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像說話了!
那巨大的孔雀石像似是即將成精,又彷彿是被人封印於此的妖魔,讓狄仁傑完全看不透。
不過他也看到了就在不遠處的一塊大石頭中,插著一柄劍。
劍身全部沒入石頭中,只露出一個破舊的劍柄,看起來十分簡陋,路邊隨便一個鐵匠鋪中的劍賣相都比這個要好。
很明顯,那孔雀石像的意思,是讓狄仁傑拔出這柄破劍,然後斬碎其石身。
狄仁傑並沒有立刻照做,而是打量著那孔雀石像,問道:“你是何人,到底有何目的?”
石孔雀的聲音再次響起。
“你可是狄仁傑?”
“正是。”
“年幼時,你可曾見過李道玄?他是否留給了伱一張符紙,上面有八個字,大唐宰相,別吃太胖。”
聽到此言,狄仁傑心中一震。
他年幼時曾遇到過國師,對方給他留了一張紙條,此事只有極少數人知道,這石孔雀從何得知?
後來也正是那張紙條,救了他的命。
他被酷吏來俊臣下獄後,自知難以忍受酷刑,便乾脆利落地認罪,然後和獄卒交好,藉口太熱,請其將自己的棉衣送回家中,讓家人把棉衣中的棉花拆出來一些。
他的家人雖然不解,卻還是照做了,結果在棉衣中找到了那張符紙。
他們託人將符紙呈給天后,天后本來不以為然,但當聽說那符紙上的字是曾經的大唐國師李道玄所寫時,連夜召來了六位書法大家去比對字跡。
最後的結果是那八個字確實是李道玄所寫。
一下子,高高在上的天后也無法保持淡定了,她立刻命人將狄仁傑從牢中放出,親自審理此案。
最終狄仁傑保全了一命,貶謫彭澤縣。
毫不誇張的說,幼年的那次奇遇,國師隨手贈下的符紙,便等同於一個免死金牌,救了他一命。
雖然國師已經神隱了幾十年,但其威名仍在,國師的弟子更是執掌蟄龍衛,號令不良人,能夠制衡天后的宸王。
因此天后也必須要賣一個面子。
唯一可惜的是,那張符紙被天后拿去收藏了,沒有還給他。
“他還對你說過一句話,叫大唐可以沒有他李道玄,但不能沒有你狄仁傑,對否?”
聽到這話,狄仁傑心中再次一震。
如果說符紙之事被人傳出去還能解釋得通,因為他給父母講過,但這句話他可從未給人說過。
這尊石像是怎麼知道的?
“你到底是誰?和國師有什麼關係?”
“國師曾和妻子於烏龍山頂下棋,我是他隨手點化的一隻孔雀,他們離開後,我便在此修行,卻在修習一門神通時出了意外,成了石身。”
狄仁傑想起外面的棋局,頓時恍然大悟。
原來當年對弈的人,便是國師和那位瀟湘神女。
怪不得那採藥人曾說男子白衣金帶,俊美瀟灑,女子一襲紅裙,貌若天仙。
一想到此,狄仁傑望著石孔雀的眼神就親切了許多。
他素來最敬仰的人便是太宗文皇帝,以及國師李道玄,這孔雀能被李仙點化,足見其並非惡妖。
再想起那馱他上山的猛虎,狄仁傑定了定心神,又問道:“可你又是如何知道我曾與國師相遇的細節?”
心思縝密的他並未完全相信。
石孔雀再次答道:“是國師親口告訴我的,他說我日後修行會遇到一劫,唯有遇到一個叫狄仁傑的人方能渡過,為了讓你相信,他便把此事告訴了我。”
聽到此,狄仁傑終於放下了戒心。
他不禁感嘆,國師果然神通廣大,能未卜先知,一切都在其預料之中。
狄仁傑走到石頭前,伸手拔出了那柄破劍。
一瞬間,寶光盈盈,絢爛奪目。
那竟是一柄以琉璃鍛造的劍!
狄仁傑有些遲疑,這劍美則美矣,卻脆弱不堪,能斬碎那堅硬的石身嗎?
“我修行之神通,名喚先天五色神光,取鴻蒙五行之氣,蘊大道仙光,威力甚是不凡,但越厲害的神通,修成便越是不易。”
石孔雀的聲音透著一絲無奈。
“不曾想修成這門神通要歷經金木水火土五行之劫,金劫化銅,木劫化樹,水劫成冰,火劫似炭,土劫作石,五劫交替不休,輪轉不停,必須要有一個外力來打破。”
“而且那外力,要非金非木非火非水亦非土,不在五行之中。”
狄仁傑望著手中的琉璃長劍,靈光一閃。
“怪不得要用琉璃為劍!”
西漢時期,琉璃從西域傳入華夏,此物色澤靚麗,易碎,材質奇特,不在中原五行之中。
佛門也將之列為七寶之一,據說還有消災辟邪之用。
狄仁傑深吸一口氣,不再猶豫,抄起此劍,砍在了那巨大的孔雀石像上。
說來也奇怪,脆弱的琉璃長劍竟然直接斬碎了那堅硬的石像,一道道裂痕不斷蔓延。
璀璨的五色神光從那些縫隙中射出,讓狄仁傑有些睜不開眼睛。
地面微震,整個山洞都在顫動。
“你走遠點,我要出來了!”
石像中的聲音顯得有些激動,彷彿時隔多年終於重見天日的大魔。
搞得狄仁傑心中直嘀咕,自己不會被騙了吧。
他站到山洞邊,而後便聽到一聲長嘯,聲如雷震,充斥著快意和興奮,然後大地劇烈震動,山洞搖搖欲墜。
轟!
石像徹底炸開,青、黃、赤、黑、白五道神光衝攝天地,宛如五根擎天撼地的神柱,又彷彿五座遮蔽日月的神山。
在那璀璨到極致的五色神光中,隱約有一隻孔雀虛影,傲骨天成,睥睨神佛。
它驕傲地行走於混沌虛空中,最後仰天長嘯,化為五道神光飛入一道身影中。
轟隆!
山洞徹底崩塌,一塊塊巨石落下,狄仁傑下意識伸手擋住額頭,以為自己就要葬身於此。
然而一下刻,山風襲來,鳥語花香。
他驀然驚醒,發現自己竟然就坐在棋盤前,石桌生雜草,烏龍未點眸,剛剛在山洞中經歷的一切,似乎都是他睡著時做的夢。
然而真的只是夢嗎?
“娘娘,多謝。”
一道清朗的聲音響起,讓狄仁傑為之一驚,他轉過身來,才看到身後站著一位白衣飄飄的俊美道人。
那道人眸如點漆,發似烏墨,肌膚無瑕無垢,氣質飄然若仙,舉手投足間,似是要乘風歸去。
望著此人,狄仁傑心中有些恍惚,年少之時,他也曾遇見過一個如此風采氣度之人。
白衣道人對著虛空道謝,然而狄仁傑完全沒有看到哪裡有人。
不過在下一刻,一道聲音悠悠響起,似從九天而落,帶著莫名禪意,令人心神為之一靜,忍不住生出皈依之情。
“無妨,恭賀道友,修成佛母神通。”
李道玄望著那站在虛空中,流轉著三十三層佛光的青衣身影,眼中露出由衷的感激。
他沒有想到,這先天五色神光竟然如此難修,還要歷經五行之劫,且週而復始永不停止。
李道玄的神魂和肉身都遭了劫,被禁錮在方寸之間,根本無法動彈,一身法力和神通也全部被囚禁。
畫地為牢,不外如是。
好在他還有著一樣不為人知的底牌,便是當今佛祖的庇護。
默唸了三遍南無寶蓮華青衣普渡月光佛後,他成功驚動了青衣娘娘,對方垂下目光,知曉了他在人間的困境。
娘娘算出再等三千九百六十二年後,他的五行之劫就會自行散去,修成先天五色神光這一絕世神通。
李道玄當時臉就綠了。
三千九百六十二年,黃花菜都涼了。
在他的懇求下,青衣娘娘再度耗費法力,推衍出了破劫之法,便是用非五行之物擊碎石身,破壞掉其中的平衡。
而且破劫之人,必須是一位凡人,且有著極高的氣運。
因為任何有修為的人靠近李道玄,都會激起五色神光自動護主,然後被直接收進去。
凡人因為太過弱小,沒有任何威脅,反而不會激起五色神光。
而極高的氣運,可以幫助那位凡人拿起青衣娘娘煉製的琉璃劍,並抵消掉破劫時產生的反噬。
狄仁傑,便是被選中的人。
青衣娘娘微微頷首,而後身影漸漸散去,意識迴歸靈山。
李道玄張開雙手,感受著徐徐而來的清風,眺望著遠處的壯麗山河,重獲自由的感覺實在是太美好了!
此時此刻,他終於理解了大聖從五指山下脫困時的心情。
當然,這次成功破劫,他所獲得的好處也極大。
首先是先天五色神光的修成,這門神通比他想象的還要更加厲害,不僅能收敵人,甚至可收世間萬物,包括日月山川。
修至大成,五色神光一出,天無日月,地無山河,整個世界都會崩塌。
鬥法?
直接滅世!
修為只要不超過他一個大境界,又沒有太極圖、七寶妙樹這類聖人至寶伴身,在五色神光下幾乎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
而一旦被五色神光收了進去,就會慢慢陷入昏迷,到最後失去所有的反抗之力,任人宰割。
這就是孔雀大明王菩薩的本命神通,曾一度讓他有了聖人之下第一人的威名。
除了修成這一神通外,李道玄還驚喜地發現,在五行之劫的打磨下,他體內蘊藏的那些先天太陰之氣和玉姐的蓮花精氣,全部被成功煉化。
《八九玄功》突破至第五轉!
《黃庭古經》也即將突破到第六層,只差最後一步了!
李道玄估計著,等突破到第六層,他就是地仙巔峰,突破第七層,應該就是天仙境了。
當然,靜極思動,閉關苦修數十年,他確實也有些疲倦了。
“懷英,多謝你幫我破劫。”
李道玄走過去,拿出腰間的三界葫,痛飲了一口美酒,笑道:“我孔宣雖是妖,卻絕不是忘恩負義之輩,說吧,你有什麼願望,我可以幫你實現。”
重出人間,他準備暫時不暴露真實身份。
因為李道玄這個名字一旦傳揚出去,導致的震動太大,不知道會有多少人發瘋似的尋他。
若是故友倒也罷了,就怕是那些不認識的陌生人,見到你就磕頭拜師。
他最怕麻煩。
而且暫時隱藏身份,有助於他更好地看一看如今的大唐,不至於看到一堆人在作秀。
“孔宣……”
狄仁傑思忖著這個名字,道:“孔兄,你能幫我查個案子嗎?”
李道玄目光一亮,來了,不愧是傳說中的神探,自帶柯南體質,走到哪都有奇案大案。
“說來聽聽。”
狄仁傑總結了下語言,然後將採藥人的事情娓娓道來。
最後他面露憂色,道:“在我當大理寺寺丞時,曾看過一些塵封的案卷,發現各地都曾發生過類似的失心奇案,只是官員遲遲無法破案,最後都成了懸案。”
“我懷疑,此案涉及到了鬼神或是修士,故而想請孔兄助我一臂之力。”
術業有專攻,查案他拿手,但若是關乎鬼神,狄仁傑就頭疼了,就算最後你查出來了,也未必有能力去抓。
因此身邊有個精通鬼神之術的人非常重要。
孔兄雖然是妖,但能受國師點化,可見他是個好妖,狄仁傑不知道他的修為到底如何,但從剛才的動靜來看,應該不算弱。
若能得其相助,狄仁傑便有信心查出失心案的真兇。
李道玄沒想到當年那個看他下棋的採藥人,竟然會遭遇這種事情,他直接施展紫微斗數,想算出幕後真相。
然而天機一片混沌,似是被人提前用道法給遮蔽了。
“呵呵,還挺高明。”
李道玄心裡來了興致,這說明此事確實涉及到了鬼神,而且其中還有一個道術不低的人。
有點意思。
他提起狄仁傑的肩膀,周圍虛空一震,漣漪層層,剎那間兩人便離開了烏龍山頂,來到了一間道觀的廂房中。
正是案發現場。
屍體已經送去仵作那裡了,但地面上的血漬還在,呈現出一種深沉的暗紅色,透著股莫名的寒氣。
狄仁傑則是震驚不已,問道:“孔,孔兄,你怎麼知道是這裡?”
他可從未說過這間道觀。
李道玄轉頭望向他,淡淡一笑,道:“是呀,我怎麼知道,除非……”
他的聲音有些低沉。
“我就是兇手。”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