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初柄大政,手握陰陽,臨御天下,萬千生民的貴賤禍福生死皆操持在朕的手中,責任重大。
先帝與洛文王將天下交到朕的手中,故朕無一刻不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生怕辜負了先帝與洛文王的囑託,損傷了他們的遺德。
朕自忖,自古以來未曾聽聞過不重視賢才而能夠興盛國家的。
如今天下方興未艾,正是君臣一心用命之時,百千年後,朕以聖王之名達於青史,諸卿之名難道還會無聞嗎?”
劉恆目光熠熠的望著眾人,直接就說出了自己的終極目標,這是洛新一直教導他的東西,而且從各方面都提出了成為聖王所需要達成的條件。
在場眾人都被劉恆這番話震驚到了,自古以來在諸夏大地有多少君王曾經存在過呢?
但是又有多少能稱得上聖王呢?
不過是堯舜禹湯罷了。
但這些聖王幾乎都只活在傳說的口口相傳之中了,很多人的事蹟甚至都不知道真假,真正有明確事蹟的,距離當今最近的聖王就是素王。
就連誅殺紂王的武王都不算,雖然得到了天命,但剛剛統一不久就崩了。
現在劉恆說自己要做聖王,這就是要做三代之下第一人!
“謹遵陛下諭令!”
……
這些徹侯回到長安之後,僅僅安靜了不足三天,就被蜂擁而至的官員淹沒了,前來走動的人所送出的禮品甚至就連侯府之中都擺不下,還要堆到街頭上。
這些人和洛氏比起來或許是新貴,但對於這幾年剛剛崛起的權貴來說,開國勳貴已經是很多人可望不可及的老牌貴族了。
這些人在長安乃至於關中耕耘了這麼多年,一旦回到長安,無數的關係利益就會重新以他們為核心聯結起來。
不需要像那些缺乏底蘊的新貴一樣,花費時間精力和不菲的代價去增強基本盤。
皇宮之中,劉恆面前的桌案上擺著很多根竹籤,每一根竹籤上面都寫著一個名字,細細看去,那裡是滿堂公卿徹侯的名字。
每當劉恆舉起一根竹籤時,就會陷入沉思,似乎是在回憶著什麼。
他將目光放在那些寫滿徹侯名字的竹籤上,然後目光向著殿外望去,恰好見到洛景走進,便笑著問道:“阿景,如何?”
原來是劉恆讓洛景去看看那些徹侯家的場面到底有多麼的煊赫。
洛景便直接將自己看到的說出來,“陛下,長安城半數朝臣都入了列位徹侯府上,這數年的沉寂並沒有讓這些家族落寞,只要您放開對他們的限制,立刻就會恢復成為龐然大物。”
聽到洛景的話,劉恆沉吟了一下,然後將手中寫著竹籤扔進一片布帛之中,竹籤碰撞之聲頗為清脆。
隱隱約約之間,還能夠從露出的一角之間見到舞陽侯、絳侯等等字眼,那塊布帛的角落上則繡著衛軍的字樣。
這場喧囂的盛宴持續了數日,這群開國勳貴是故意藉此向整個天下宣告他們回來了。
劉恆還派出了使者前往賞賜,充分展示了君臣之間的友好和深情厚誼。
當一切都結束之後,劉恆對這些徹侯的任命很快就下來了,基本上都回到了軍隊之中。
這麼大規模的人事調整,自然是讓朝野側目,很多人都在猜測皇帝到底想要做什麼。
……
長樂宮中。
劉恆翻來覆去的望著手中那一枚銅錢,不知道看了多久,才抬起頭來對賈誼和洛景說道:“賈卿,朕記得很久之前就上書說過,朝廷應當收回下放給民間的鑄幣權?”
賈誼聞言當即正色道:“正是陛下,鑄幣權事關朝廷命脈,昔年洛文王在時,臣便上書,不過後來洛文王為臣講過為何暫時不能收回,臣就沒再上過書。”
洛景說道:“陛下,父親曾經說,鑄幣權最終是一定要收回朝廷,由中央朝廷統一鑄造下發的,您是要現在就開始嗎?
臣以為,恐怕不會那麼容易。
畢竟鑄錢實在是太賺錢了,只要是能夠賺錢的生意,就一定會有人鋌而走險。
即便是官面上禁止,那些不法豪強也一定會在私下裡鑄造,甚至就連那些諸侯王也會這樣做。”
劉恆聞言冷笑道:“那朕倒是要看看是他們的脖頸硬,還是朕的刀更加鋒銳了。
朕真正擔心的是,此舉是否會有與民爭利的嫌疑,會不會使得天下百姓更受其苦。”
洛景笑道:“陛下,您實在是多慮了。
雖然這麼說實在是不好聽,但這種層面的權力爭奪,從來都和百姓沒有什麼大的關係,這天下難道還有普通的百姓能夠從鑄錢之中得利嗎?
能夠得利的全部都是那些豪強和諸侯王,是那些整個大漢朝最富有的人,天下的錢就只有那麼多,若是全部都讓這些人拿走,那麼百姓就拿不到。
百姓從朝廷的政策之中得不到利,但是卻總是受到傷害。
臣記得臣的五叔壽光侯昔年對高皇后說過一番話,那就是大漢賴以生存的是那些良家子。
如果說大漢朝是一個人,良家子就是食物,就是水。
這世上難道有人能夠不吃飯,不喝水就生存在世上嗎?
自然是沒有的。
放任豪強強大,普通的百姓就一定活不下去。
若是這些人生存不下去,現在的大漢就會轟然倒塌,要麼像是秦王朝那些直接滅亡,要麼就要徹底的依賴地方豪強來實施統治。
能夠為朝廷繳納賦稅的百姓是不可或缺的,而諸侯王和豪強,則是可以替換的。
大漢朝什麼都缺,就是不缺能夠成為諸侯王和豪強的人選。”
洛景雖然不擅長這些東西,但是家學淵源,嘴炮還是很強的,對他這一番理論,劉恆和賈誼都頗為認同的點點頭。
劉恆更是眼神之中直接迸發出了殺氣,寒聲道:“阿景,看來朕先將徹侯們召回來是對的,鑄幣權想要收回是要殺一批人了,這些豪強怎麼就殺不光呢?”
賈誼和洛景聞言紛紛灑然一笑,想要殺光豪強那純屬開玩笑。
劉恆自己也明白這樣實在是過於異想天開了,微微閉眼又睜開問道:“賈卿、阿景,明天的朝會上,找一個臣子把這件事提出來。”
“遵命,陛下!”
洛景其實認為可以直接下旨,試探這種手段通常代表著一種商議的意味,體現出一種不確定性。
而收回鑄幣權這件事,是不容商議的,這就是中央朝廷的權力,地方就該直接將這項權力交上來。
誰若是膽敢質疑,應當視為叛逆,毫不猶豫的起兵鎮壓。
這兩種方法說不上哪一個更好,洛景不像劉恆那樣,腦子裡面有無數的彎彎繞繞。
劉恆這個人想一件事情,不知道要在心裡、腦海裡面拐多少彎才會說出來,真是個天生做皇帝的料。
洛景和賈誼兩人結伴向著皇宮之外走去,洛景問道:“賈卿可有合適的人選,若是沒有,景這邊可以給您推薦幾個,父親和諸位叔父雖然已經或者去世,或者離開了長安城,但在長安還是有許多親朋故舊的,尤其是三伯,關係眾多。”
即便是不算洛氏的身份加成,僅僅洛亦本身的關係,他在開國勳貴裡面也算是交遊最廣的那一批,基本上就沒有他不認識的開國勳貴。
若是洛亦不將他兒子送回昭城的話,他的兒子就會成為開國勳貴二代之中的領頭人,這就是英侯府所具有的力量和地位。
賈誼聞言笑道:“多謝公子,那倒是不用了,誼這些年承蒙壽光侯關照,在長安城也算是有幾分薄面,合適的臣子還是能夠找到的。
昔年洛文王和壽光侯舉薦誼,誼不能事事依靠,否則真就辜負了令尊的看重。”
聽到賈誼稱呼自己公子,洛景微微眯眼,說道:“賈卿,您現在是國家重臣,稱呼景為侍中即可,或是稱呼東阿亦可。”
賈誼本身就是透過洛氏步入政壇,而且也是因為洛氏的關係而得到重用,乃至於被皇帝信任,身上有很強的洛氏標籤。
現在稱呼洛景為公子,那就更加坐實了洛氏門生的身份,但賈誼現在是皇帝身邊的重臣,這不是一件好事,在洛氏看來,賈誼只要忠於皇帝就足夠了,只要在關鍵時刻偏向一點洛氏就足以,不算辜負洛氏的舉薦之恩。
賈誼聞言自然明白洛景的意思,當即點頭表示自己明白。
隨著宮門緩緩落下,太陽緩緩落下。
太陽照常升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