿出全部體己錢，從心理到行動上，都支援裴曜。
一步一步，在裴曜心裡樹立起來的，便就是個極正面的形象。
溫柔而堅韌，愛憎分明，守規矩，識大體，賢惠善良。
當然了，這樣的形象也不是每個男人都喜歡。
有些人就喜歡小辣椒，刁蠻張揚，不守規矩的，或是喜歡無事流先淚的柔弱小白花。
但裴曜這人，就喜歡知進退，不貪心妄想，懂事守禮的。
做到這些，比如皇后，就能得裴曜一直敬重維護，而不僅做了這些，還另錦上添花的，比如方玧，就能得寵。
所以此刻被裴曜誇讚著，方玧也是輕輕回應般環住了他的腰身。
“皇上別這麼說，要是臣妾有的選，也情願與皇上做普通百姓家的尋常夫妻，守著兩個孩子，過小日子，倒也省的嫉妒這個，又酸那個的，還要多操心。”
“昭昭這麼說，又叫朕心疼了。”
裴曜將下巴抵在方玧的柔軟發頂，沉聲道。
什麼獨寵一人，下輩子做夫妻之類的話，他都不想說，那太假了。
身為皇帝，裴曜從來清楚自己身邊不可能會少了嬪妃，至少現在他還年輕，宮裡不可能不進人，尤其僅有的三個皇子，兩個還身體不好。
所以只能是，等再過幾年，健康的皇嗣多了，也才有理由堵住大臣們的嘴，不再選人。
他不是那起子好女色的君主，後宮裡的女子不需要多，也不需要很美，他要的，就是守規矩的人。
兩人這麼親暱了一會兒，方玧從裴曜懷裡坐起來，才又正色道。
“皇上不要怪臣妾多嘴，三皇子的事情，皇上還是上些心吧。”
“說這個做什麼，朕還不信你嗎。”
裴曜捏了捏方玧的手，低聲道。
說完這個，門口就傳來了兩個孩子的嬉鬧聲。
一前一後的追著茸茸跑進來，圍在裴曜和方玧身側，鬧著要去御花園玩。
這會子在屋裡坐也是乾坐，裴曜便點頭應了。
和方玧一起換了身輕便的常服，就帶著孩子往御花園去了。
他們來的時候，婉良媛正逛完了準備回去呢。
遠遠的瞧見一群人過來，不由駐足望了望。
“良媛，是皇上和昭妃。”月桃小聲道，“您要不要去打個招呼？”
“不必了。”
婉良媛捏了捏帕子，搖頭拒絕。
“謝氏入冷宮，就是昭妃揭發其罪行的，難保她不懷疑我，現如今事情還沒過去多久，我還是少往昭妃面前去。”
俗話說做賊心虛，就是婉良媛現在的樣子。
要論起來，她之前只是嘴上擠兌方玧幾句罷了，還沒真的實施過什麼。
這回攛掇了謝氏，害宋良媛和二公主都染上天花，她還是緊張了許久。
謝氏被皇后的人帶走那天，她也是怕極了。
月桃見她這麼說，心頭也是一跳，趕忙垂下頭去。
婉良媛轉身之際，抬眸望了望對面來人，見裴曜是牽著方玧的，心頭也是不由一陣酸妒。
咬了咬牙，才扭頭離去。
而方玧和裴曜這邊，自然是沒有留意到她了。
在御花園裡逛了半個多時辰，就回了玉璋宮。
孩子們都蹦躂餓了，回來就找吃的。
先端了點心來給墊肚子，才又吩咐小廚房去準備午膳。
沒想到這剛用到一半，院子裡就傳來了動靜。
不多時，元和進來傳話，說是鍾粹宮來了人，說三皇子病了，請皇上過去瞧一瞧。
裴曜拿著碗筷的手一頓，不由蹙眉。
“怎麼忽然病了？”
“來的人說，早起就不舒服，這會子用著午膳，忽然有些嘔吐，所以楊妃娘娘才著急了。”
元和如是道。
方玧眸子動了動，便放下了碗筷，柔聲道。
“皇上，不管怎麼樣，還是先去看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