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侯四來到大堂時,整個人垂頭喪氣。
也不管堂中多了這麼多陌生人,衝著老鄭頭就抱怨道:“這朝廷真嘰霸不是東西!我帶人剛到了鹽城地界,就被那群混賬衛所兵攆了回來。”
徐鶴聞言心裡想笑。
鹽城縣現在是什麼狀況?
太子正在那祭祖呢,一下子來這麼多流民,那縣老爺的官還想不想幹了?
說不定鹽城縣如今還想著把本縣的流民往外驅趕呢,怎麼可能接納這麼一群不安定的因素去縣裡就食?
老鄭頭見狀,也慶幸自己沒有聽王豬兒的話,拉著栟茶的男女老少們白跑一趟。
但兩淮鹽場的鹽戶們都結著親家呢,他自然不會袖手旁觀。
於是拉著侯四,將徐鶴之前的方案說了出來。
侯四一聽:“什麼?還要咱們出工?憑什麼?我可聽說了,別的縣都是官府給糧來著,莫不是你們徐家使壞,說動了海陵縣令不給咱們四場糧食,然後逼著咱們給你們徐家賣命吧!”
徐鶴一聽,頓時不樂意了,只見他冷笑道:“侯四爺,你當朝廷的旨意和大小官員都是開玩笑呢?你當我徐家能說動這麼多官員,讓他們不發糧食,就為了咱們徐家多點好田?”
“你是太瞧不起朝廷,還是太高看我們徐家了?”
“這……”侯四被徐鶴說得啞口無言。
徐鶴道:“正好,咱們徐家的糧食也不是大風颳來的,你不願意,那我去找安豐他們兩場!”
侯四聞言急了:“你這人怎麼一說就來勁呢?”
徐鶴怒道:“侯四,是我來勁兒,還是你侯四來勁兒?你說清楚!”
好嘛,侯四爺也不喊了,直接就侯四了。
邱戶書在旁聽得是神晃心搖,心中不由對徐鶴佩服地五體投地!
就在這時,灘蕩田在梁垛的那位著急了,連忙起身勸道:“小鶴,少說兩句,少說兩句,都是本鄉本土,不要把關係搞得這麼劍拔弩張嘛!”
徐鶴剛剛發火,其實就是為了壓一壓那侯四的脾氣,這人跟王豬兒一個型別,都是你要有理有據說服他,還得比他強勢。
但侯四跟王豬兒不同。
王豬兒不是話事人,上面還有老鄭頭壓著。
侯四卻是梁垛的頭頭,真把他惹急了,是要出事的。
正好這個關心自家灘蕩田改造的徐家人說話,徐鶴也借坡下驢。
他認識這人名叫徐奎,自己按族裡輩分,要喊他七叔。
於是徐鶴躬身對徐奎行禮道:“是,七叔,侄兒知錯了!”
他這一下把在場的徐家人全都嚇了一跳。
這徐鶴什麼時候對他們這麼客氣過。
尤其是徐岱,眼睛都看直了,這小子發了什麼瘋?怎麼跟老七這麼客氣?
但徐奎畢竟是做長輩的,於是假假“嗯”了一聲,拿出長輩的做派對徐鶴道:“你去吧,梁垛的事情,就交給我跟侯四爺商量就行!”
徐鶴樂的少了麻煩,於是又是躬身一禮退了下去。
這邊侯四感覺自己長了臉,對徐奎印象頓時好了不少。
當徐奎上前跟他攀談之際,兩人很快達成了協議,轉手就帶著徐奎和在梁垛有灘蕩的徐家人離開了栟茶。
徐岱到底是做過小官的,這時候終於轉過彎來了,好你個徐鶴,這一手將計就計,玩得那叫個溜熟,這小子腦子到底是怎麼長的?怎麼就這麼聰明。
老鄭頭見侯四帶著人走了,於是來到徐鶴身邊道:“如今就還剩安豐和東臺兩場了!”
徐鶴點了點頭道:“估計他們是朝南邊去,準備去通州的!”
這裡的通州就是後世的南通,因為在北直還有個通州,為了區別,後世將南邊這個通州改成南通。
不是有個聯子是這麼寫的嘛!
東當鋪,西當鋪,東西當鋪當東西,
南通州,北通州,南北通州通南北!
……
剩下的徐家人聞言,頓時著急了,全都圍到了徐鶴身邊道:“小鶴,這可不行啊,大宗和徐奎那幾個都有著落了,你可是答應過我們的,總不會叫我們白跑一趟吧!”
徐鶴笑道:“各位長輩放心,安豐和東臺兩場的人,今晚之前肯定來找我!你們就看好了吧!”
徐岱好奇道:“這是為何?小鶴你怎麼說得這般篤定,萬一到時人不來咋辦?”
徐鶴笑道:“南通州去年剛剛遭倭寇襲擾,在狼山下還打了一仗,咱們海陵千戶所的王千戶都趕去支援了,聽說那一仗死傷無數,南通州傷筋動骨。這節骨眼上,呼啦啦湧去那麼多人,當地肯定害怕有倭寇的奸細混雜在內,怎肯放他們入境!”
“再說了,朝廷已經給各州縣劃分了接濟的鹽場,他們南通州據說分到了富安、角斜、西亭、石港和馬塘五場,本來壓力就比咱們海陵重得多,怎會幫咱海陵分擔灶丁的嚼用?”
大家聞言,雖然半信半疑,但也覺得徐鶴說得有理,於是紛紛安靜下來,坐等另外兩場之人上門。
徐蒼這老不死的偏不信邪,賴著不走,就等著看徐鶴的笑話。
他一邊用小眼睛偷偷打量大宗的徐岱,一邊在別的徐家人面前拱火。
什麼“毛頭小子的話你們也信?”
“徐奎那幫人是運氣,正好趕上北上的梁垛,南邊可比咱這富庶,說不定就把那兩場的瘸腿子接納了!”
“要我說,你們就是白跑一趟!”
但任他怎麼上下攛掇,但徐鶴的神奇,這些徐家的叔伯們剛剛都看在眼裡。
他們現在早就對徐鶴的猜測奉信不疑了,怎麼會受他一個老朽挑撥。
就這樣,大約到了掌燈時分,眾人都已經等得飢腸轆轆了,看著栟茶準備的,清可見底的粥湯,一幫子徐家人是難以下嚥,也沒有吃喝的興致。
就在大家等得焦躁不已時,突然王豬兒再次興奮地衝入堂中大聲喊道:“安豐和東臺兩場管事到了!正在場門口求見徐公子!”
一幫子徐家人聞言都快哭了。
堅持這麼久,終於看見亮了。
徐鶴笑道:“走,各位叔伯,為示誠意,咱們一起出去迎迎!”
嘩啦啦,板凳拖動的聲音響個不停。
不一會兒,竇馬童的堂屋裡走了個空空蕩蕩,只留下一個乾癟老頭,對著眼前那碗稀湯欲哭無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