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辦?”徐鶴反問。
“要了解怎麼辦,我們要先解決一個問題,就是現有鹽法下,收益最大的那批人!搞定了他們,我們提出的鹽法才是切實可行的鹽法!”徐鶴斬釘截鐵道。
陳華點了點頭:“沒錯,但你剛剛說了,開中法,牟利的都是大小官吏和鹽場不入流的那些小人們!”
“之前你說的裁汰世襲鹽霸,訂立制度管理這些人不是已經解決了這個問題嗎?”
徐鶴搖了搖頭:“一個國家的大政方針,趴在上面吸血的肯定不僅僅只有這麼點人。我先說一個,囤商的事情你怎麼解決?”
所謂囤商,自然是囤積居奇的商人。
鹽業中的商人按照性質可以分成三種,一是邊商,這些人就是運糧到九邊,然後拿著倉鈔、勘合到鹽司提鹽的這幫人。
二是內商,這些人就是天天守在鹽場裡的那些所謂坐商,他們手裡拿著鹽,如今官鹽價格高企,他們手裡的官鹽往往賣不出去,一壓在手裡就是十年八年,苦不堪言。
三是囤商,這幫人就厲害了,邊商或者內商遇到天災人禍亟需用錢,他們這些人就趁機低價買入鹽引或者官鹽,然後乘著鹽價高企的時候再把賣出去,也就是所謂的囤積居奇。
這些囤商大多出自內商之中,他們這些人想做這種生意,不僅要有鉅萬家資,還有強大的政治後臺。
他們這些人是肯定不想看到既得利益受損的。
也就是說,如果沒有破釜沉舟的決心,那就別輕易動鹽法,不然這些人和他們背後的勢力絕對能玩死陳華和徐家。
陳華剛剛燃起的改革的雄心壯志,在徐鶴一番分析下頓時分崩離析。
沒錯,他想青史留名,他想官路亨通,但那是建立在沒有生命安全的基礎上的。
陳華可不想成為商鞅、樂毅那樣的人物,國家因為他們的改革強大了,自己卻死得淒涼無比。
他的猶豫和退縮,徐鶴盡收眼底,但他不準備勸導,因為他需要的是個改革堅定的襄助者,而不是半途退縮的懦夫。
所以,他繼續道:“除了囤商,還有首輔和齊王,次輔和太子,包括……”
他手指了指上方,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陳華在聽完這些後已經徹底決定放棄了,什麼狗屎改革,特麼這是把上上下下全都得罪了個遍,改革個毛線。
徐鶴見火候差不多了,於是笑道:“陳大人,你是不是聽到這些名字,害怕了?”
陳華臉瞬間紅了,不是被誣陷後的激動,而是真的慚愧了。
沒錯,他是真的怕了。
徐鶴對此也能理解,人家就是官僚集團,你指望他跟張居正似的,明明自己就是官僚集團的人,還天天挖官員的墳,最後好了,官員的墳沒被挖掉,他自己被開棺戮屍,悽慘無比!
徐鶴朝他微微一笑道:“有一種方法,朝廷有稅收,灶丁有活路,囤商還四處說你好話,什麼首輔、次輔,什麼太子、齊王全都對這種方法大聲稱讚。最後只有咱們那位陛下沒了蓋道觀的內庫銀,這你幹不幹?”
“什麼?”陳華唿地站起,激動道:“還有這麼好的辦法?”
徐鶴點了點頭。
陳華興奮道:“幹!為什麼不幹?能有這種辦法,我第一個上奏,而且還會找……,咳咳,找一些朝中重臣幫忙說項!”
徐鶴心中大笑,這陳華也是個有意思的聰明人。
因為他知道,任何一種制度,不可能讓所有人滿意,那麼,兩害取其輕,不好意思,陛下,咱們不帶您玩了!
徐鶴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只要國家、百姓有銀子,我特麼管你什麼皇帝老兒。
到時候至正帝不是不爽嗎?
那你去跟你的大臣們掰頭去吧,於我無瓜。
“徐公子到底有何良策,請速速道來!”陳華差點拉著徐鶴的手促膝長談了。
徐鶴點了點頭道:“我這個辦法叫綱運法!”
“啥?啥意思?”陳華不解。
徐鶴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後緩緩道出他給大魏朝設計的鹽法……綱運法。
其實說起來很簡單,就是灶丁們自產自銷,多勞多得。
當然,這種多勞多得跟徐岱那種完全不同,因為鹽價的議價權由朝廷主導,灶丁、鹽商參與討論,三分互相牽制,朝廷不能強制灶丁、商人產鹽、購鹽,灶丁和商人也有了議價的權利。
三方共管鹽價,相當於後世的招投標,朝廷根據百姓生存狀況設定一個鹽價天花板,在這個天花板下面,由灶戶和鹽商商量價格,灶丁們覺得這個價格能養活自己,且還有積蓄,商人覺得這個價格有利潤,那最終的鹽價就此誕生。
說白了,就是市場和供需關係決定了鹽價,避免了老百姓吃不起鹽,也避免了鹽賤傷害灶丁的利益,且一定程度上保護了商人。
這種由商人和灶丁直接參與生產銷售的方法,也避免了行政命令過多,不遵循市場規律瞎指揮的弊端。
陳華聞言點頭道:“讓灶丁和商人參與議價,這個確實匪夷所思,但若真能搞成,好像確實如你所說,對大家都好!”
徐鶴繼續道:“但是,在這個過程中,商人作為三方之一,非常重要,朝廷要辨別商人的購買能力和抵抗風險的能力,說白了就是這不是小打小鬧,你想參與到鹽業買賣中來,不僅要求你上溯三代清白,還要家資鉅萬。”
陳華點頭表示理解,這年頭,你要沒點銀子,像鹽這種大宗交易商品壓根玩不轉。
比如兩淮鹽場,遇到風、雪、雨、颱風這些災難,說不定就會歉收。
小商人付了定金,鹽場交不出貨,失去了週轉資金那還搞毛?
只能破產了事。
而且滴滴拉拉的小商人,朝廷得花費多少人力物力來維持,所以鹽這東西要麼朝廷專賣,朝廷專賣搞不定,私人就必須資材雄厚。
那麼這些人從哪裡來呢?
囤商。
囤商雖然奸詐,買低賣高囤積居奇,但他們一是有錢,二是有人。
如果讓他們參與進來,豈不是完美解決了鹽法推行的困難問題,以及囤商反對新法的問題?
“所以,我們只要提議朝廷,著鹽院設薄,按資排序,勘定一冊,將兩淮之鹽分為十綱,每綱扣定納過餘銀者整二十萬引,以聖德超千古,皇風扇九圍十字編為冊號,每年以一綱行舊引,九綱行新引!”
陳華眼睛一亮,徐鶴這辦法意思就是,大家放心,朝廷不會不管手裡有舊引的商人,只不過你們別一擁而上擠兌鹽,我這每年都有一綱的商人幫忙償還你們的鹽。
這樣的好處是,朝廷照樣收另外九綱的鹽稅,又不耽誤還積年的舊債,財政和鹽業不會一下子崩掉,大家全部玩完,而且往年許下的空頭支票有新的鹽商代為償還,朝廷分子兒不出,妙啊!
新的鹽商也不會因為舊賬不堪其擾,反正大家幫著一起還,跟鹽業專賣賺到的錢相比,十年才貼一年的錢,這事有搞頭。
尤其是舊引遲早有還完的一天,到時候他們就是世襲的綱商,子子孫孫躺著賺錢了就。
這一鹽法,苦了手上有舊引的商人了。
但他們手上的舊引已經跟廢紙無異,如今朝廷幫你兜底,雖然時間較長,但你們最少還有希望不是。
陳華用欽佩的目光看向徐鶴,這他麼哪是人才啊,這是天才,天縱其才!
「這些章節中涉及到很多鹽法的知識,鹽法展開說,二十章都不夠寫的,但大家肯定不喜歡看,所以我調了些重點說了,也有些跟本書無關的我就不再贅述。
總之,這幾章或許有點枯燥,但是卻是後續章節的重要引子,不得不交代!
有人看這本書嗎?有的請留言,每人發個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