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肯確實已經向那個映象中的寒霜城邦投下了一個火種——但他覺得這還遠遠不夠。
他能明顯地感覺到,這一次寒霜的情況與普蘭德不同,他投下的火種並沒有在「鏡子的另一側」飛快地蔓延起來,而且自己對火種的感知也存在很大的削弱和干擾——他猜想,這可能是因為「鏡子兩側」的世界天然存在阻隔,或者是因為映象和現實世界之間其實並沒有準確對應,那些錯位的部分,在干擾他的判斷。
不管原因是什麼,他都需要想辦法加強自己和火種之間的聯絡,加強和白橡木號、阿加莎之間的聯絡。
而在交談中,凡娜突然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說起映象的問題······您確定自己在玻璃的倒影中看到了那位守門人的身影,是嗎?」
「當然可以確定。」
「這就有些奇怪了……」凡娜皺著眉頭,「如果她真是被困在那個映象世界裡,城邦怎麼到現在還一點風聲都沒有一一最高保衛者離奇失蹤,哪怕是出於安定人心的考慮封鎖了訊息,至少大教堂和市政廳方面也會採取一些別的行動才對……」
她說到這頓了頓,根據自己的經驗總結著:「秘密搜尋,特定範圍的戒嚴,守衛者夜間巡邏的頻率和分佈變化。
即便在訊息封鎖的情況下,這些細節也是可以觀察到的,但我今天和莫里斯先生在城邦裡活動了很久,都沒發現這方面的變化。」
正低頭看書的妮娜突然抬起頭:「或許是因為那位守門人剛失蹤沒多久,城邦還沒反應過來?」
「……要真是這樣的話,那寒霜可真就爛到無可救藥了,」凡娜很認真地搖了搖頭,「但就我這段時間的觀察,這座城邦雖然有一定陷入衰退的困境,其他方面卻沒那麼糟糕,教會和市政廳至少是在有序執行的。」
「或許明天白天我們就會觀察到城邦裡的氣氛變化了。」鄧肯隨口說道,而就在他準備繼續開口的時候,胳膊上卻突然傳來了有點發沉的觸感,打斷了他想說的話。
雪莉已經倒了過來,腦袋撞在他胳膊上,發出均勻的鼾聲。
不過下一秒,還不等鄧肯有什麼反應,他就看到這姑娘從睡夢中直接驚跳醒來,連著正趴在沙發腳打瞌睡的阿狗都被直接帶著甩到了半空:「對對對··……對……對不……」
雪莉這「對不起」到最後也沒結巴出來,鄧肯便聽到「砰」的一聲巨響,剛才被甩到半空的阿狗掉到了地上,後者一骨碌翻起來,狗頭嗡嗡的:「什麼情況什麼情況,打起來了?」
然後它就意識到周圍的氣氛有點詭異,抬頭一看,好幾道目光都怪異地落在自己和雪莉身上。
「不是打起來了,是雪莉睡過去了,」鄧肯笑著嘆了口氣,看向仍然整個人緊繃著的雪莉,「沒關係,上樓睡覺去吧,未成年人要保證充足睡眠才行——妮娜,你也別看書了,睡覺時間到了。」
「哦。」妮娜這才不情不願地收起了剛看到一半的書,起身拉住了還在緊張的雪莉,倆人牽著手走向二樓。
鄧肯看著兩個女孩子消失在樓梯上,這才轉過視線,對凡娜點點頭:「明天你和莫里斯去一趟上城區,看看大教堂那邊有沒有什麼氣氛上的變化,如果可能的話,打探一下市政廳的反應——事情發展到今天,寒霜市政廳那邊的存在感始終十分低下,我很好奇他們到底在幹什麼。」
「好的,」凡娜點了點頭,接著又有點好奇,「那您呢?您接下來有什麼安排?」
「我準備再去一趟第二水路,和愛麗絲一起過去,」鄧肯隨口說道,「我們去看看當時烏鴉出事的那條走廊一既然現在推測存在一個‘映象寒霜,而當時烏鴉又極有可能曾誤入那裡,或許我們能從那條走廊裡找到什麼新的線
索。」
說到這,他突然反應過來:「說起來,愛麗絲還在廚房裡收拾嗎?」
「好像是,」莫里斯一邊說著一邊起身回頭,「她確實是在廚房耽擱太久了……不會是腦袋掉在哪個角落卡住拿不出來了吧?」
「真不讓人省心··…···我過去看看吧。」鄧肯無奈地嘆了口氣,便起身離開沙發來到了廚房。
剛一到廚房,他便看到了正站在水池旁邊的哥特人偶——她倒是沒有像莫里斯猜的那樣弄掉了腦袋,卻在以一個怪異的角度仰起頭,呆呆地看著天花板的一角。
大概是太過投入,愛麗絲沒有聽到鄧肯的腳步聲,她只是愣愣地看著那個什麼都沒有的方向,然後伸出正拿著切菜刀的手在空氣中撥弄著,隨後又換了個方向,繼續在空氣中撥弄著——就像是想抓到一隻看不見的蒼蠅。
哥特人偶在廚房裡表情呆滯地舉著菜刀切割空氣,這場景實在過於詭異,彷彿下一秒這人偶腦袋上就會冒出一根能拉滿螢幕的血條,順便周圍還會響起一個管風琴風格的bg—鄧肯見狀終於忍不住開口:「你在幹什麼?」
「哇!」
愛麗絲瞬間一驚,下意識地伸手就要去扶自己的腦袋——但她卻忘了自己手上還拿著一把尖刀,於是下一秒,只聽得「噗」的一聲,她就一刀戳在了自己的腦門上。
「嘎巴」一聲,那腦袋就都被她自己戳下來了。
儘管平常看多了這個人偶驚悚又不靠譜的模樣,這一刻鄧肯還是看傻了眼,他趕緊上前一步扶住了愛麗絲搖搖欲墜的身體,緊接著便看到後者手忙腳亂地揮舞起了胳膊——那把尖尖的菜刀還被她抓在手裡,刀尖上戳著她自己的腦袋,足足揮舞了好幾下之後,她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趕緊用左手抱住自己的頭,右手使勁把菜刀從腦門上拔了下來。
隨後這人偶摸索著把菜刀往旁邊一扔,輕車熟路地捧著自己的頭顱往脖子上一按,「啵兒」的一聲之後,物歸原處。
「您嚇我一跳!」愛麗絲轉過頭,有點委屈地看著鄧肯,不過很快她的目光便被鄧肯胳膊上的東西吸引了,「······船長,這把刀有點眼熟哎。」
鄧肯面無表情(有也被繃帶擋住了)地握住胳膊上的菜刀刀柄,順手把它拔下來扔到一旁:「廢話,這是你剛才***身上的。」
「……對不起!」人偶頓時驚呼,慌慌張張地上前檢視情況,「您沒事吧?要不要包紮一下?」
「不必,反正本來就是一具屍體。」鄧肯嘴角抽了一下,目光卻不由得落在愛麗絲額頭。
人偶小姐腦門上剛才被她自己戳了一刀,留下了一道巨大的傷口,但此時此刻,那道傷口卻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著——傷口中沒有血液,只有溫潤如玉的切面,而短短几個呼吸之後,那裡便復原如初了。
愛麗絲被鄧肯的目光弄的有點彆扭,下意識摸了摸臉:「您為什麼一直看著我……」
「……你到底是什麼材質做的?」鄧肯皺了皺眉,伸手碰了碰剛才愛麗絲受傷的地方,傳來的卻是和肌膚類似,卻又冰涼且缺乏生機的觸感,「你腦袋上剛才開了個洞,你知道嗎?」
愛麗絲怔了一下,抬手摸摸腦門,愣頭愣腦地回答:「長好了。」
「我當然知道長好了!」
「……不明白,」愛麗絲搖搖頭,「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材質做的啊……但好像不是木頭或者陶瓷……」
鄧肯憋了兩秒鐘,扯扯嘴角:「我就不該指望從你這裡得到什麼答案——算了,不說這些了,你剛才在幹什麼?為什麼盯著天花板發呆?」
「有線,」愛麗絲老老實實地回答著,「剛才突然冒出來一些線——但現在又突
然不見了。」
鄧肯的表情瞬間有了變化:「線?!」
愛麗絲能看到特殊的「線」,而這些線,代表著「人」!
「對啊,」愛麗絲點了點頭,一臉認真,「我也好奇為什麼會有線冒出來,這裡又沒有別人……不過我記得您教導的事情,不能隨便去抓別人的‘線
所以剛才是用菜刀撥弄的……」
鄧肯並沒有在意這人偶後半句話在說什麼,他的注意力已經放在了愛麗絲提到的、那些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的「線」上。
他的目光迅速掃過廚房,在這裡尋找著一切可能跟「映象」建立聯絡的東西。
窗戶上的玻璃,水池中的積水,菜刀的刀刃——這些似乎都可以用來跟映象空間建立聯絡,然而它們都沒有呈現出異狀。
可鄧肯相信愛麗絲,她不會說謊。
就在剛才的某個時刻,映象寒霜與這裡的現實發生了交錯——或許只是非常非常微弱且短暫的交錯,卻足以讓人偶捕捉到從那邊「飄」過來的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