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間。
一隊宮人端著午餐走進殿中,洛新的餐食很是簡單,劉恆的則很豐富,對這幅場景劉恆已經見怪不怪了。
洛新一方面是多年不練武飯量小了很多,一方面則是潛移默化的給劉恆以身作則,大人對孩子的影響是極大的。
在餐食中,洛新開啟了那封洛亦特意送來的書簡。
快速瀏覽過,眉間怒意一閃而過,沒想到留侯府竟然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望了劉恆一眼,安靜地將奏摺放在桌上,沒有說話,就好像無事發生一樣。
留侯府畢竟是皇帝的外家,隨著呂雉和劉盈崩逝,呂氏已經是過去式了,張氏才是現在的天字第一號外戚。
只要不廢了太后,就不可能在光明正大的情況下太過分的動留侯府。
至於廢了太后,就算是洛新攝政也做不到,畢竟攝政攝的是皇帝的權力。
攝政大臣攝政,結果把皇帝的親孃斬於馬下了,這不是開玩笑嘛,以孝治天下的大漢都要變成笑柄了。
而且還要顧忌劉恆的心理健康,幼年喪父,太后張嫣就是他最親近的人,如果張氏出現了醜聞,一定會對劉恆造成影響。
劉恆自然不知道發生了這些事情,下午他要跟著博學之士學習經典,主要以黃老和儒家為主,其中還夾雜著齊法家的理論,主要是修身養性的學問,現在還不是時候讓他學習治國之道。
再光明堂皇的聖王治國,也難免要使用一些陰詭的手段。
這些手段太早接觸對人的性格影響會很大,洛新希望劉恆能成為一個光明磊落又有霹靂手段的君王,而不是一個專攻陰謀詭計卻漠然蒼生的君王。
想到這裡,洛新轉頭望了一眼未央宮所在的方向。
想必留侯府的信件已經送到了太后宮中,那麼太后會怎麼做呢?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厲色。
若是太后真的包庇張氏,那就留不得張氏了。
……
留侯府。
張不疑正焦急的在府中踱步,他實在是萬萬沒想到,「怎麼就這麼倒黴,竟然碰到了這麼固執的儒生。
嘴裡還喊著什麼聖賢教誨,一點通融都不給,真是可笑,聖人的教誨難道能和我張氏相提並論嗎?
英侯那樣隨和的長者,怎麼會舉薦這樣的儒生做官呢?」
張良和洛亦的關係還算是不錯的,當然,開國功臣裡面比較頂級的一批和洛亦的關係都不錯,畢竟洛亦當初是劉邦的副手。
侯府管家匆匆從外面走進,張不疑連忙迎上去問道:「太后的旨意下來了嗎?」
管家急聲道:「家主,太后沒有送出旨意,這是太后送出來的信件,要您親啟。」
張不疑神情一滯,連忙取過信件展開讀起來。
「父親,閱後即焚。
您的來信女兒已經收到,只覺震驚不已,非常失望。
留侯府權勢煊赫,高皇后、孝惠皇帝、陛下都先後為張氏加封,數遍大漢,除了洛呂二氏,難道還有比張氏更得皇恩的嗎?
女兒實在是難以置信,萬萬想不到府中竟然還謀奪臣民土地,我在書中曾經聽過蛇想要吞吃大象的故事,來諷刺人心的貪婪,卻未曾想到人心真的能貪婪到這樣的地步。
女兒在禁中都感覺臉上無光。
禁中直接下旨萬萬不可。
您將前因後果全部說一遍,尤其是到底有沒有搞出人命,這是最關鍵的事情,一定不要有絲毫的隱瞞。
您讓女兒在禁中下旨,實在是想的太過簡單,這難道是張氏的天下嗎?
昔年呂氏多麼威風凜凜,但是高皇后一經崩殂,瞬間便伏低做小,低調做事,看看現在的長安城,呂氏只留下一二人聯絡皇室,主支全部回到了山東,這才是智慧。
攝政大丞相威壓天下,女兒縱然是能保下家族,但是攝政大丞相難道會善罷甘休嗎?
大丞相權勢煊赫,眼中不揉沙子,留侯府若是成了大丞相的眼中釘,難道還有人能保得住家族富貴嗎?
您實在是不該搞出這樣的事情,上天垂佑,萬萬不要真的出事情,否則就愧對張氏的列祖列宗了。
若是沒有百姓傷亡,快些將奪取的土地還回去,再帶上金銀珠玉贈予,讓那戶人家將訴狀撤下,這些做完,女兒才能在攝政大丞相面前有幾分顏面,能為家族出聲。
事不宜遲,越快越好。」
張不疑讀罷信件,臉上一陣青一陣黑,沒想到太后不僅僅沒下旨,還直接批了他一頓,但是信中透露出來的資訊的確是讓張不疑感到心驚。
太后畏懼攝政大丞相。
實際上張不疑同樣畏懼洛新,或者說這些年下來基本上沒有權貴不畏懼的。
實在是大丞相這個人不一般,在長安城中,坊間都流傳著大丞相仁善的名聲,但真正混頂級貴族圈的權貴,才知道大丞相面善心黑,折磨人的手段太多了。
當初和高皇后兩人聯手將劉氏諸侯王折騰的不輕,現在對付一個區區留侯府還不是手拿把掐,就算是太后也有顧及不到的時候。
這麼一想,張不疑瞬間感覺後背冷汗涔涔。
從史書上看,洛氏一個個都是君子。
但君子怎麼可能在千年的時間裡面一直贏,最終把所有人都熬死了,只剩下了洛氏呢?
難道僅僅憑藉素王的福澤嗎?但是昭公這種神異的人,數遍洛氏千年歷史,也是獨一無二的。
想到這裡,張不疑立刻就給張嫣寫信。
……
長樂宮的一間靜室之中,洛新和洛亦對面而坐,桌上則是洛亦送來的信件,在這裡,兩兄弟都卸下了外面的那些偽裝。
洛新隨意翻了翻問道:「三兄,您和這些開國功臣親善,您怎麼看?」
洛新和洛亦這兩兄弟也算是極端,洛亦幾乎是開國功臣之中最核心的人之一,而洛新則完全和開國功臣不沾邊。
洛亦聞言搖搖頭道:「關係最好的那些都已經去世,剩下的周勃等人不怎麼接觸,倒是子穆阿採和他們接觸比較多,你不用顧忌我這裡,真要是有人不法,那就按照律令行事。
君子之澤,五世而斬。
後世子孫不肖,使得祖宗蒙羞,這是註定的事情。
你要現在就收拾這群開國功臣嗎?
以為兄來看,還不到時候,現在還沒有新的軍功貴族出現,沒有替代品。
不過單獨收拾留侯的話,還是沒有問題的,不要擴大就好了。」
洛亦最終還是給開國功臣們說了些話,擔心因為留侯這件事殃及池魚。
畢竟他的弟弟他是很瞭解的,表面上風光霽月,不染塵埃,但實際上卻是下手黑的很,勳貴們所瞭解的黑還只是表面,真要是讓洛新下手,他能把整個開國功臣裡面不聽話的都清洗一遍,全都去嶺南開荒。
洛新聞言緩緩地點點頭,這算是接受了洛亦的提議。
……
留侯府的信來的很快,這個時代的規矩很少,這種內外溝通的事情實在是太常見了,更不要說張嫣是太后,別說僅僅兩封信,就算是兩個人她也能帶進來。
展開信件一看,沒有造成百姓傷亡,張嫣輕輕撥出一口氣,那就好,最壞的結果沒有出現就好。
要是造成了百姓傷亡,留侯府至少要被褫奪封國,再差點就徹底奪走所有的爵位,貶為庶人,甚至嚴重了還要去守城門。
到了那個時候,張嫣再不願意也要下旨了,總不能看著祖宗的基業就這樣失去。
張嫣行動力還是很強的,立刻吩咐道:「備輦,予要到長樂宮拜訪大丞相。」
洛新聽到張嫣來訪,整理了一下衣裳,就出門迎接,張嫣心中雖然急切,但還是穩住心神款款走來,不希望給洛新留下不好的印象,洛新一見張嫣儀態端莊,依舊是當初那副模樣,於是心中滿意。
「臣參見太后,太后安康。」
張嫣笑道:「予安,大丞相安好。」
洛新將張嫣迎進來,二人端坐,張嫣望著對面的洛新,大丞相愈發的年老了,臉上開始漸漸出現一些深刻的皺紋,眼窩開始塌陷,但這絲毫不能損傷大丞相的威勢,反而愈發的深沉如淵,暴露在這雙眼睛之中,彷彿渾身赤裸一般,心中一切的想法都會被刺出,張嫣更加緊張起來,甚至有些坐立難安。
洛新感受到了張嫣的緊張,對於張嫣沒有直接下旨意干涉司法的事情,洛新還是很滿意的,於是溫聲問道:「太后,您來長樂宮尋臣可是有要事嗎?」
聽到洛新的語氣並不是很差,張嫣提著的心微微放下,她知道以洛新的訊息靈通程度,肯定已經知道這件事了,既然如此,看來事情還沒有發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張嫣紅唇輕啟無奈道:「大丞相,說來有些難以啟齒,予的族人做下了一些錯事,被執到了有司,唉,予思來想去,應當將此事告知大丞相,這畢竟是陛下的外家,如此這般,實在不雅。」
洛新臉上沒有什麼表情,輕聲冷笑道:「太后您說的是留侯府強奪百姓土地的事情嗎?」
張嫣嬌軀一顫,聲音發乾,「是的,大丞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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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