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英靈不滅的刑天，李道玄並沒有再動用匣中飛劍，而是閉上了眼睛。
一道流轉著金光的身影從他的頭頂百匯中飛出，容貌與他別無二致，氣息至剛至陽，彷彿一輪大日冉冉升起。
道家出陽神！
李道玄神魂離體，一道縹緲悠遠，出塵絕世的劍意升騰，竟讓他的神魂變成了一柄劍，朝著刑天射去。
周圍的草木、山石、大地，在這一劍下皆寸寸裂開，就連時空都彷彿被禁錮了，天地之間彷彿只剩下了這抹驚豔的劍光。
眾人望著這一劍，彷彿看到了一位白衣仙人，仗劍豪飲，醉臥白雲，兩袖青蛇出東海，閒遊鬧市作真仙。
呂祖傳承，天遁劍意！
此劍法是修行之慧劍，斬斷煩惱貪嗔，縱嬉笑怒罵，紅塵萬丈，也能瀟灑風流，而我道不變。
李道玄已經將天遁劍意領悟到了很深的境界，這門精深奧妙的劍法，將他的神魂打磨得如寶劍般堅韌和鋒利，再加上陽神修為，堪稱一柄縱橫天下的神劍。
劍即是我，我即是劍。
出竅便是出鞘。
就連正在和相柳戰鬥的太薇都被這一劍所驚豔，連她都沒有想過，師兄竟然能陽神化劍。
好一口通天徹地的純陽神劍！
她已經隱隱猜出了這一劍的傳承，因為師兄陽神所化之劍，和劍仙之首呂洞賓的純陽法劍實在是太相似了。
嗖！
李道玄所化的純陽神劍釘在了刑天的心臟上，快若流光，亦如飛鴻，讓刑天根本沒有時間阻擋，或者說，他也無法阻擋。
神魂之劍，拼的就是元神和意志，一劍出，要麼你死，要麼我亡。
刑天的心口開始流淌出一道道鮮血，他怒視著李道玄，眸中戰意飆升，宛如一柄劈山斷嶽的神斧，和李道玄展開了無形的交鋒。
元神的交鋒並沒有那般聲勢浩大，卻暗潮洶湧。
眾人聽不到金石之聲，也沒有感覺到什麼縱橫捭闔的劍氣，但不知為何，只是遠遠看上一眼，便心驚肉跳，背生冷汗。
彷彿被無數柄劍架在了脖子上，又好似站在即將雪崩的山腳下。
於無聲處聽驚雷。
短暫的僵持之後，李道玄所化的純陽神劍一寸寸釘入刑天的心臟，鮮血不斷流出，落於地上卻又奇怪地消失不見。
神魂不會流血，所謂血液，不過是刑天潰散的元神和逐漸崩潰的意識。
顯然在這場角力中，他處於絕對的下風。
幾息之後，純陽神劍猛地一震，徹底貫穿了刑天的心臟，而後重新變為李道玄的身影，飄然落下。
咔嚓！
刑天的身軀上爬滿了裂痕，接著轟然崩潰，消失不見，他最後望了一眼李道玄，眼中滿是不甘，似是想說什麼，卻已經來不及了。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想說，如果是伱真身在此，未必會輸給我。”
李道玄負手而立，陽神出遊的狀態下，日光自動被其所吸引，繚繞周身，霞光萬千，連青袍都被染成了金色，充滿了神聖浩然之氣。
他輕輕一嘆，道：“我也遺憾，不能和真正的戰神較量一番。”
刑天被譽為戰神，是能和軒轅黃帝大戰三百回合的存在，儘管是蚩尤部下，卻依舊靠著不屈的鬥志贏得了世人的尊重和敬佩。
李道玄也知道，他這次能夠正面碾壓刑天的元神，除了天遁劍意的功勞外，最主要的就是對方只是刑天的一絲真靈。
元神化劍太過決絕慘烈，屬於生死之間的最後殺招，輕易不能動用，否則萬一比拼不過，死得就是自己了。
腦海中，蕩魔天書再次亮起。
“貞觀七年九月，於佔襄斬殺刑天真靈，獲得獎勵——上品靈寶【乾坤弓、震天箭】！”
“乾坤弓，又名軒轅神弓，乃是黃帝取泰山南烏號之柘，燕牛之角，荊麋之弭，河魚之膠製成，曾三箭洞穿蚩尤心臟，非天生神力和大氣運者不能拉開……”
“震天箭，共三支，乃乾坤弓之箭，以首山之銅、人皇精血所制，對巫族肉身具有極大的破壞力，且能千里追敵，不死不休！”
看到這次的獎勵，李道玄心中泛起波瀾。
沒想到斬殺刑天后，收穫的獎勵竟然是這件在封神演義中如彗星般出現，又消失無蹤的法寶。
乾坤弓、震天箭，乃陳塘關之重寶，自軒轅黃帝之後，便再無人能拉開，直到哪吒橫空出世，調皮之下射了一箭，將石磯娘娘的徒弟碧雲童子給射死了。
後來乾坤弓與震天箭就消失了，再也沒有出現於世間。
李道玄十分滿意，他法寶雖多，但正好缺一件超遠端攻擊的寶貝，有了乾坤弓和震天箭，正好補上這一短板。
這時，一聲悲鳴響起，透著恐懼意味。
李道玄轉過身來，只見九隻巨大的蛇頭同時從天空落下，那龐大的蛇軀在大地上不停抽搐著，鮮血流淌之處，竟化成了一處處沼澤。
太薇飄然落下，輕輕吐出一口劍氣，雪白的臉頰上多了一絲紅潤。
那是她過多催動劍氣，超過了肉身負荷的表現，將多餘的劍氣吐出，臟腑之中立刻便好受了許多。
她的肉身已經很強了，常年以劍氣打磨，遠遠勝過普通的陽神境，但是和李道玄比起來，難免相形見絀。
“師兄，我輸了。”
太薇舞了個劍花，甩乾淨上面的血漬，而後滄啷一聲收劍入鞘，動作如行雲流水，英姿颯爽。
除了那尚未完善的神通外，她已經發揮出了最強的實力，引導相柳的九個腦袋連成一線，而後抓住那轉瞬即逝的破綻，一劍出，九首落。
整個過程毫不拖泥帶水，雷厲風行，只用了短短一刻時不到，然而即便如此，她依舊比師兄要慢。
李道玄搖頭笑笑，道：“差不多，我也只是比你快了那麼一點點。”
太薇沒有說話，只是默默走到相柳那還在蠕動的身軀旁，一劍斬開血肉，精準地找到了蛇膽所在，取了出來。
說是蛇膽，竟然在陽光下呈現出琉璃般的光芒，好似水晶一般，足有拳頭大小。
“師兄，輸了就是輸了，我再努力追趕便是，六年不見，沒想到師兄已經得了呂祖真傳，劍仙之道，如今當以師兄為峰。”
太薇目光坦蕩，不僅沒有一絲的嫉妒之色，反而有著一種發自真心的高興和欣賞。
“師兄，你那一劍當真精彩，氣象萬千，當浮一大白，師兄若是不嫌棄，我便用這蛇膽泡酒，為師兄賀。”
李道玄哈哈大笑，走了過去，在太薇那湛然明亮的目光下，摸了摸她的腦袋。
“想學嗎，我教你呀。”
太薇愣了一下，而後露出一抹笑意，兩人會心一笑。
殘陽揮灑，沐浴在兩人身上，男的瀟灑俊美，氣質出塵，女的容顏如畫，英氣逼人，堪稱郎才女貌，珠聯璧合。
電母吃味，上前打擾道：“國師，那這條蛇該怎麼處理？”
李道玄和師妹並肩而去，擺手道：“剝皮放血，分給我大唐的將士。”
相柳雖是兇獸，但到底是陽神境的大妖，血肉之中蘊藏著充沛的靈氣，只要將毒血放盡，蛇肉還是可以吃的，並且對身體有不小的滋補之效。
那群將士們跟隨李靖長途奔襲，星夜不眠，又浴血奮戰立下了不世之功，李道玄不介意送他們一場造化。
……
夜色漸深。
佔襄城中的軍營卻是篝火林立，一片火熱。
一塊塊肥美的蛇肉用竹籤串起，放在火堆上烘烤，死去之後，相柳一身法力消散，神異大減，故而才能被凡鐵割開，凡火炙熟。
本就是靈肉，無需太多加工，撒上一點鹽巴，便是世間美味，鮮美無比。
唐軍五人一灶，吃得不亦樂乎，一邊吃一邊談論著今天的見聞，口中都不離國師二字。
他們早就聽說了國師的大名，今日總算見到了，那神奇的法術，滔天的神通，真是令人眼花繚亂，歎為觀止。
如果不是國師及時出現，那麼他們今天很有可能會全軍覆沒，再也見不到故土的親人。
一些人洋洋得意，說自己就算是死也值了，能見國師一面，還能吃上國師賜下的靈肉，等回去了，教坊司的花魁也得高看他一眼。
不過吃著吃著，他們就意識到不對了，開始渾身冒汗，氣血沸騰，甚至頭頂冒出一道道白煙。
彷彿跳進了滾燙的熱水中洗澡。
就在這時，李靖出現，鎮定自若地讓他們負重跑步，發洩那股滔滔不絕的精力，跑著跑著，很多人就發現，自己的體質似乎越來越好，力量越來越大。
一些傷兵迅速恢復，一些上了年紀的老兵甚至白髮變青絲，眼中精光閃爍。
他們這才知道，自己吃到的蛇肉有多麼珍貴。
一些人還想再吃，卻發現自己無論如何都咽不下了，軍中唯有那些天賦異稟之人，如薛仁貴和蘇定方，才能狼吞虎嚥，繼續食肉。
一場數千人的蛻變在悄然醞釀。
李靖望著這一幕，向來不假辭色的他，此刻露出了一抹笑意，對李道玄好感大增。
他不在乎自身的榮辱得失，但這些跟隨他出生入死的弟兄，他卻不能不在乎。
身為大唐的軍神，當朝國公，他雖然不是修士，卻也知道這蛇肉有多麼珍貴，如果不是國師發話，那位女劍仙又怎會留給凡人？
他接觸過不少修行之人，那些人表面和善，實際上卻心高氣傲，對出身微末的凡人不屑一顧，唯有國師是個例外。
“薛禮，你跟我去見國師。”
正在吃肉的薛仁貴立刻站了起來，眼中露出一絲激動。
周圍的人皆用羨慕的眼神看著他，這可是能近距離接觸國師的機會，說不定還能和國師說上幾句話，以後絕對是吹牛皮的資本。
一句我和國師見過面，說過話，甚至比見過皇帝都讓人驚歎。
就連蘇定方都用一種羨慕的眼神望著薛仁貴，他心性耿直，問道：“大將軍，我能不能也去見見國師？”
李靖搖頭笑道：“不能。”
“為什麼薛禮可以，我就不能？”
蘇定方有些委屈。
李靖望著薛仁貴，笑道：“那你可得問他了，因為國師親口對我說，想見一見薛禮。”
一下子，眾人的視線全都望向薛仁貴，就連李靖也帶著一絲好奇。
當初薛禮投軍，可是從士卒做起的，但凡他透露出一點和國師的關係，最差也能在軍中當個偏將。
眾目睽睽之下，薛仁貴有些不好意思，卻也與有榮焉。
“先生他……就是國師，他曾救過我的命，我有幸和先生一起斬妖除魔過，那隻震天弓，便是先生送給我的。”
此言一出，全場都鴉雀無聲。
就連李靖都露出詫異之色，他以為薛禮只是和國師有點關係，卻沒想到還有這種經歷，能獲贈震天弓，可見國師對他的欣賞。
此子將來恐怕要了不得呀。
……
營帳之中，李道玄和師妹久別重逢，相談甚歡。
他們都是生性灑脫之人，聊著各自的經歷，互相調侃，時而開懷大笑，時而感慨萬千，飲著泡有蛇膽的美酒，就差擊節高歌，劍舞助興了。
之後兩人的話題迴歸到了劍道上。
李道玄毫無隱瞞地分享著天遁劍法，這傳承自呂祖的劍道，需要有天遁劍意為引才能修煉，所以他以前不曾傳授。
但如今師妹劍道有成，已經走出了自己的路，這天遁劍法，也可讓她參考一二。
太薇認真聽完天遁劍法，腦海中彷彿閃過那抹飄逸如仙的劍光，令她如痴如醉，獲益良多。
她也將自己這些年的感悟和心得全部說出，包括自己所悟的《太上劍經》。
創出《太上劍經》的過程十分傳奇，是她在海外遊歷時，遇到的一樁奇遇。
那時她遇到了一頭巨大的章魚，被當地的百姓稱之為巨妖，食人無數，動輒滅國，象徵著災難和死亡。
她仗劍與之搏鬥，卻不敵，還受了重傷，不過好在有師兄所贈的神鳥之羽，才總算成功逃脫。
神鳥有靈，竟然將昏迷的她送到了一處古境，生有奇花異果，可恢復傷勢，增長修為。
她痊癒後探索那個古境，最終找到了一本古卷，名為《太上感應篇》。
其實那並非是一本劍法，而是一本……日記或者說隨筆。
是曾經的古境主人閒來無聊時隨手寫的一篇日記，卻精微奧妙，博大精深，有吞吐日月之玄機，洞察宇宙之玄妙。
就連那些能增長修為的奇花異果，也是因為古境主人曾在那裡居住過，受其影響，竟變成了一處洞天福地。
太薇花了三個月才看完了那本《太上感應篇》，本欲帶走，那本書卻突然隨風飄散。
之後她又閉關一年，才創出了《太上劍經》。
“師兄，說來也奇怪，我已是陽神境，當是過目不忘才對，但在創出《太上劍經》後，無論我怎麼回想，竟都記不起太上感應篇的一個字……”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