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會談就此結束,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大家就把未來要做的事情定了下來。
沒有什麼契約啦,沒有什麼見證人啦,更沒有歃血為盟。
事實上,這才是在緬北真正的做事方式。
這麼說吧,你就算想開個美宜佳,想在邦康、勐卡、萬海之類的地方拿塊地,你都沒法籤合同的。
啥?你跟軍閥籤合同?
信不信下一秒他就拿槍頂著伱的腦門逼你把合同吃下去?
你不吃牛肉?給爺吃屎去!
正確的做法是什麼?
正確的做法是,找全城最好的酒店請當地的老大吃頓飯,然後好聲好氣地跟他說,“哎呀將軍你是大英雄,你手裡漏一點東西下來我們這些小的就夠吃夠用了,以後我賺了錢用將軍的名義搞搞慈善也算是為咱們做貢獻了嘛”。
緬北的軍閥都熱衷慈善,這麼一說,基本上百分之百能談下來,就是分成上不確定罷了。
當然,雖說不確定,但也不會太少-——太少的話,以後就沒別人來開超市、開旅館了.
綜合來講,這一次的談判其實也是一樣的,第七旅就是想開美宜佳的老闆。
大家都沒有斤斤計較真正開打了之後利益怎麼去分。
第七旅這邊沒資格談,佤邦那邊懶得談。
反正我手裡兩萬多人,不滿意的話,踩都踩死你。
都是各懷鬼胎,都是邊走邊看,手藏在兜裡,跟對方說手裡是錢,但到底是錢還是槍,大家都心知肚明。
只不過,掏槍快的可以讓對方手裡的槍變成錢罷了。
不管怎麼樣,這頓飯總算是有驚無險地吃下來了,送走何布帕、鮑曉梅二人之後,陳沉大馬金刀地坐在了彭旭成對面,向他伸出了右手。
“幹嘛?”
彭旭成莫名其妙地問道。
“交貨啊幹嘛?我的車呢?我那麼大一輛掠奪者呢?”
“.你自己開回去啊?我明天給你送家裡去不行嗎?你先把錢付了,這是公司的賬,不見錢不交貨。”
“多少?”
陳沉警惕地問道。
在此之前,他還真就沒朝彭旭成問過價錢,因為一輛掠奪者防雷反伏擊車的誘惑實在是太大了,悍馬在他面前都
也不能算是弟弟吧,不過兩者確實各有優劣。
派拉蒙掠奪者的裝甲防護並不算強,也就達到北約3級標準,不算厚的裝甲板採用了雙層設計,與間隙裝甲效果一樣,可以抵擋30米外7.62×51毫米穿甲彈。
不過這輛車安裝額外裝甲非常方便,加強後可以完全抵擋12.7毫米常規彈藥。
總體來說,這樣的車體防護能力不算強,但在緬北完全夠用。
更重要的是它的防雷、防爆炸物能力。
這輛車可以承受任何一個車輪下14千克TNT的爆炸,或者車腹下8千克TNT的爆炸,V型車底+雙層裝甲+防爆座椅大幅提高了乘員的生存率。
甚至在公司自己的測試中,它還可以抗住RPG-7發射的金屬射流穿甲彈。
——
也就是說,緬北常見的伏擊場景,它都可以應對得過來。
另外還有一點,這玩意兒可以坐十個人,足夠搭載一支功能齊全的戰術小隊,以後如果有小規模高難度的任務,用它再合適不過了。
所以,一聽彭旭成說有,陳沉便立刻決定了要買下來,壓根沒有考慮到底要花多少錢。
但現在.正經要談錢了,他就要慎重了。
“180萬美金。”
“.搶去吧你。當我傻啊?掠奪者一臺的價格就45萬美金,你要我180萬?”
陳沉這真的不是在詐彭旭成,因為他很清楚,這輛車雖然一直沒有確切報價,但它在2010年上英國TOPGEAR節目時給出的價格就是45萬美金。
這還是包含了防彈座椅、Harris產的通訊和導航裝置、緊急醫療等等選配件之後的價格。
現在你就多了一個武器站,頂天了多加20萬美金,你收180萬?
看到他的反應,彭旭成也是無奈地嘆了口氣。
“180萬已經是良心價了,如果不是我們後續的合作,別說180萬,翻一倍你在緬北都買不到這玩意兒。”
“買下來不貴,運過來貴啊,各方關係都要打點,平攤進來能不花錢嗎?”
“180萬,你要是覺得高,還一口價,我跟老闆商量。”
能還價就行。
陳沉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後說道:
“80萬。”
“.不如我白送你吧?”
“此話當真?”
“.你覺得呢?你好好出價,真別跟我開玩笑了。”
陳沉撓了撓頭,略微思索後說道:
“要不然,我給你說一個賺錢的門路,然後用這個路子來換這臺車?”
“不行。”
彭旭成果斷回答,而陳沉則是遺憾地搖了搖頭。
潑天的富貴扔你頭上了你接不住啊,如果是胡狼的話,至少他還會問一嘴.
“那就150萬吧,再高我就吃不消了。”
陳沉這個價錢也是根據自己手裡有的資金來出的。
260萬的運營成本,後續還要給整個團隊換裝防彈衣、採購夜視儀,花下來真的剩不了多少,150就是他能拿出來的最多的錢了。
“160萬,我幫你去談。車你先開走,實在談不下來的話,從你以後的收入裡面去扣。”
“不能從你以後的收入里扣嗎?”
陳沉不死心地問道。
“要真的就這個價錢給你,我也沒有以後的收入了。”
“別搞我了真的,萬豐集團比不了柴斯里,他們財大氣粗,我們”
“你之前還說你們連武裝直升機都有的!對了,武裝直升機賣嗎?是什麼型號?”
“民用機改的,就算賣你也買不起。好了,就這麼定了,160萬,我去談!”
彭旭成不願意再多糾纏,跟胡狼相比,他確實是一個斤斤計較的商人。
陳沉也沒真的指望把所有人都變成“盟友”,單純的利益同盟其實也還是不錯的。
160萬就160萬吧,時間會證明,這筆錢花的有多值得的。
簡單討論一番,確定了交接方式之後,陳沉跟彭旭成一起離開了永珍酒店,隨後他先去醫院看了鮑啟和石大凱,給他們鬆了點打包的飯菜過去。
也不能說是收買人心吧,就是順手而為
等他做完這一切回到家裡時,時間已經來到了接近晚上10點。
林河、李幫、白狗,以及白狗安排的4個沒有不良習慣、從不用藥的心腹是跟陳沉住在一處、住在原本陳深和的別墅裡的,但這兩天白狗帶人去柴斯里營地訓練回來得晚,所以家裡只有林河跟李幫,以及木鬼那邊派過來負責安保的4個PSC傭兵。
現在城內的局勢雖然已經基本安定,陳家的餘孽也死得差不多了,但保不齊會從哪裡冒出一個愣頭青想要上位,所以內保還是很重要的。
陳沉對這塊也熟,問題就在於手下沒人,於是只好買了木鬼的服務-——好在價格不貴,一個月總價一萬刀,完全可以接受。
——
並且,他很快就發現了這筆錢花的有多值。
因為他剛剛在沙發上坐下不久,還沒跟李幫林河說上幾句話,門外便傳來了一聲撣語的怒喝聲,隨後便是一連串的槍支上膛聲、犬吠聲、以及陌生的漢語喊話聲。
陳沉立刻抓起茶几上的防彈衣披上、隨後左手端起HK416,右手捏住了從不離身的一顆震撼彈,側步移向客廳左側危險角觀察情況。
如果有槍聲響起,他會毫不猶豫地丟出震撼彈阻擋敵人的進攻腳步,然後從這棟別墅的地道撤離。
而在客廳的另一邊,李幫也已經握住了81槓,控制住了另一邊的視窗。
只有林河顯得有些不知所措,慌張地學著陳沉的樣子跑到角落蹲下,槍口指向門口。
這要是一開槍,他打出的跳彈說不定都能把陳沉給崩了.
但好在,陳沉的擔心是多餘的。
片刻之後,雙方的喊話聲停歇,轉而是一連串的問詢和答話聲。
從對話中,陳沉聽出了來人的身份。
鮑曉梅。
大晚上的,又沒提前說,跑這送來了?
陳沉疑惑地走到門口,手自然地離開了扳機,但保險仍然是開啟的。
“沉船先生,你這裡的安保有些過於敏感了吧?”
鮑曉梅完全無視了擋在她身前的保鏢,徑直朝陳沉走了過來。
陳沉一揮手,安保人員撤了下去,而他自己也順勢走過去迎接。
——
雖然不知道鮑曉梅要做什麼,但至少她應該是沒有敵意的,那麼自己也沒必要表現得太過生硬疏遠,那不利於後續自己再往佤邦那邊發展。
“現在局勢還比較緊張,敏感一些也是為我自己的安全考慮——鮑小姐,找我有事嗎?”
陳沉開口回答道。
“進去說?”
鮑曉梅微微偏了偏頭,臉上流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
陳沉沒有多話,把鮑曉梅和她的保鏢放進會客廳,隨後自顧自地脫下防彈衣、放下槍、坐在了鮑曉梅的對面。
他多少已經猜出了對方的來意,也不打算跟這個女人過多糾纏,於是便直截了當地說道:
“鮑小姐,我要把不好聽的話說在前面。”
“我們今天才剛剛一起見完何旅長,如果你現在是想要拉攏我,那是完全不合規矩的。”
“無論你出多高的價格,我都不可能接受。”
“所以,你沒有開口的必要。”
“但如果,你只是閒來無事到我這裡做做,那我非常歡迎-——陳深和收藏了一些好酒,你可以小酌兩杯,也算盡興。”
陳沉的話說的很謹慎,也沒有給鮑曉梅留下任何迴旋的餘地。
事實上,這是一種自我保護策略。
總有人覺得,越是依附於大勢力,自己就會越安全。
但實際上,這樣的所謂“安全”,也是要建立在自身實力超過某一個閾值的基礎上的。
比如,現在的陳沉還沒辦法跟第七旅正面對抗,那麼他就不可能拋下第七旅直接投向佤邦,因為這毫無疑問會引來前任的報復,也會導致現任的不信任。
歷史上,搞出這種操作的人基本都沒什麼好下場,也算是前車之鑑了.
而果然,在聽到他的話之後,鮑曉梅非但沒有不悅,反倒是表現出了幾分讚許。
她開口說道:
“沉船先生,你果然跟其他人說的一樣謹慎,並且穩重。”
“不過不用擔心,我肯定不會做壞規矩的事情。”
“這次過來,我確實沒有提前跟何旅長打招呼,主要是因為時間太晚了。”
“但最晚明早,我就會把今天的行程如實通知他。”
“所以,你也不必擔心你因此而受到第七旅的懷疑-——這僅僅是一次正常的拜訪罷了。”
聽到這話,陳沉緊繃的精神稍稍鬆弛了下來。
他對鮑家人的刻板印象都已經快形成思想鋼印了,他是真的怕鮑曉梅搞出沒腦子的事情來,到時候你說是殺還是不殺?
殺了,就跟佤邦決裂了;不殺,自己好不容易才站穩的腳跟,就又要動搖.
但還好,鮑曉梅雖然在處事方式上繼承了她父親一貫的風格,卻也同樣繼承了她父親的腦子。
於是,他開口說道:
“那就太好了——但鮑小姐這次過來,不可能真的只是想跟我多喝一杯吧?”
“如果我說是呢?”
鮑曉梅眼波流轉,陳沉不為所動。
漂亮的女人會撒謊,那是在華夏;在緬北,漂亮的且還能幹乾淨淨好好活著的女人,絕大多數可都是會殺人的
“如果真的只是喝酒的話,那恐怕就要請我的朋友來作陪了。”
“我喝不了-——我酒精過敏。”
這話一出口,鮑曉梅的眼睛立刻瞪大,臉上也流露出了愕然的神情。
什麼鬼酒精過敏?
拒絕別人還能用這種敷衍的理由?
她略微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但卻最終嚥了下去。
看來,這個沉船真的是油鹽不進,想拉他入夥沒那麼簡單。
頓了幾秒鐘,她突然又笑了。
“沉船先生,你的精神有些太過緊繃了。”
“不過既然你無法放下對我、對佤邦的戒心,那不如我們就在商言商、在公言公吧。”
“我有一個短期的任務,需要合適的人去執行。”
“不會佔用你太多時間,也不會耽誤咱們的大事。”
“並且,報酬豐厚。”
“怎麼樣,有興趣嗎?”
“當然。”
陳沉毫不猶豫地回答,傭兵怎麼會跟錢過不去?
“那就沒問題了。”
“地點在孟洋附近,我們需要去打擊一夥越境走私毒犯,他們從小勐拉出發,繞經孟洋走線前往巴達布朗,目的是向北方輸送毒品。”
“而我們的目標,就是在他們越境之前,把他們截殺在邊境之外。”
“這是一項非常正義的工作,之所以佤邦不能親自動手,純粹是因為位置的敏感性。”
“你知道,那裡已經接近孟洋與小勐拉的邊境了,還是不太方便的。”
“但如果是傭兵來做,就不用考慮這個問題”
懂了,為北方分憂。
陳沉微微點頭,基本確認了這個任務的真實性。
但隨即,他又開口問道:
“鮑小姐,據我所知,孟洋附近也活躍著幾支成熟的傭兵團,為什麼不直接找他們?”
“相比我們來說,他們對當地環境更加熟悉,在任務執行難度上也要低許多。”
“近水樓臺先得月,既然眼前就有一支強力的傭兵團,我為什麼還要找別人呢?”
鮑曉梅的眼神裡充滿了真誠,她繼續說道:
“當然,正如你所說的,我也可以把任務下發給孟洋境內的獅子兵團,他們非常專業,也很強大,完全可以勝任這次的任務。”
“但問題是,他們剛剛敗在了你們的手中,可以說是元氣大傷,顯然需要更長的時間去休整。”
“我跟他們聯絡過,他們暫時並不接受新任務。”
“所以現在,你就是最好的選擇。”
絕對無可辯駁的理由。
鮑曉梅對自己這一套話術非常自信-——當然,她才沒有去問什麼獅子兵團的現狀,這不是她的身份需要去在意的東西。
之所以這麼說,只是為了讓陳沉放心罷了。
只要陳沉接下這個任務,只要他以正當的理由進入了孟洋、離開了第七旅的視線,那自己可以操作的空間就大得多了。
到時候,無論是想辦法拉攏,還是乾脆直接收買,都是不錯的選擇。
甚至只要陳沉出現在那裡,其實自己就已經算是在他跟第七旅的關係上敲出了一條縫
這個沉船,他再老謀深算、再怎麼機敏過人,也不可能那麼快想通這一點吧?
而正如她所預料的一樣,陳沉立刻就答應了下來。
“沒問題——報酬呢?”
“10萬美金,這是行情價。對方只有.多少人?”
鮑曉梅看向了一旁的保鏢,後者補充道:
“22人,沒有重武器,只是輕裝走私客。”
“可以,任務我接了。”
陳沉毫不猶豫地回答。
“非常好!希望我們的第一次合作能順利完成。”
鮑曉梅伸出手跟陳沉握手,在鬆手的同時,手指有意無意地多停留了那麼一瞬。
隨後,她繼續說道:
“那麼,沉船先生,你準備什麼時候到孟洋?也許我們可以同路。”
陳沉搖了搖頭。
“不,我不去,我有別的事情要做。”
“啊?”
鮑曉梅愣了。
“這恐怕不符合我們的要求,你知道,我們需要的是真正強大的隊伍”
她還想要掙扎,可還沒等她說話,陳沉便打斷了他。
“放心,絕對符合——你剛才自己說的。”
“我會讓獅子兵團過去——對了,他們現在也是東風兵團的一部分了。”
話音落下,鮑曉梅的表情瞬息萬變。
陳沉看著她精緻的臉上那種糾結、氣惱又無奈的表情,突然覺得有些好笑。
我說你送什麼來了,原來是送錢來了啊.
(本章完)