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寒霜。
勞倫斯瞬間便想到了此前「瑪莎」曾告訴過自己的那句話——他現在已經分不清當時的瑪莎到底是自己的幻覺,還是眼前這個「瑪莎」逸散出的「存在感」,但唯有一點可以肯定,他應該去寒霜。
可是要怎麼去?
「我們已經在這裡尋找了很長時間,」勞倫斯忍不住皺眉說道,「自從上次趁夜色離開城邦港口之後,白橡木號就再也沒有找到過那座城邦——我們沿著原路返回,那裡只有一片大海。」
「這樣找是找不到它的,」瑪莎笑著搖了搖頭,「勞倫斯,寒霜在躲著你。」
「躲著我?」勞倫斯頓時一愣,「為什麼?」
瑪莎沒有說話,只是抬手指了指勞倫斯身上正在靜靜燃燒的幽靈烈焰。
勞倫斯瞬間明白過來,他低頭看著自己如靈體般的手臂,語氣中若有所思:「所以······我們之前離開城邦港口的時候才沒有受到任何阻攔······並不是我們駛離了那裡,而是城邦遠離了白橡木號?」
他抬起頭,表情變得有點微妙:「那這該怎麼辦?現在的白橡木號已經比當時離開港口的時候更加接近失鄉號,如果那座城邦一直有意識地遠離我,我怎麼可能找到它?」
「我去找。」瑪莎平靜而簡短地說道。
「你去找?」勞倫斯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你能找到它?」
「當然能,在過去的許多年裡,我和我的船都始終是這片海域的一部分,即便現在我脫離了這個龐大的群落,它在短時間內也不會意識到這一點——而從另一方面,黑橡木號如今的存在方式更接近白橡木號的‘倒影,,我並沒有直接和失鄉號建立聯絡,至少現在還沒有,寒霜是不會躲著我的
······它並不像你想的那麼‘聰明,。」
勞倫斯半懂不懂地點著頭,但又有些疑惑:「但那也只有你能靠近它我和白橡木號怎麼辦?我們只要出現,它肯定還會‘逃跑,......」
瑪莎笑了笑。
她上前半步,將手輕輕按在勞倫斯胸口,臉上帶著滿含深意的表情,輕聲開口:「很簡單,讓我們交換一下位置——在這裡,本體和倒影的界限並不那麼分明。」
勞倫斯怔了一下,下意識便想開口詢問對方這句話的意思,然而他還沒來得及張嘴,便感覺胸口傳來一陣微微的推力。
這力量很輕柔,卻讓他瞬間感覺天旋地轉一般,他只覺得自己在仰面摔倒,在失去意識前的一瞬間,他感覺自己被人從後面托住了身子,瑪莎輕柔的嗓音在他耳邊響起:「小睡一會吧,我的愛人——接下來是一段不可思議的旅途。」
勞倫斯昏昏沉沉睡去,但他覺得自己只睡去了一瞬間,便又猛然睜開了眼睛,下意識喊了一聲:「瑪莎!」
然而傳入他耳中的卻是大副格斯的聲音:「船長,您醒了?」
勞倫斯終於徹底清醒過來,他努力撐起身體,因從沉睡中猛醒而大口喘著粗氣,接著又環視四周,意識到自己正躺在船長室的床鋪上——大副格斯臉上帶著擔心的表情站在一旁,附近還有幾個水手。
而在更角落一點的地方,他還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是異常077,那乾屍正趁人不注意拿著根絞索在自己脖子上比劃著,但在意識到勞倫斯的目光之後,他瞬間收起了繩子,假裝什麼也沒發生。
「我這是……」勞倫斯喘勻了氣,一邊揉著額頭一邊咕噥道,一時間竟無法分清自己是在夢裡還是在現實中,不久前發生的事情如幻象般在記憶中起起伏伏。
「您已經回到白橡木號上,是‘水手,把您帶回來的,」大副立刻說道,並抬手指了指不遠處那具乾屍,「您已經昏睡
數個小時了。」
「我記得……我記得自己去探索黑橡木號,還在上面看到了瑪莎……這些事情真的發生過嗎?」勞倫斯用力揉著額頭,接著又抬起眼睛,「黑橡木號呢?它現在在哪?」
「您的記憶沒有問題,您確實去了那艘船,‘水手,也告訴我們,您在那上面見到了瑪莎女士,」大副格斯伸手將勞倫斯攙扶起來,但話說到一半的時候臉色又有些古怪,「至於那艘船現在在哪……船長,現在的情況有些古怪,我不知道該怎麼跟您解釋·····」
「古怪?」勞倫斯皺著眉,「什麼意思?」
「我們的船現在失去了控制,船舵和螺旋槳都不管用,白橡木號正在像幽靈船一樣漂流,至於黑橡木號……我帶您去看。」
聽著大副憂心忡忡的話語,勞倫斯臉上的表情已經瞬間凝重起來,他推開了對方攙扶自己的手,邁步跟在水手們身後向門外走去。
而與此同時,他也注意到了自己以及其他人身上的變化那幽幽燃燒的靈體火焰不知何時已經熄滅了,所有人的身體現在又都恢復了活人般的狀態,周圍的地板和牆壁也不再呈現出那種如同失鄉號一般的火焰燃燒狀態——這裡的一切似乎都恢復了常態。
大副注意到了船長的目光,開口解釋道:「火焰是在數小時前消退的,就在您回來之後不久。」
勞倫斯默不作聲地點了點頭,比起已經消退的幽靈烈焰,他現在更在意到底發生了什麼,以至於自己這一向沉穩的大副都會露出這般支支吾吾、無所適從的表情。
很快,他便和水手們一同離開了船艙,來到了白橡木號的甲板上。
只一瞬間,他便意識到了周圍環境中的……詭異。
潮溼,冰冷,彷彿被海水浸泡,天空已經完全看不到一點光芒,只有如詭異陰影般的團塊漂浮在上空,身邊無風,卻又有冰冷的流動感觸碰著身上的每一寸面板,時不時可以看到怪異的湍流痕跡出現在附近,就如同空氣中泛起了細小的氣泡。
勞倫斯錯愕地感受著周圍這充滿違和的環境,並隱隱約約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情,而當大副格斯帶著他來到船舷邊緣時,他更進一步確認了自己的猜想。
「黑橡木號在那。」
大副站在船舷邊緣,指著正下方的海水說道。
勞倫斯低下頭,看到「大海」緩緩起伏,白橡木號行駛過程中激起的波紋以一種扭曲怪異的質感在周圍慢慢擴散,而在如扭曲鏡面般的海面上,他看到了白橡木號的「倒影」。
那是一艘被濃霧和陰影包裹的漆黑艦船,船上點亮著幾盞幽魂般的燈火,它「倒映」在白橡木號下方,正乘風破浪而行。
在這一刻,勞倫斯終於明白了瑪莎臨別時所說的那番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現在,白橡木號是黑橡木號的倒影了。
「船長······」大副格斯注意著勞倫斯臉上的表情變化,多年的追隨經驗讓他敏銳地判斷出老船長可能已經知道了這到底什麼情況,「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我們在海中的倒影會變成黑橡木號的模樣?而且船的失控……」
「我們沒有失控——我們只是在跟隨黑橡木號航行,」勞倫斯輕輕呼了口氣,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讓大家好好休息,養精蓄銳,我們正在前往一個能解決一切問題的地方。」
「能解決一切問題的地方?」大副困惑地眨了眨眼睛,「我們要去哪?
「我們在前往寒霜。」
夜幕正漸漸籠罩城邦。
兩個身影正快速穿過已經處於宵禁狀態的街巷。
一個身影格外高大魁梧,身上穿著令人聯想到夜幕降臨的黑色長風衣外套,另一個身影則顯得
格外矮小,儘管身上套了一件厚實的冬裝,卻仍能看出那冬裝下頗為瘦弱的身形。
一陣寒風吹來,那瘦弱矮小的身影結結實實地打了個噴嚏:「……阿嚏!」
鄧肯低下頭,看著正在揉鼻子的雪莉:「讓你戴上圍巾你偏不戴——寒霜的夜晚可比普蘭德冷多了。」
「好冷……」雪莉下意識地緊了緊衣服,儘管這身衣服其實足以抵禦周圍的溫度,她還是覺得冷風刺骨,從小在普蘭德出生長大的她,顯然還不是很能適應寒霜的氣候,「我有點後悔出來了
鄧肯似笑非笑地看著這姑娘:「不是你說的,只要不寫作業,讓你幹什麼都行嗎?」
雪莉一聽這個,頓時一仰脖子,在寒風中嘴硬:「對啊,我說的!」
「全身上下,就嘴最硬,」鄧肯無奈地嘆了口氣,隨後抬起頭,目光投向遠方的小巷,「走吧,我還不想跟巡夜的守衛者打交道。」
雪莉趕緊倒騰著小短腿跟上鄧肯的腳步,一邊費力地往前走著一邊忍不住好奇開口:「咱們到底要去幹什麼啊?」
「確認某個人的狀況。」鄧肯一邊向前走著一邊隨口說道。
「某個人的狀況?」雪莉仰起臉,看著身旁魁梧的船長,「誰啊?」
「守門人,阿加莎。」鄧肯淡淡說道。
他的目光則越過夜幕,注視著前方的街巷盡頭。
一簇小小的幽綠火苗在他的視野中燃燒著,忽明忽暗,閃爍不定,彷彿隔著一層厚厚的幔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