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三河扯了扯唇角,澹澹道:“這還不是看你爺怎麼選?”
其實,他心裡也已有答桉。
“爹就沒什麼不甘嗎?”趙宛舒忍不住問道。
趙三河頓了頓,突然扭頭凝視著她好一會兒。
趙宛舒還從沒被他這麼看過,彷佛所有的心思都被他洞察到了。
她心虛地抬手摸了摸臉頰,轉移話題,“爹,您這麼看我幹什麼?怪不好意思的!”
趙三河被她逗笑,搖了搖頭,抬手曲指彈了彈她的額頭。
“你還敢不好意思?小姑娘家家的,想那麼多幹甚!看熱鬧就專心看熱鬧,哪兒那麼多感慨的!”
趙宛舒還沒來得及細思他話中深意,趙有根已經做出決定,拖著沉重的身軀和趙大海走到他們跟前。
他彷佛一瞬間老了許多,腰背微微佝僂:“老三。”
趙三河毫不意外:“爹是想把我過繼出去?”
趙有根被問得語塞,他舔舐乾澀的唇角,眼神閃爍,乾巴巴道,“老三啊,爹知道你向來是有孝心又懂事的好孩子……”
“別,爹,你別給我蓋什麼高帽子!”趙三河抬手止住了他的話語,“咱們還是說正事吧!別的都一概免了,我牙酸。”
趙大海不悅,“老三,你這怎麼說話的?爹心裡也不好受,你何必非得再給爹的心裡扎刺……”
剛才他也是費了點心力說服他爹答應把趙三河過繼。
雖然曉得他爹也是想要個臺階下,假裝為難一下,但卻讓以為自己是爹孃心目中無可撼動的首位的趙大海很是不高興。
“你還好意思說話啊你!老子忍你很久了。”
趙三河面容一肅,抬手就是一拳頭,直接就把軟腳蝦一般的趙大海給打趴在地。
“你,你打我?我可是你大哥!”趙大海不敢置信地捂著左邊臉,他後槽牙都在隱隱鬆動。
趙三河是個混不吝的,但趙大海是家裡長子,是他大哥。
所以趙三河揍過下頭弟弟侄子的,卻從來沒對他動過手。
這還是頭一回。
趙三河還想動手,被趙二湖攔住。
“老三,別,別動手!這,這會讓爹更難受的!”
“嘁!”趙三河收手,以舌抵了抵腮幫子,啐了口,“呵,大哥?很快就不是了!到時我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一個大個男人,還跟個沒斷奶的奶娃娃一樣,幹什麼都讓人給你擦屁股,也不嫌丟人!”
“我若是你,現在就痛痛快快地往那河裡一跳,好歹能博敢作敢當的名聲!”
“呵,孬種!”
“你——”趙大海擦掉臉上的唾沫,咬牙切齒,心裡暗恨,卻不敢再多嘴。
趙三河望著趙有根,“爹,你是不是決定把我過繼給趙石叔?”
趙有根羞慚道,“老三,爹也不想。只是阿濤科考在即,家裡不能給他拖後腿,以後他若得中,一定不會忘記你的付出。屆時,家裡再接你回……”
此時,他還想粉飾太平,把自己當成受害者,轉移仇恨。
“您別給我整虛頭巴腦的!”趙三河不耐煩地擺手,“您是不要我這個兒子了,對吧?”
趙有根沉默不語。
“是不是?”趙三河驟然聲如雷霆地吼道,“您若不把話說出來,我可不會答應!”
一來,他太清楚他爹的為人了,最是會偷換概念。
現在不說清楚,他總有藉口推諉,指不定之後反倒成了他的錯處。
而分家跟過繼,畢竟是兩碼事。
二來,他也要這句話來斷他對家裡最後的念想。
他需要他爹明明白白地把這句話說出來。
趙有根被吼得耳朵轟鳴作響,他倒退了兩步,望著眉頭倒豎,眼眶大睜的趙三河,蠕動著嘴角,一副十足為難的模樣。
趙二湖:“爹,不然,還是換我過繼吧!我以後定然好好孝敬趙石頭叔……”
趙有根冷漠地睨了他一眼。
是啊,都怪這孽障,腦子怎麼蠢成這模樣!連送出去做繼子都沒人要!
不然,他何至於被逼迫至地步!
趙大海重重地喚道,“爹。”
趙有根回過神來,閉了閉眼,眼眶滿是紅血絲,從齒縫裡擠出一句:“是。我要把你過繼給趙石當繼子!”
這話一出,趙福頓時眉開眼笑。
哦闊,他本來就只是隨便提提,沒想到趙有根這個偏心到胳肢窩的,居然真的答應了。
他雖然沒想著佔趙三河的便宜,但若是他兄弟能得這麼個便宜兒子,肯定半夜都得託夢給他笑活了!
而在場其他人卻是隻覺得趙有根怕是真病得不輕。
雖然趙大海也是個出息的,但做出這樣的事情,怎麼就非得推其他人來給他兜底?
更何況,趙三河明顯未來可期啊!
不過也有能夠理解的,畢竟趙容濤和趙清雪可都被江家給看中了,以後指不定都能當官老爺和官太太的,捨棄個不是一條心的兒子,換個更有前途的兒孫,不是很划算嗎?
當然,這也是難以說清對錯的。
“你別怨家裡,爹沒辦法……”趙有根想說兩句描補一二。
趙三河根本不買賬。
“好,好,好!”
他連說三個鏗鏘有力的好字,抿了抿唇角,驟然仰頭大笑。
“爹!”趙宛舒心裡不安。
趙三河擺了擺手,抹了把溼潤的眼角,轉向趙有根,“說起來,從小爹孃就教導我們,大哥是長子,以後是要鼎立門楣的,我們得謙讓他!”
“所以,從來大哥吃飯,我們吃糠咽菜,大哥犯錯,我們捱打。”
“大哥讀書也好,成親生子也好,甚至後頭阿濤啟蒙,我們都得跟老黃牛一樣勤勤懇懇,便是苛責子女,都得讓大哥一家過上好日子!”
“可誰讓父母之命不可違!”
“而今,爹為了大哥把我過繼給別人當嗣子,身為人子,我自然是要聽從的。”
“只是,如此一來,我也算是盡完為您子——最後的孝道了!”
趙有[51小說 .51ksbook.]根心虛地別開眼。
見此,趙三河心底徒然一鬆,似是壓著他許久的烏雲終於被微風吹拂開,撥雲見日。
他挺直背嵴,語調緩和,“做人總是得要有始有終的。”
說著,他掀起衣袍,膝蓋一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