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九章 失心奇案，孔雀神光

江南西道，九江郡，彭澤縣。

三個月前，一個人從長安而來，擔任彭澤縣令。

此人名叫狄仁傑，天授二年拜相，然而僅僅當了四個月的宰相，就被酷吏來俊臣以謀反之名關進了大獄。

自天后執掌大權以來，便重用酷吏，其中來俊臣是當之無愧的佼佼者，落到他手中的人，不管是王公貴族，還是文武將相，無一例外都慘遭殺戮。

他的手段極其殘忍，曾創出過一種刑罰，把人的耳朵燻聾，鼻子灌醋，然後放進黑暗中，剝奪感官，讓其忍受無盡的孤獨。

對於生性高潔的讀書人，他就在牢中弄的滿是糞便，讓其精神崩潰，最後不得不認罪。

他有句名言，人可以接受死亡，但不能接受痛苦，刑人當取其不堪。

為此他還發明瞭許多慘無人道的刑具，叫什麼定百脈、喘不得、求即死，仙人獻果、玉女登梯……

據說只要到了他的手中，就沒有哪個犯人能活著走出來。

除了狄仁傑。

在獄中，狄仁傑不知道做了什麼，竟然讓天后親自召見，最後免了他的死罪，貶謫為彭澤縣令。

從當朝宰相變為一個七品縣令，可以說是一夜之間跌落雲端，不知受了多少冷眼和嘲諷。

但狄仁傑卻是一副寵辱不驚的樣子，他並未消沉，來到彭澤縣後，剿山匪、開溝渠、整頓貪腐之風，一時間彭澤縣上下煥然一新。

最為人樂道的當屬他破案的本事。

狄仁傑曾擔任過大理寺寺丞，歲獄斷案一萬七，無一人伸冤，從此聲名遠揚。

但來到彭澤縣後，素有‘神探’之名的狄仁傑卻遇到了一個非常棘手的案子——失心案。

死者的身份十分特殊，有極強的傳奇色彩。

據說其曾是一位採藥人，幾十年前進烏龍山中採藥，卻遇到了兩位神仙在下棋，一男一女。

採藥人在一旁觀棋，那白衣仙人還讓他喝了一口酒。

一局結束，白衣仙人揮袖送其離開，採藥人看到萬雷降世，回到家後才發現已經過去了整整二十一年！

這位採藥人的經歷十分傳奇，後來他拜入了當地的一間道觀，成為了一個道士，學習星象占卜之術，常常給人算卦，人稱半仙。

因為其特殊的經歷，十里八鄉的百姓都慕名而來，更有甚至，不惜以重金求卦。

可就在三天前，這位大名鼎鼎的半仙，被人發現死在了道觀中，心臟被人挖去，手中還握著一根帶血的匕首。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狄仁傑在看了屍體後發現，死者的臉上不僅沒有絲毫痛苦，反而露出一種詭異的微笑。

經過勘察，狄仁傑最後得出了一個讓他都倒吸一口冷氣的結論。

這位半仙的心臟……是被他自己親手挖去的！

不過在現場卻沒有找到那顆丟失的心臟。

這三天時間，狄仁傑排除了道觀中其他人的嫌疑，線索中斷，即便以他的聰慧，都覺得十分棘手。

思來想去，他決定再去一下被當地人傳得神乎其神的烏龍山脈。

畢竟那位半仙，當年就是在烏龍山頂遇到了對弈的神仙。

直覺告訴他，也許這兩件事隱隱有著某種關聯。

“大人，真的不能再往前了，據說再往上走就會迷路，不僅有野獸，還會遇到不乾淨的東西！”

捕頭欲言又止，望著那深邃的烏龍山脈露出一絲懼色。

這裡被當地人稱為神山，任何褻瀆神山的人，都會被山神懲罰，或是在山中失蹤，或是被野獸叼走。

久而久之，根本就沒有人敢踏入此山。

狄仁傑瞥了他一眼，笑道：“既然如此，你就先留在這裡等候吧，狄春，跟我上山。”

“是！”

狄春眼中精芒閃爍，一身勁袍，佩刀背弓，手上有厚厚的老繭，一看就是常年習武的好手。

狄仁傑鎮定自若，沿著山路向上走去。

走著走著，他就發現這烏龍山確實古怪，林木十分高大，花草異常茂盛，深吸一口氣，竟有種精神振奮的感覺。

不知是不是錯覺，越往上走，他就感覺空氣越發清新，沿途常見瑤花異草，很多他都辨認不出。

狄仁傑吃得有些胖，走了許久後便有些氣喘，汗流浹背，索性坐在山石上休息片刻，望著四周的風景。

“好一處幽深僻靜的山林，就是太過陡峭，也不知道天黑前咱們能不能到達山頂。”

狄仁傑有些擔心今晚要在山中過夜，狄春擔心的卻是另一件事。

“大人，這裡好像真的有些不太對勁，萬一真有妖怪……”

狄春皺眉，不知為何，他總有種被暗中窺視的感覺。

狄仁傑搖了搖頭，道：“早在太宗時期，我大唐就已經佈下了周天星斗大陣，如今宸王尚在，她麾下的不良人皆能征善戰，匡扶正道，若真有妖怪，他們早就尋來了。”

狄春聽到太宗二字，眼中露出一絲嚮往。

當年太宗得國師相助，布奇陣，建蟄龍，誅邪神，徵突厥，兩人既是君臣，亦是知己，攜手開創出了這大唐盛世，已成為千古佳話。

可惜隨著天后執掌大權，那種君臣相宜，百廢待興的氣象便越來越少了。

就在狄春走神的時候，一道身影悄悄接近了二人身後。

猩風襲來，狄春最先察覺到了不對，一扭頭，頓時倒吸一口冷氣，寒氣只衝天靈蓋。

竟是一頭吊睛白額大虎，體長近一丈，毛髮金黃，威風凜凜，身姿矯健，盡顯王者之氣。

吼！

一聲虎嘯，驚起千山飛鳥，兇威逼人。

“大人快跑！”

狄春拔出佩刀，勇敢地擋在猛虎面前，為狄仁傑斷後，同時心中暗自慶幸，還好剛剛這大蟲沒有趁機偷襲，否則他現在可能就是一具屍體了。

狄仁傑露出猶豫之色，但當看到那緩緩逼近的猛虎時，他卻目光一動，仔細觀察起來。

“狄春，把刀收起來。”

狄春一愣，把刀收起來，這不是自尋死路嗎？

但他跟隨大人多年，明白大人之機智天下無雙，這樣說必然有其中的道理。

狄春心一橫，將佩刀收了起來，緊緊盯著那頭正在靠近的猛虎。

在他收刀後，猛虎也不再擺出進攻姿態，尾巴垂下，身軀放鬆了許多，它從狄春身邊走過，神情高傲，似是不屑看上一眼。

狄春愣住了，難道是自己太瘦了，肉不多引不起它的興趣？

狄仁傑望著那朝自己走來的猛虎，說不害怕是假的，但他定力超凡，而且似是發現了什麼，依舊能面不改色。

猛虎來到狄仁傑身邊，圍繞著他轉了轉，最終似是確定了什麼，低吼一聲，然後蹲下身來。

狄仁傑愣住了，半晌沒有動作。

後來在猛虎的不斷催促下，他才有些遲疑地跨坐上去。

猛虎並未反抗，在他坐好後四肢猛地一蹬！

差點沒起來。

虎軀一顫，終究承受了自己生命中的不可承受之重。

咆哮一聲，猛虎抖擻精神，馱著狄仁傑向山頂而去，四肢彷彿踏著黑風，顯得輕盈不少，登山如履平地。

狄春看著這一幕，不禁傻眼了，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大人剛剛喊了句累，結果立刻就有猛虎現身，甘為坐騎？

突然間，他想起了一件事。

傳說大人年幼時也曾遇見過神仙，而且那神仙還預言過，大人將來會成為大唐宰相。

本來他以為這只是謠傳，現在看來，大人是真的有神仙庇護呀！

……

身騎猛虎，御風而行。

狄仁傑整個人趴在虎背上，心臟怦怦直跳，身為曾經的宰相，他對鬼神之事也有所瞭解。

現在他可以確定，烏龍山中確實藏著神異，不過對方似乎並無惡意，反而派猛虎前來迎接自己。

就這樣走了片刻，猛虎都累得吐出舌頭時，終於來到了山頂。

狄仁傑看著氣喘吁吁的猛虎，心中有些羞愧，但還沒等他說話，猛虎就咆哮一聲，逃也似地下山了。

背不動，真的背不動！

狄仁傑有些尷尬地咳嗽一聲，隨即向四周望去。

山頂十分開闊，四面都是樹木綠藤，奇花異草，清幽雅緻，令人心曠神怡。

正前方有一個石桌。

狄仁傑走近一看，才發現那是一座棋盤，上面黑白二子星羅棋佈，盡是歲月的斑駁痕跡，落下了厚厚灰塵。

棋盤的縫隙中甚至都長出了野草。

他想起採藥人遇仙的故事，心中一動，知道這便是當年那對仙人所奕之棋局，駐足觀望起來。

“確實精妙！”

狄仁傑暗自感慨，他也深諳圍棋之道，這下棋之人，堪稱國手。

“咦？不對……”

狄仁傑仔細審視著棋盤，忽然發現，這黑子的形狀十分奇怪，看起來十分熟悉。

想了半天，他才恍然驚醒，這不就是一條烏龍山脈嗎？

只見那黑子蜿蜒如龍，白子渺若雲煙，不正是烏龍山脈的樣子嗎？

“就是這龍眼怎麼沒點……”

想了想，狄仁傑拿起一枚黑子，放到了烏龍的眼睛處。

轟！

一瞬間，整條烏龍山脈微微一顫，而棋盤上的黑子彷彿真的成了一條烏龍，掙脫了地脈束縛，咆哮一聲，沖天而起。

狄仁傑只覺天旋地轉，眼前一花，竟來到了一處山洞中。

山洞並不漆黑，五色神光交替輪轉，耀如白晝。

最中心有著一尊巨大的孔雀石像，栩栩如生，十分逼真曼妙，那五色神光便是在其身上射出。

一道聲音在洞中響起，好似悶雷。

“請君拔劍，斬碎吾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