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二湖進門前在院子外其實是站了好一會兒的,他沒來前,牽腸掛肚,可到了跟前又近鄉情怯,頓住了腳步。
最後還是趙青桃出來送東西撞見了他,喊了他,才惹得屋裡所有人的注意。
黃珍珠她們也很清楚,前面她不願意見人,林彩雲也願意攔著,畢竟她身子不大好,總是不想讓她氣著的。
但現在她身體日漸好轉,總不能一直拖著不管,徒給人添麻煩的。
更何況,現在人都上門來,也沒有趕走的道理。
所以,她也讓人把趙二湖請了進來。
趙二湖進來後,見得屋內擺設新嶄,比趙家的住所好上不知道多少倍。
黃珍珠的面色也好了許多,就是膚色都變得白皙了一些,沒有了往常在趙家操勞留下的暗沉昏黃。
他本來是一心窩子的話想跟黃珍珠說的,可真正見到了,他又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相比起趙青桃和趙青杏的溫和問候,趙青梔的反應就更激烈一些,“你還來做什麼?”
她忘不掉當日的事情,如今光是看著她爹就著惱。
趙青桃拉了拉她,不贊同地喊了聲她的名字。
趙二湖也不在意,他的嘴角動了動,他的目光都落到了黃珍珠懷裡的孩子身上,嗓子眼裡像是塞著一塊棉花,“珍珠,你,你還好嗎?還有孩子……”
黃珍珠垂著眉眼,面色冷澹,“很好。我也好,孩子也好,我們都很好。你有什麼事兒嗎?若是沒事,就走吧!”
她不想見他。
雖然曾經是夫妻,也是有過多載情深,但就是因此,她才不能原諒他做下的這些事情的。
趙二湖囁嚅著嘴,“我……對不起。珍珠,我對不起你們!我,我知道如今我在說什麼都沒用了。但是……”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我們已經和離了。”黃珍珠截斷了他的話,“我們都會有自己的新生活。你曾經願意買下我,是救了我的命,所以我很感激你。這些年,我也一直勤勤懇懇地給你們趙家當媳婦,毫無怨言。”
“我知道,你孝順,這是個好事。但是,我不能讓你拿我的孩兒們也去孝順。”
“趙二湖,你把小六賣了的時候,你覺得是替我解圍解難,我得感激你是嗎?”
“不是……”趙二湖搖了搖頭,“對不起,我……我也很後悔。可是我當時沒有辦法,娘……”
“不,你不是沒有辦法。趙二湖,你是不想去想辦法。”可能是經過這些日子的沉澱,黃珍珠已經能夠很冷靜地講起這些事情了。
哪怕心裡有怨懟,但她的語氣卻很平靜,她默默地看著眼前這個憔悴可憐的男人。
“你生在中間,又不是都長子受器重,也不是么兒能受寵。你跟三弟一樣,都不得家中看重。”
“你以為,自己多做少說少吃,你爹孃就能看到你的努力,你的付出,能夠認可你。而且,你不僅僅只是自己做,你還要壓著我們一起。”
“你看看,阿桃阿梔她們幾個,在家裡從來都沒得過幾分好臉。同樣姓趙,她們自小就得伺候阿雪和阿月,同樣是姐妹,她們兩個就顯得粗糙許多。”
“為什麼呢?”
趙二湖捂住頭,“是我沒用。都是我生不出兒子,鼎力不起門楣……”
“不是的。”黃珍珠搖頭回道,“我以前也以為是我生不出兒子,是我沒給你們趙家爭一口氣。所以,我活該,我的幾個孩子也活該受蹉跎。”
“可這陣子,我仔細地想過。不是因為這些,是因為你,你護不住我們娘幾個。”
她慢慢道:“三弟沒生兒子嗎?他生了四個兒子。可你爹孃說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三弟以前沒努力嗎?可好處從來也輪不到三房佔的。”
“就是因為這樣,三弟最後才看清了,選擇了分家。哪怕鬧得名聲受損,他也要折騰,是因為他心疼自己家的孩子啊!”
要說趙家最能折騰的,不是趙四江,而是趙三河。
沒分家前,他幹活也是賣力乾的,但是輪到分好吃的時候,他也是佔一份的。
前面十幾年,那會江逐月還姓趙,身為三房的閨女,她過得並不比大房的趙清雪差。甚至比趙清雪還要好,這也是趙三河幾個兒子偶爾願意退讓的原因。
後來鬧出真假千金的事兒後,趙三河在趙宛舒遭受蹉跎後,他也能立刻有魄力地鬧分家。雖然也有趙為了避禍的原因。
但從這些年林林總總的事情上來看,趙三河雖然不是個順父母心意的兒子,但他對待妻女孩子卻是無愧於心的。
這次鬧出過繼的事情,他也同樣無愧於父母。
反觀趙二湖,他簡直就是趙三河的完全反面。
聽話孝順,勤勞肯幹,可是得到的是什麼?妻女成了家裡的丫鬟婆子,自己斷了條腿,險些喪命,家裡卻不願多花幾兩銀子送去看病。
甚至最後只想把她們妻女幾個賣了,給趙家吃血喝肉。
黃珍珠以前也以為這些是很正常的,畢竟哪家能嫁個心疼人的婆婆的,誰不是這麼半輩子熬過來的,孩子大了,公婆沒了,就是好日子了。
可這陣子住在這裡後,見到了趙家三房的活法,見到趙三河如何對待妻兒後,她才恍然醒悟。
這一切的源頭,並不是趙李氏,而是趙二湖。
是他的愚孝害了她們。
想到此,她的眼淚就撲簌簌往下落。
趙二湖的臉白了白,黃珍珠這些話,就像是一把刀子,一下下地剮著他的肉,眼淚盈滿眼眶。
他雙膝一軟,忍不住跪了下來。
“珍珠,對不起。是我對不住你們!”
膝蓋撲通落地的聲音,嚇到了屋裡所有人,黃珍珠嚇了一跳,她連忙站起來,避到了一邊,“你,你這是做什麼?快,快把人扶起來!”
趙青桃幾個也被嚇得不得了,她們哪裡能看著自己爹跪在自己跟前,那豈不是要天打五雷轟。
趙青桃立刻撲過去,雙膝跪地,哭著就要扶著趙二湖,“爹,爹,你這是作甚?你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