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確伸腿,大長腿兩步就跨了下去。
春日的水不算冷,卿酒酒抻開帕子,看見沈確的面容被映在月光下。
這張臉依舊讓人感嘆,即便經過了一日的折騰。
而且雞蛋液沒有完全擦乾淨,有些黏著鬢邊的髮絲貼在側臉上。
沈確猜這是給自己擦臉的,於是他伸手要去接。。
卿酒酒躲開了:“頭低下來。”
雖然有點意外,但是沈確還是照做了,將臉伸過去。
溼帕子已經沾染了卿酒酒的一點體溫,蓋在臉上其實很舒服——
如果主人的力道再溫柔一些的話。
卿酒酒擦得很用力,蛋液早就擦淨了,讓沈確覺得自己的髮絲或者已經跟皮肉分離,或者臉皮跟骨肉分離。
但是其實沒有,除了充血疼痛和撕扯感,其實臉皮還好好的在他臉上。
卿酒酒越擦越用力,甚至帶了點洩憤的感覺。
甚至能感覺到她很短的指甲摳在邊緣。
直到那地方一片通紅,她才卸了勁,似乎知道自己不可能扒一塊皮下來,讓沈確變成另一個人。
“宋鶴語給瞿少陵的那塊玉,你見過麼?”
果然是已經懷疑了,只是沒說出口而已,事情解決了,再算賬,是卿酒酒一貫的性格。
沈確動了動唇:“見過。”
“熟嗎?”卿酒酒乾脆將溼帕子扔在他胸前,含情眼裡有怒氣和不解:“你一路這麼照顧我,是因為你也是季時宴的什麼嗎?哪裡人不能說,是不是你根本就是大周人?”
沈確看向她的臉,在趙康靖面前,在百姓面前也都是這幅樣子的,有條有理。
但是在百姓面前的卿酒酒,更多的是沉著冷靜,現在面對自己,卻多了幾分暴躁。
他抿了唇:“不知道你想問什麼。”
“不知道?”卿酒酒連連點頭:“好啊,那我問你,一路幾次涉險都不惜擋在我面前,甚至比保護宋鶴語還積極,是因為什麼,因為你對我有情嗎?”
這話太直接了。
換個人這麼說,都會被認為挺不要臉的。
但是卿酒酒今夜似乎篤定要一個答案,所以她那麼用力,要把他擦掉一層皮的用力。
這個問題似乎好回答多了,沈確連眼都不眨:“嗯....回讓你討厭嗎?”
什麼?
卿酒酒原本哽在心口的氣這會兒更是下不去上不來,對沈確的問題像是沒聽明白。
他承認了?
承認的這麼輕易?
但是她本意問的又不是這個。
過了半晌,卿酒酒忽然卸了勁,她覺得沒意思:“算了。”
“算了是什麼意思?”
卿酒酒邁步上階,聲音有點疲憊:“我可能是太累了,才會懷疑你是故人。”
“你還想問些別的麼?”沈確追上她,走在她旁邊,歪過頭看她。
“我有很多問題,但不是想問你,你確定你想聽麼?”
沈確沉默了半晌,又道:“你問。”
“趙康靖七十歲的老母,你為什麼知道?”
“外面都傳趙康靖是個孝子,留心一點,就會知道他有個七十歲的老孃。”沈確道。
卿酒酒直視他的眼睛:“是麼?可是趙康靖本就擅長騙人,不然金陵百姓也不會全都被他蒙了進去,除非篤定他是個孝子,見過他母親,不然不可能知道這是他的軟肋。”
這翻話頗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
其實卿酒酒也是強盜邏輯,但是她就想聽聽沈確會怎麼說。
“是麼?”良久後他張唇:“你說的對,我只是試探而已。”
他輕飄飄否認,就彷彿方才在趙康靖面前的篤定真的只是他的試探一樣。
卿酒酒看著他,差點氣笑了。
而後她伸出手掌,掌心朝上,問了最想問的一個:“脈可以給我握一握了麼?”
沈確的回答是將手往身後藏了藏。
看,一點不坦誠,有所保留,所以問什麼呢。
卿酒酒轉身就走,直到回了那處宅子,她再沒有說一句話。
分不清是累的,還是情緒使然不想說話。
今夜變故太多,此處也已經被瞿少陵的人接管。
方才他們從街上回來的時候,明顯能感覺到街上的躁動,似乎今夜的金陵格外熱鬧。
但其實,只是天變了,許多人都睡不著而已。
倒是有些三年前不夜金陵的模樣了,到處都掛著燈,能聽見人哭,也能聽見大聲的謾罵。
估計是罵趙康靖,也估計在罵別的人。
但是趙康靖嘴巴嚴,他身後的那個人還沒有交代出來。
這樣一個大的案子,朝廷裡蟄伏的那位只是線上的一條而已,這背後定然還有一個組織在。
但是控制了趙康靖,手上已經有了解救出來的姑娘,多少是能得出一些線索的。
但是天太晚了,該睡覺了。
卿酒酒進了昨夜的房間,沈確要跟進去的時候,她迎面將門‘砰’地關上了。
瞿少陵上前來:“大人,要給你另外收拾一間房出來嗎?”
沈確點了頭,但人又轉身離開。
不一會兒回來,手上端了盆熱水,到卿酒酒的房門前放下,敲門:“給你打了熱水,洗漱後再睡吧。”
裡面沒有傳來聲響,但是原本亮著的燭火被人吹滅了。
屋裡陷入黑暗和沉寂。
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去安排的瞿少陵又回來,告訴他床鋪好了。
沈確這才挪了步,跟著他去別的房間。
只是要邁進屋的時候,突然轉過身來,突然問瞿少陵:“你娶妻了麼?”
瞿少陵看著年歲不大,但是看著頗為穩重的,被一問居然害羞了:“娶、娶了。”
他不明白麵前這位沈大人為什麼問這個,他看起來好像有點煩惱。
難道跟承安王妃有關係?
“一般你家娘子生氣了,都怎麼哄的?”
“啊??”
沈大人難不成想說他要哄承安王妃?可他們也不是夫妻關係啊。
思索了一會,瞿少陵道:“那就要看她生的是什麼氣了。”
沈確考慮了一下,然後說:“那種,她本來就討厭我,甚至恨我,然後我不確定我活著她會不會更開心,還是死了她比較開心的氣。”
這是什麼氣?
瞿少陵驚悚了:“你是說,她可能是因為你活著在生氣?”
非要這麼說,也行。
沈確怔忪地頷首。
但是隨即,瞿少陵見他臉色一變,在沒有任何徵兆下,沈確往前一倒,幸好他反應及時,伸手一接。
“沈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