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漆黑一片,沒有開燈。
周時凜沒再多想,大步走進臥室,床上的女人縮在厚厚的被子裡,蜷縮成小小一團,黑髮凌亂地散落在鬢邊,巴掌大的小臉通紅一片,雙目緊鎖,睫毛溼潤,眼角不斷有淚珠滑落。
看上去很脆弱的樣子。
他探手蓋在她額頭上,滾燙得溫度傳入掌心,燙得他指尖下意識一抖。
這麼高的溫度。
再燒下去人都要燒糊塗了。
外邊還下著雨,不方便帶溫淺去醫務室打針,周時凜翻出抽屜裡的安乃近,倒了杯溫水,半抱著將人拖進懷裡,藥片抵到了她的唇邊。
“溫淺,喝藥。”
白色的藥片散發著淡淡的清苦。
溫淺燒得迷迷糊糊,胡亂搖著頭,皺著眉頭小聲咕噥:“淺淺不吃藥。”
人沒什麼意識也不配合。
周時凜試了兩次都沒有成功把藥喂進去,他從來都不知道照顧病號,尤其是女病號這麼麻煩,最後實在沒辦法,將藥片碾碎混在水裡才勉強喂進去。
清涼帶著苦澀的水滾入喉間。
溫淺嗓子眼裡的乾燥得到了一絲緩解,她本能地想要更多,舔了舔乾燥的唇瓣,無意識低喃:“水……”
她燒得厲害。
連唇瓣都帶著一抹瑰麗的豔紅。
臉蛋緋紅,唇瓣微張,粉嫩的舌尖一閃而過,整個人散發著一種柔弱的美。
周時凜的目光定了幾秒後緩緩移開,凸起的喉結卻不由自主地微微顫動,捏著水杯的修長指節緊了又緊。
退燒藥大概半小時起效。
這段時間也不能幹等著。
身上不方便擦拭退熱就擦額頭和脖子,胳膊也沒放過,感覺溫淺的面板漸漸沒有那麼滾燙了,周時凜才鬆了口氣,再次餵了些水後打算先去熬些小米粥,指尖突然被捏住。
“冷,我好冷……”
冷就是溫度還要繼續上升。
周時凜眉心一沉,低頭看著床上的人,道:“我去找人過來給你打針。”
“不要……”
溫淺在冷熱交替中,勉強吐出幾個字。
“不打針。”
她最怕打針,一想到尖銳的針頭刺破面板,恐懼感就從四面八方包圍而來,嚇得她更冷了,單薄的身子甚至輕輕打起了寒戰。
“抱……抱我……”
周時凜沒有抽回手,黑眸中的暗芒一寸寸加深,頓了頓才低聲說了句:“溫淺,你燒糊塗了,不打針好不了。”
“不。”
溫淺抽泣:“凜哥,不打針。”
她哭得可憐,人還病著,抽抽噎噎的樣子像是一朵被暴雨淋虐過的嬌花,惹人憐惜。
周時凜覺得心裡有一種奇怪的情緒在翻湧,竭力壓下後,他靠在床頭,緩緩將人攬在懷裡,幾乎是兩人相貼的一瞬間,溫淺就蹭了過來,纖細的手臂搭在他胸口,貼得很緊。
男人的身體乾燥溫暖。
溫淺忍不住貼得更近,身體的冷意漸漸得到了緩解,她感覺自己置身於一個暖洋洋的大火爐中,四肢百骸都散發著暖意,終於支撐不住地睡了過去。
呼吸聲漸勻。
周時凜僵著身體沒有動,一直維持著一個姿勢,直到月上中天,月光透過窗戶灑落進來,他低頭靜靜看她,目光深沉如海。
第二天。
晨光初曉。
溫淺緩緩睜開眼,頭有些沉,身體也有些重,耳後有清洌炙熱的呼吸聲,一寸一寸撲灑過來,她慢慢轉頭,正對上男人好看的側顏。
想起來了。
昨晚她發燒了,周時凜照顧了她一夜,還有,她好像求抱抱來著……
所以,他們抱著睡了一夜?
身體貼著身體,她的後背契合在周時凜懷裡,他的胳膊搭在她腰間,他的某個地方……
一瞬間,溫淺臉熱得要命。
她想趕緊離開那一道滾燙的熱源,只是輕微動了動身體,身後的男人就醒了。
剛睡醒的周時凜有點呆萌。
他似乎沒反應過來自己怎麼會睡在床上,甩了甩頭才想起來,昨晚溫淺纏人的厲害,纏著不讓他走,他一動她就抱得更緊,只好就由她去了。
最後他好像也睡著了。
“昨晚你……”
剛想說話,周時凜就發現了自己的異樣,臉色頓時爆紅,尷尬地騰得一下坐起來,一秒變結巴,不好意思地解釋:“對……對不起,早……早上都這樣。”
他想說這是正常現象。
可對上溫淺同樣緋紅的臉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扔下一句我去做飯就急吼吼跳下了床,連鞋都忘了穿,出去的時候還差點撞門框上。
看得溫淺一愣一愣的。
一向沉穩的周隊長竟然也有這麼慌里慌張的一面,想到昨晚他對自己無微不至的照顧,心裡一暖,衝著他的背影喊道:“謝謝你昨晚照顧我。”
然後又加了一句。
“沒事,我不笑話你。”
聽了這話,周時凜更囧了。
因為有了早上的尷尬一幕,吃飯的時候,周時凜格外沉默,最後還是溫淺打破僵局,往他碗裡放了個雞蛋,問起招娣的事情。
“孩子找到了嗎?”
周時凜搖了搖頭。
“沒有。”
昨晚出去搜尋的人一直冒雨尋找了好幾個小時,直到凌晨時分才撤回來,回來也不是因為找到了孩子,是因為在河邊發現了孩子的鞋子。
“昨天下了大雨,河水水位暴漲,招娣恐怕凶多吉少。”
溫淺的筷子啪嗒一聲掉下來。
眼睛一瞬間變得溼潤,心裡也一揪一揪地發疼,儘管昨天就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真到了塵埃落定這一刻,說不難受是假的。
那麼小的孩子,太可憐了。
一時間,溫淺難受得說不出話,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
周時凜先是一愣,隨後默默遞了條手帕,眼神很複雜。
***
家屬院裡的氣氛也挺沉重。
孩子沒了,是個人都不好受,尤其是招娣那孩子還招人疼,平日裡乖巧又懂事,大院裡的許多軍嫂都挺稀罕她。
沒想到就這麼沒了。
“孩子太可憐了。”
“估計是中午偷偷溜出去玩,失足掉河裡了。”
“按理說不應該啊,招娣那麼乖的孩子怎麼可能會去河邊玩,說不定是……”
“噓,別胡說。”
“我沒胡說,我就是覺得這事有點怪,說不定是趙素琴有了親生的孩子就不想養招娣了,索性來個狠的……”
“別說了,她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